霍之汶只身进入重症监护室。
    她先看到了那些层层牵扯缠绕的管线,那些繁杂运转中的仪器,然后才是席宴清那张苍白失血的脸。
    他的眉轻蹙,似乎沉睡中依旧不够安稳。
    呼吸面罩遮在他的脸上,他的胸膛只有极为轻微的一丝起伏。
    她慢慢靠过去,想要碰一碰他身体上的每一个地方,却又哪一处,都无法下手。
    她见过的他,或是狡黠,或是沉静……每一种,都在无声无息中淌着力量,散出强大的生命力。
    从不像此刻这样,安静近乎无息。
    他苍白的脸色落在她眼里,她的心头止不住地狂跳。
    昨夜,晏阳初已经告诉她发布会的盛况,如席宴清说过的那般风光。
    霍之汶伸出手去牵他的五指。
    触及的温度过低,她颤缩了一下,才将手臂再度递过去。
    没有回应。
    她小心翼翼地握上去,他任她握着,却没有出现回应她的力道。
    她想起当年在平遥,后来结伴游古城的那些天。
    他闻声为了躲避有些失速的马车,从台阶上跌下去之后,她背他的那段路。
    她想做什么,其实鲜少容许别人拒绝。
    她背着他走的那段路,远比当年他将她扛在肩上走过的那段路获取的瞩目更多。
    她那一背,她的脊背和他的胸膛摩擦升温。
    她背着他走过一地落雪,一地纯白。
    最后他从她背上下来的那刻,只看到他不知是因为低温还是什么红起来的双耳。
    更记得她大胆握过去的手,隔了一秒,又被他用力地回握。
    她有些怀念那种力道。
    更怀念当时虽然对彼此的过去未曾全盘得知,但拥有的对彼此的无边信任。
    年纪越来越长,可她竟不如当时的那个她。
    ***
    霍之汶没有用太大的力道,怕惊醒席宴清。
    她站在原地,目光一寸寸描摹过席宴清的身躯。
    想象着自己触及他的宽阔的胸膛,他的菲薄的唇,他的劲瘦的脊背时,掌心能摸到的温度和触感。
    站了两分钟。
    她慢慢俯下/身。
    席宴清的脸在她眼前逐渐的放大,她的唇还没有按计划印上他的额之前,他的双睫突然颤动了下,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不过片刻,席宴清又眨了下眼睛。
    手碰到的温度是真的,眼前的人也是真的?
    他动了下手,试图回握她,目光专注地放在霍之汶的眉眼上。
    这样的眼神,无声无息却又让人觉得炽热。
    他看了看她的脸,看够了才转向她的手。
    比前一日积蓄了更多一点力道,他不敢乱动,怕自己忍不住那些如影随形的痛,在她眼前蹙眉。
    不用想,他也知道目前这幅模样不会好看。
    ****
    “没做梦”,霍之汶在他床畔坐了下来,“是我。”
    “不方便开口,那就专心听我说就好。”
    她放开紧扣着他五指的手,只用食指轻微地摩擦他的手背:“很疼吧?”
    “我不知道你有做骗子的潜质。”
    “那晚那个电话,想没想过如果是最后一个,我知道后会怎么想?”
    “恨你,更恨我。”
    她看到他戴的面罩上的雾气重了一分,知道他动了情绪。
    “很疼吧?”她又问了一遍,“疼就不用忍,你捱不了哭出来,我也不会笑你。”
    “你可以哭。”
    ***
    霍之汶这话一落,席宴清忍不住翘唇。
    可真得疼。
    他想扯掉自己的呼吸面罩和她说说话,可他对自己目前的情况隐隐有数,不想做些会让她更担心的事情。
    他拉了下霍之汶还没有撤回去,依旧放在他手畔的手。
    示意她看他。
    死过一次,做好过再见无望的心理准备,此刻他变得急于想要表达。
    霍之汶顺着他的力道看向他的手,而后将视线放回他的脸,他的眼睛。
    面罩上的雾气不影响她看清他慢慢地在动唇。
    她读出那三个字。
    他在说:我、想、你。
    霍之汶摇了摇头,告诉他:“看不懂。”
    席宴清没有任何失望的表情,他又扯了下她的手。
    再度启唇尽量让自己的口形清晰,让她能捕捉到些许细微低弱的人声:“想——你——了。”
    可霍之汶依旧是适才那种反应:“听不到。”
    席宴清忍不住再度笑起来。
    那笑霍之汶只从中看到喜悦和了然。
    他启唇有些费劲,她并不想为难他。
    可又控制不住。
    她看到他一字一字慢慢地在说:能——不——能——等——我——好——了——之——后,再——欺——负——我?
    她在欺负他吗?
    不。
    霍之汶再度站起身。
    她的手搁置到他的呼吸面罩之上,轻轻将其扯了下来。
    她微俯下/身,将自己的唇,印上了那双适才在她眼前不断开阖的他的唇瓣。
    她只想吻他。
    ☆、第43章 偷鸡摸狗
    第四十三章:偷鸡摸狗
    叶落地黄,秋至秋回。
    雪落霜降,冬寒冬盛。
    倏尔已过数月,新年已过。
    席宴清在医院呆了许多个日夜,从加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中间历经了多次大小不一的手术,一度凹陷下去的脸颊,终于在漫漫冬日,有了血色。
    这是霍之汶有生之年度过的最为心无杂念的一个冬天。
    抛开沃刻的种种事务,霍书总部她也迟迟没有到岗接手,她每天漫长的二十四个小时,惯常活动在眼前的生物除了流沙,只剩下席宴清。
    这起意外的调查结果也在这漫长的数月中有了结论,是如陆地所料的那则交通事故的肇事方家属所为。
    动机明确,肇事车辆和肇事者以及凶器都已经出现,近乎板上定钉。
    只是手段凶残,慌不择路。
    手里握一只笔,掌握着引导舆论的话语权,可做新闻这条路着实不好走
    没有人明确提出任何意向,但近来truth的文章风格比之前略显温和,算是一种妥协。
    如陆地,不希望席宴清的血白流。
    可到底还是夹杂着不甘。
    ****
    商陆在席宴清情况转好之后,现身医院过一次。
    truth还在正常运转,可席宴清在筹备的收购计划,因他的重伤多有停滞。
    商陆来的时候,席宴清已经等了他很久。
    陆地已经告诉他,霍之汶从truth调取了近些年所有涉及利益纷争的报道。她在为他做些什么,他更不能在原地不动。
    他希望自己也能走得快一些,去缩短一下落后于她的距离。
    *****
    霍之汶不在,商陆乍见到席宴清比此前在警局碰面时瘦削了许多的面庞,眉峰紧蹙:“你周围到底存在多少小人和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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