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天了你!皇帝被他气得不轻,随手拿起一本奏折就砸在了他的身上,朕说让你不要插手你听不懂吗?
    还请父皇彻查此事,还老师一个清白。李景焕固执地重复道。
    滚!滚出去!皇帝气势汹汹地起身走到他面前,重重地打了他一巴掌,满腔怒火地吼道。
    其余的大臣们都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不敢出声,皇上对太子向来宠溺,再大的错误也不曾苛责,但是太子居然糊涂至此,要插手科举之事,真是
    李景焕的头被打得偏到了一旁,白皙的脸上留下了一个红红的掌印,却仍旧低着头不说话。
    好啊!皇帝怒极反笑,朕的话都不管用了是吗?你喜欢跪就给朕出去跪,别在朕眼前头碍眼。
    李景焕沉默着起身,走到殿门口,直直地跪下,既然已经决定了,不论是什么结果,也要坚持到底。
    皇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愤怒地把其他的大臣赶了出去,一肚子的的火没处发。他暗下决心,看来狄梁梦说的没错,自己对太子真是太过宠溺了,才导致他如今这么不知轻重,今日定要给他一个教训。
    拿起一张奏折,皇帝胡乱地翻着。
    满纸墨字乱飘,他却根本看不进去,把书重重地摔在地上,砰地一声,旁边侍立的侍女吓得跪伏在地。皇帝深呼了一口气,又让侍女把奏折捡起来,死死盯着上面的字,倒也渐渐看进去了。
    过了不知多久,突然外头一阵嘈杂,隐隐传来太监宫女惊慌的喊声。
    皇帝刚平复了一些的心情又烦躁起来,大喝了一声道:党萧!
    党萧小跑进来扑通一声跪下,陛下。
    外头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党萧小心翼翼地瞧着皇帝的脸色,回皇上的话,太子殿下他晕过去了。
    什么?皇帝把手里的奏折一扔,也顾不得什么仪态面子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出去。
    李景焕脸色惨白地半倒在地上,一只胳膊艰难地撑着地面,眉头紧皱,额上沁着密密的汗珠。
    皇帝大步上前把他扶起来,大吼道:太医,快叫太医!
    太医很快被唤来了。
    皇帝小心翼翼地把李景焕抱到榻上,党萧本想过来搭把手,却被皇帝一眼瞪了回去,转而看向太医。
    太医被皇帝盯得手微微颤抖,检查一番之后,长舒了口气,太子殿下面白唇淡,额有虚汗,脉象虚浮
    焕儿到底怎么样了?皇帝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太医也不敢再废话,直截了当地道:太子殿下并无大碍,只是思虑过甚、心火旺盛,加之元气不足,体力不支才会昏厥
    思虑过甚,元气不足?皇帝微微皱眉,脸色不太好看。
    太医连忙跪下:是,但是不碍事,只要安心静养几天就好了。
    行了,你先下去吧。
    太医默默地退下去了。
    皇帝坐在榻一侧,面色阴晴不定地看着床上的李景焕,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室内一片静默。
    忽然,榻上传来一声极轻的声音,唔
    焕儿?皇帝忙往前凑了凑,却失望地发现李景焕并没有醒来。
    他眉头紧蹙,表情有些痛苦,口中似乎在喃喃地说着些什么,手指微微颤抖。
    皇帝把耳朵贴近李景焕的唇边,焕儿,你在说什么?
