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漪心安了。
    “西越皇能够醒过来,在我们的意料之外。当初答应父王登基,然后她便给我另外一般的药膏,就是不知还能不能作数。”水清漪放下去的心瞬间提了上来,花千绝用了药,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本来稍微冷着一点,腿便会隐痛,现在不痛了,却是没有任何的知觉。
    长孙华锦轻笑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她。
    水清漪一怔,拿着盒子,在他的示意下打开。看着里面半块黑玉般的药膏散发着亮光,点燃了她眸子里的光亮,忍不住笑出声。捶打了他几下,埋怨道:“你早就拿到了,怎得不给我,害我白担心了!”
    惊喜过后,水清漪这才后知后觉的打了他几下。心里有些尴尬,她不知道她方才可有失手,捶痛了他。想要问,却难以启齿。
    长孙华锦见她欲言又止,眸子里闪过一抹精芒,手不动声色的按在腰侧,目光沉静,眉头却是紧蹙,仿佛在隐忍着什么。
    水清漪心里咯噔了一下,心瞬间揪了起来。莫不是真的捶痛了?
    长孙华锦缓步移到桌旁绣凳上落座,眉心一跳。
    水清漪紧张的问道:“我……我手有些失重,很痛么?”没有亲眼看见,水清漪心里难安,赶忙上前解着他的玉带。
    长孙华锦按着她的手,故作温和的说道:“无碍……”
    水清漪一见,这分明就是有问题。不由分说,将他的玉带解开,再度被长孙华锦阻止。面色不由得变了一变,暗叹自作孽。
    “清儿,的确无碍。”
    “怎么可能会无事?方才你都痛的挑眉了,我先看看,若是青了得上药。”水清漪絮絮叨叨,看着长孙华锦古怪的神色,更加确定长孙华锦这是在安抚她。
    长孙华锦眸光深幽,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接着玉带,越心焦便越是解不开。她的手一下一下拂过胸膛,仿佛猫爪在一下下的挠着心头,搅乱了一池的春水。
    屋子里染着馨甜淡香,与她身上的馨香相似。若有似无的萦绕在长孙华锦的鼻端,仿佛周遭的空气变得有些燥热。眸光渐深,拉着她的手,却听到咔嚓一声,玉带解开。水清漪抬头想要让他起身脱下衣裳,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只见他脸放大,唇瓣一软,掠起一阵酥痒。
    睁大了眼眸看着长孙华锦,捕捉到他眼底浅淡的笑意,便知被捉弄了。立即掉脸,想要发怒。腰被他揽住拥入怀,唇齿细细密密,轻轻柔柔的啃咬、亲吻着她的唇舌。所有的怒、怨散去,不甘的嗔怒瞪他一眼。天旋地转,被他抱着倒在床榻上。
    阵阵寒风从没有关严实的窗棂吹拂而来,悬挂在金钩上的纱帐散落,倩影朦胧,似那雪山迷雾中绽放的雪莲,不胜妩媚娇羞。
    ……
    翌日
    水清漪收惙好,带着半盒药膏,来到了后山顶上。
    这是上一回与花千绝一别后,第二次上山。再次看见他的时候,仿佛一别已有经年。他依旧是那个他,却有莫名情绪萦绕心头。
    花千绝盘腿坐在断崖边,周边生长着娇艳的花朵,远远看去便似一片繁星,宛如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卷。
    水清漪驻足,仿佛她上前一步,便会惊扰了这份美丽静好的画面。
    花千绝拿开腿上的古筝,头也没有回,声音浅淡而飘渺:“既然来了,何故驻足不前?”搭在双膝上的手,微微卷曲,泄露了他此刻不平静的心情。
    水清漪缓步走到他的身侧,挨着他落座。看着他青丝凌乱的垂落在身后,被风肆虐,四处飞舞,从她这里望去他单薄的身躯,苍白的面容有一种柔弱的美感。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再开口,就这样僵持了半晌,花千绝终于再度开口:“扶我坐上轮椅。”
    水清漪愣了一下,随即手忙脚乱的起来,将搁在不远处的轮椅推了过来,搀扶着花千绝起身。
    许是坐了太久,花千绝双腿发僵,没有着力感,险些跌倒。双手紧紧的捏着轮椅的扶手,在水清漪的搀扶下狼狈的坐在轮椅上。
    水清漪看着他曾经妩媚的容颜,此刻苍白而憔悴,像是折断双翼的雄鹰。枯枝随风飘落在他的身上,透着荒芜悲凉。
    水清漪心中不忍,替他拂落身上的残叶,整理好衣襟道:“你随我住在山下去,这里天高地冷,不适合你养病。”说罢,推着轮椅,想要带着他回屋。
    花千绝扣住她的手腕,声音虚弱而低沉:“你……松手。”
    水清漪一怔,他这该死的自尊病又犯了。
    此时他睁开眼,一双桃花双眸涣散,没有焦距的望着天际。霜白的雪光下,他纤长的眼睫在眼睑下投下半月剪影,看起来有几分娇弱。一开口,便是拒人千里之外,透着疏离:“……你不该来的。”
    水清漪轻轻叹了口气,看着他已经紧紧拉住的手腕,口气陡然一软:“我给你送药来了,用完了这半块,你应该可以走了。”
    花千绝死水般的眸子里并没有荡着涟漪,微微侧头,第一次正眼看着水清漪:“我突然不想医治,这样也很好。”
    松开水清漪的手,滚动着轮椅,回到木屋中。
    许是吹了半日冷风,方才推着轮椅走了一段不小的路程,花千绝累了,自己爬到床上,盖好被子躺下。
    水清漪看出他的冷漠与抗拒,便没有再靠近他。远远的坐在一边,等着他入睡。
    花千绝躺在被窝里,里面一片冰冷,他的双腿感受不到。原本空旷冷寂的屋子,仿佛随着水清漪的到来,变得温暖起来。许久不见的瞌睡虫,再度回来了,困顿的睁不开眼,不过片刻便熟睡了。
    下山采买回来的随从,见到水清漪坐着屋子里,眼底闪过诧异。而后瞧见沉睡的主子,眉心一松:“公子已经有大半个约不曾好好安睡,每回都是闭眼不到半个时辰便醒来,再也睡不着。”
    水清漪心中一震,酸楚蔓延整个胸腔,愧疚难当道:“他这些日子怎么过来的?”
    “公子睡不着便会抱着一把古琴坐在断崖,一坐便是一夜,亦或是一日。”随从说完后,提着买来的东西去了后屋整理。
    水清漪看着花千绝,想到他说这样的的生活也很好,不知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来。心里似有千万根钢针细细密密的碾轧,痛得发麻。
    起身走到床榻边,听着他呼吸均匀,蜷缩着身子,紧紧的攥着枕边一物,抱在怀中。这样的姿势,是极没有安全感的人。仿佛这样,便能给他带来几许的温暖!
    水清漪看着他手中捏着的木头,周身光滑无比,可见他经常拿在手中。伸手想要从他手中将那木头拿掉,手腕再度被他拉住,轻轻的抽出手腕,他不安的蹙紧眉头,低喃道:“别走……”
    水清漪想到随从的那一番话,任由他拉着手腕,靠坐在床头。许是屋子里的暖气十足,热气熏染得水清漪生出了几分睡意。
    再次醒来的时候,水清漪已经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暖和的被子,心中一惊,花千绝已经不见了踪影。
    水清漪焦急的趿着绣花鞋跑出屋子,瞧见花千绝坐在门边用竹片编东西。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蹲在他面前,看他打算编什么物件儿。心里纳罕,不知他何时会编手艺品。
    花千绝手一顿,抬头看着她。上挑的眼稍仿佛能够透过她的眼睛,看中她心中所想。相顾无言,片刻后,他露出一抹若无其事的浅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垂眸道:“醒了?你可以走了。”
    水清漪一怔,还沉浸在他那一浅笑中,未曾料到他变脸这么快。
    “你在编什么?”水清漪自动过滤,索性搬着矮凳在他旁边坐下。
    花千绝有些无奈,将竹片朝旁边一搁。笑容有些苍白的说道:“我上回与你说过,不用再来了。你能不能,就这么一回,将我的话往心里去?”
    水清漪默然,摆弄着他编的雏形,目前看不出来要编什么。
    “清儿。”
    花千绝见她逃避的姿态,拿她没有办法。
    “你在他面前耍无赖,他烦你么?”花千绝从她手中小心翼翼的拿过竹片,生怕她没有轻重的划伤手指。
    水清漪茫然的看着他,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很烦。”花千绝眉宇间闪过不耐,将手中的物件随手一扔,砸在门前的树上,籁籁落下冰凌。
    水清漪没有想到她的举动惹他厌烦,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冰凌,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跟着一起碎裂。水清漪无论如何想不到二人会走到这个地步,形同陌路。
    可若是如此,他又为何将她抱着放在床榻上?
    “你不用多想,我如今这体魄,是抱不动你。”花千绝冷然道,目光看向一旁心虚的随从。
    水清漪心瞬间凉了。
    “你既然不想与我有瓜葛,那么最好是医治好你的脚。我也不用看着你坐在轮椅上,心里愧疚。日后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我都不会过问。”水清漪想人心最易变,她都变了,为何旁人还会一成不变呢?