    不父皇,老师他
    皇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意味不明地看着李景焕的脸。
    父皇,老师他真的李景焕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声音也焦躁起来,我不是包庇,老师他真的是冤枉的,湛崇和游茂德他们都是
    最后一句太轻太柔,皇帝凝神细听也听不分明。
    李景焕猛然坐起来,睁大眼睛急促地喘息着。
    皇帝也顾不得生气了,面上一喜,焕儿你醒了?快点躺下歇歇,太医说你思虑过甚、体力不支,需好生静养的。
    他刚欲扶李景焕躺下,不料一伸手,李景焕就往后一躲,然后低头不语。
    皇帝被拂了面子,本有些不悦,但是看李景焕低着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心就软了。总归还是自己从小教养到大的孩子,还是不忍心责怪他。
    李景焕脸上的五个指印还没有消下去,在白皙的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焕儿
    李景焕抬起头,情真意切地道:父皇,之前是儿臣失礼了,儿臣给父皇赔罪。可即使父皇怪罪,儿臣还是要直言相谏。儿臣并非偏私,而是和老师相处这些年太了解他了,他绝不是那种徇私舞弊的人,而且此次选出来的士子,像是湛崇和游茂德二人,儿臣也稍有些了解,确实是有才之士
    皇帝眯起眼睛,他不是蠢人,自然知道鄂阳旭是什么样的人,要不然也不会重新启用他,但是此事也需要有个交代,最好的解决办法也只能委屈他了。
    现在全京城的士子都在盯着朝廷呢,他能怎么办?他做这个皇帝,何尝不是战战兢兢?若是这些考生能争气,那历史终将会给鄂阳旭一个公道。但是他呢?到时只怕这头上得多出一个不怎么好听的名声了。
    好了,皇帝打断他,朕又何尝不知道,还用得着你来教朕?此事你不必多管了,若他真是无辜的,朕自会想办法保住他的。
    多谢父皇!李景焕激动地道,心里松了口气,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第40章
    顺天乡试,中式者童稚甚多,物议腾沸,大殊往昔。考试系国家大典,所当严饬以警戒。御史鹿佑题参可嘉。皇帝发布诏令,并即传旨,着九卿詹事、科道会同,将鄂阳旭等严加议处
    时隔十几天,九卿复议下来的,拟定将本次乡试的主考官和副考官都革职入狱,而处分则等到复试之后再说。
    李景焕有心再去探视一下鄂阳旭,但是因皇帝之前的态度,思忖再三之后还是决定避嫌,他一直在安慰自己,现在老师也只是收监,并未有什么处分,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复试已经开始,李景焕想等父皇览完卷后,他在旁美言两句,既可以不留痕迹,也能从旁帮助鄂阳旭摆脱书中的不幸命运。
    只是,有了之前鄂阳旭的前车之鉴,大臣们也都谨慎了许多,此次阅卷处处都来请示皇上,皇帝问起意见来也都支支吾吾的,百般推脱。李景焕在旁顺口问了一句,诸位大人有何难处,可是有什么顾虑?
    皇帝听了他的话,稍稍翻阅了一下试卷,眼睛扫过那些监考阅卷的大臣,嘴角浮现出一丝讽刺,什么都来请示朕的意思,那朕要你们干什么?要是办不了事,那就趁早把身上的官服脱了。
    几位大臣吓得连忙跪下。
    皇帝看着他们战战兢兢的样子,心里一阵冷笑,这些个臣子,没一个敢直言的,还缩手缩尾地怕步上鄂阳旭的后尘,真是没一个可用的。
    大理寺卿,鄂阳旭现在怎么样了?
    皇上恕罪!大理寺卿慌忙抬起头,颤抖着声音道:鄂阳旭大人他、他喝了毒酒自尽了啊。
    什么?皇帝噌地站起来,震惊地望着他,他明明还没有定下处分啊,什么时候的事?
    这大理寺卿吞吞吐吐,就是在、在三天前。
    大胆!皇帝把手中的一沓考卷全部重重地摔在他身上,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早来禀报?
    皇上恕罪!大理寺卿顾不上自己的满头冷汗,一个劲儿地磕头,臣只是、只是觉得此事臣可以自行处理,不用麻烦皇上了。
    自行处理?皇帝睥睨着他的臣子,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朕倒是要听听,你们是怎么自行处理的啊?
    皇上,鄂阳旭大人已经下葬了,至于副考官,因考生激怒,为平息民怨,臣等已经将他流放了。大理寺卿一咬牙,赶紧招了。
    什么!皇帝眼睛骤然瞪大了,望着在他下方的臣子。
    除了大理寺卿,共同决定的其他大臣也赶紧上前,跪下请罪,皇上恕罪!
    李景焕听着诸位大臣的话,周身突然感到异常寒冷,同时涌出无限的悔恨。是他错了,他怎么就没有去看看鄂阳旭大人呢?
    都怪他太过小心翼翼,谨慎多思,害怕失宠,所以明知会发生什么,但是还是抱着侥幸,还是更多的考虑自己的利益!
    不管李景焕的心思千回百转,皇帝这已经厌烦了大臣们的求饶声,只叹息道:鄂大人可曾留下什么?
    大理寺卿也不敢隐瞒,急忙将鄂阳旭的绝笔书递上。
    皇帝看着他的绝笔,那字体还是苍劲有力,只是这下笔者已然心死,笔锋之间竟也能看出些许悲苦之情,好一个只因入了孔氏牢门,好一个以死明志,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都下去吧!皇帝长叹了一声,这一时间也没有心情再和这些臣子谈论政务了,回去好好把这次复试的事情定下来。
    李景焕刻意走到了最后,回首就见自家父皇盯着老师的绝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帝头顶上正大光明的牌匾此时是如此的显眼。
    李景焕刚一出殿门,就被李景煜拦下来了。
    李景煜沉着脸,语气不虞道:二哥,你还是去找父皇给鄂阳旭大人求情了?