    花千绝捏紧拳头,竹片划伤的伤口处被他挤压得流出了鲜血,浑然未觉。如鹰一般锐利的双眸逼视着她,仿佛想要看出她话中的真假,却是一无所获。想要让她滚,从此不要再在他的面前出现,可那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要的从来不是她愧疚之后的补偿。
    那样将他置于何地?
    “水清漪,你究竟有没有心?”花千绝眼底一片冰封,转动着轮椅,进了木屋。
    “嘭”
    门扉隔绝了水清漪的视线。
    花千绝虚弱的仰靠在轮椅上,眼底布满了悲凉之色。她怎么会没有心?她的心给了另外一个男人罢了。
    她给不起,他要不起,既然如此,为何在他下定决心,要将她从心里移出,亦或是尘封在心底深处的时候,她依旧不能给他一块净土?
    他怕,他会不惜一切,用尽手段,将她囚困在身边。
    她怎么就不明白?
    水清漪木然的站在门外,她也不敢见他,因为上次他的态度,终究让她有了顾虑。但是她心底终究是有贪恋,想要与他做回从前那样的好友。所以才会在他床榻上醒来,看着他对她淡然一笑之后,生出了一种错觉。他还能如前世一般,视她为知己。
    可惜,她妄想了。
    随从见水清漪看着他,紧张的僵直了背脊,想要解释,看着紧闭的门扉,慌张的摆摆手。
    水清漪抿唇,她知道花千绝断不会让随从抱她放在床榻上。
    “你好好照顾他,有什么需要你联系我。这药膏按时给他涂抹,督促他尽量少用轮椅,拄拐杖行走。”水清漪交代好,打算下山。看着树下被花千绝扔了的竹编,捡起来搁在了原处,深深的看了一眼木屋,转身下山。
    随从直到看不见水清漪的身影,抓了抓后脑勺,抬头看天道:“又下雪了。”
    “她走了?”
    门扉再度被打开,花千绝脸色愈发的苍白,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眼底隐有担忧。暗斥她冒失,上山雪地湿滑,有孕在身不知带着丫鬟。
    “冷傲呢?”
    “给您采药去了。”
    “拿拐杖给我。”花千绝越想越不放心,想到她方才的话,心思复杂。
    “公子……”随从为难的看着花千绝的腿,他行走不便,这下山指不定谁照顾谁。这句话在花千绝冷厉的目光中,咽回了肚子里。转而去将做好的拐杖拿来给花千绝,护送着他一路下山。
    花千绝用不惯拐杖,下山有石阶,勉强能够控制。后面有一个小陡坡,他将拐杖扎稳了,一脚下去,整个人朝前栽去。
    “公子!”
    水清漪站在山脚下,她仿佛听到了照顾花千绝小童的声音。可花千绝在屋子里,若是有事呼唤她也是听不见,水清漪摇了摇头,幻觉么?
    等在山下的含烟,见到水清漪,连忙迎上来:“郡主,您可算下来了,担心死奴婢了。”眼底有着埋怨,不明白水清漪为何不让她护送上山。
    “夜大人回来了?”
    含烟摇头:“夜大人被召进宫。”
    水清漪心一沉,西越皇出现在宴会的那一刻,她的眼皮莫名的跳了跳,心里涌起了莫名的恐惧,极为的不安,仿佛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长孙华锦不可能就这样从虞贵妃手中拿到药膏,肯定做了什么交易。今日便入宫,直觉没有好事。
    “郡主,这是夜大人送来的信。”含烟想到常德给她的信,立即拿出来给水清漪,生怕里头有要紧事。
    水清漪急忙掏出信,里面装着的是萧珮的落脚处。
    水清漪叹息,萧珮走的匆忙,道别也没有与她说,恐怕是怕长孙华锦给郑一鸣送信。却没有想过,她的一举一动都在长孙华锦的掌控里,她白担心了。
    “郡主,公子没有跟着您下山来住?”含烟望了一眼雪峰,想着郡主方才落寞的神色,想必是这一遭走的极不顺畅。只得用她的眼光看来的信息,分析给水清漪听:“郡主,您也别太为难花公子了,他心中有您,您心中有夜大人,对花公子不过是愧疚。花公子一看便是占有欲极强的人,你成日有事无事在他面前晃荡,难免他一冲动,容易做出让各自后悔的事,所以他对您疏离了。”
    是这样么?
    水清漪半信半疑的看着含烟,看着她眼底的认真,心里思量。想着长孙华锦也不愿她多与花千绝接触,莫不是也是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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