    是,李景焕很坦然地点头承认道:孤回去之后想了很久,知道你是为了孤好,但是鄂阳旭是孤的恩师,放任不管,孤的良心过不去。
    二哥!李景煜急道:你怎么如此意气用事,你疯了吗?你想干什么?居然想插手科举之事,你
    行了,你不必多言了,李景焕低头打断他,声音低沉,老师他已经已经去了。
    什么?!
    孤还是求情晚了。李景焕苦笑道,求情又怎么样,不求情又怎么样?能改变鄂阳旭大人的命运吗?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李景煜有些焦躁。
    孤今日本想和父皇说说,让他从宽处理,但是、但是大理寺卿说,三天前老师就已经在牢里自杀了。李景焕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二哥李景煜有些懊恼。活了两辈子了,他一直谨记着自己的身份,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在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他选择了缄默不语,也劝二哥不要插手。他怕啊,他怕父皇的猜忌,怕太子二哥遭到父皇的厌弃。
    李景焕看出了他眼神里的愧疚,拍了拍他的肩膀,也陷入了沉默。
    他又何尝不理解李景煜,他也明白,身为皇子,很多事情是不能管的,李景煜也是为了他好。人家都说天潢贵胄,但他们却不了解,身为皇子,反而有更多的禁忌,很多事情更是不能过问的,因为一不小心更容易万劫不复。
    你也别想那么多,这件事情就算我们插手了,只怕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了,不怪你。李景焕出口安慰道。
    二哥,我没事的,对于太子的关心,李景煜也是很受用的,叹了口气道:我也只是为鄂阳旭大人感到惋惜罢了。
    两人又简单寒暄了几句,李景煜便告辞离开了。
    回到宫里,李景焕从柜子里翻出了自己几年前写的功课,一沓一沓的宣纸,上面的字迹从稚嫩变得逐渐成熟,从潦草粗糙变得逐渐整齐漂亮,一笔一划,都记录着他的成长,也承载着鄂阳旭大人的苦心。
    可惜,可惜啊
    二哥!二哥!李景焕正在伤春悲秋的时候,就听到一阵稚嫩的呼喊声,回头一看,就看到八皇子李景焰迈着小短腿哒哒地跑来了。
    你慢点,别摔着。李景焕赶忙上前扶他,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扑倒在地上。
    二哥,李景焰终于跑到了李景焕面前,气喘吁吁地道:听说你心情不好,我来看看,你不要不开心了。
    李景焕轻笑道:你听谁说的?
    四哥啊,我刚才在路上遇到他的,他脸色好难看啊,我就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他说鄂阳旭大人去世了,你很伤心。
    二哥没事,别担心。李景焕揽过他的肩膀,轻声道。
    二哥,李景焰嘟着嘴,我知道你在唬我,你们都觉得我小,什么也不肯跟我说,但是没关系,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安慰你的。
    李景焕轻笑了一声,这小崽子倒是人小鬼大。不过有了这么一个调剂,李景焕心情确实好了许多,事已至此,再怎么后悔懊恼也无济于事了,也许这就是天意吧,这样的事情,可能真的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吧。
    对了,李景焕像是想到了什么,听师傅说,你的算数不太好啊,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用功啊?
    说到这里,李景焰立刻拉下脸,一脸不乐意,谁说的,我可认真了,可是,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算不对嘛。
    没关系,李景焕安慰他道:你还小呢,这些都可以慢慢来,不着急的,有什么不会的二哥可以教你。
    想起自己小学的时候,李景焕表示也能理解,小孩子嘛,理解能力差点也是正常的,要不然为什么要老师和家长呢,现代的小孩子都还要回家让家长辅导功课呢,何况古代的皇子呢。
    李景焰闻言眼前一亮,真的?
    李景焕点点头,真的。
    既然答应了下来,自然就要实行了。李景焕拿出纸笔,准备好好教一教自己的蠢弟弟。好歹他也是硕士毕业的,教个小学数学还不是绰绰有余的嘛。
    然而,一个时辰后,他就后悔了,他深深地感受到了那些因为教孩子做作业而心肌梗塞的家长的感受了,真是太特么心塞了吧!
    二哥,李景焰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嫌我太笨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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