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只是食材未全部卖完,沈怜雪还以为是备菜太多,但又过了两日,生意却每况愈下,就连蛋黄酥都剩下几十盒,就那么孤零零堆在铺子里。
    对此,食肆的众人都很不解。
    就连食娘子和小二都比以前吆喝得更卖力了,但食肆里的生意就一直只有之前的六七成,甚至连七成都要维持不住,开始逐渐滑落。
    这一日,沈怜雪特地从后厨出来,跟女儿一起留在前店看着过往行人。
    以往这时候,同她相熟的行人都会打招呼,即便只是问候一声,也颇为温暖,但今日,似乎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团团食肆今日新上了一道蚂蚁上树。
    沈怜雪问女儿:“这几日都是如此?”
    沈如意点头,她面色凝重,似乎遇到了什么国家大事。
    “娘,这几日都是如此,而且食客似乎很怕咱们,都不敢同我打招呼,一句话都不多说。”
    “生意最好的就是煎饼和粉面,因为不用进来食肆,即便有食客近来,似乎也都没以前那般热闹活泼,反而显得有些压抑。”
    沈如意道:“我主动询问过,但他们都只冲我笑,一句话不多说。”
    团团食肆的气氛一直很好,从沈怜雪到年纪最小的沈如意,从看似端方的苏掌柜到最俏皮的童小二,每个人都是和善客气的。
    食娘子们勤劳又体贴,总能关照到每个食客,就连上菜的婆子们也都是满面堆笑,从不让食客觉得被怠慢。
    这样的氛围,便是团团食肆能一直红火的关键之一。
    当然,最核心的还是味道。
    只不过,如今她们的气氛都没变,怎么食客却变了呢?
    沈怜雪有些疑惑,又有些不解,她看着来去匆匆的行人,同女儿对视一眼。
    母女两个皆是叹了口气。
    “娘,要不问问九婶婶或者月婶婶,她们定知道什么。”
    沈怜雪若有所思道:“若是她们知道,却不来说,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沈如意愁眉苦脸蹲在食肆门口,看着往来的行人。
    如今食肆生意太好,沈如意也并非一直盯着生意,因此,大多数只来一两次的食客她根本就不认识。
    因为不认识,不记得,所以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意外,就无法查清了。
    不过,虽说有些面生的新客不来,但许多经年的老客还是在的,沈怜雪同一家刚刚登门的食客打招呼,笑着问:“阿姐,今日想吃什么?”
    那一家三五之人,似乎对这些皆不知情,也同沈怜雪说说笑笑:“今日想吃新菜,一听说有了新菜,我家的小子就坐不住了。”
    他们就如同往日的每一个食客那般,亲和有礼,带着普通百姓的友善。
    沈怜雪便寻了廖娘子给他们上菜,然后又过去道:“若是新菜有什么不对,尽可同我说。”
    “老板出手,哪里会有不对,老板放心就是了。”
    这家人也客气道。
    一来二去,倒也瞧不出有何异常。
    沈怜雪重新回到铺子门口,似乎因为她跟沈如意都在门口,偶尔有相熟的食客路过,也说了几句,食肆里似乎又重新恢复热闹。
    沈如意仰头同沈怜雪道:“娘,我发现其实只有很少的人对咱们躲躲闪闪的,似乎咱们铺子有老虎,其他人亦或者老食客就好很多,不过大概因为没什么新客,所以铺子里就显得没那么热闹。”
    “过来堂食的食客,几桌里才有一桌显得有些拘谨,倒不算很特殊。”
    沈怜雪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我们少的这四成客人,其实应该是慕名而来的新客,以及胆子很小的老客。”
    沈如意咧嘴笑笑:“对!”
    她道是沉稳,遇事不太慌张,如今已经揣摩出端倪来,倒是可以细查一番。
    想到便做,生意上的事哪里有拖延可讲。
    沈怜雪叮嘱了苏掌柜几句,让他也注意问一问食客到底为何,然后便领着沈如意去了卫月娇的摊子。
    因着沈怜雪他们食肆的火爆,连带着甜水巷一带的生意都好做不少,卫月娇这会儿正忙完,坐在那歇脚。
    沈怜雪唤她:“月娇姐,同你说说话。”
    卫月娇回头一看她们母女,立即便笑了:“这会儿怎么有空过来,不忙吗?”
    沈如意跑过去跟她腻歪一会儿,沈怜雪才道:“月娇姐,你可知我们食肆为何生意不太好?”
    卫月娇微微一愣:“不好?”
    沈怜雪见她当真不知,便把之前几日的生意简单说了,然后道:“我总觉得有些事是我们不知道的,便想来问问你。”
    卫月娇若有所思点点头,她突然眼睛一亮,道:“兴许是因为这个。”
    她对沈怜雪招手,让她附耳过来:“因这事我早就知道,便没怎么放在心上,或许对于其他百姓来说,此事到底会让人惧怕?”
    卫月娇道:“似乎有人传,追求你的那个书生就是裴宰执。”
    这事卫月娇一开始便知道,因此并未在意,但现在明显已经影响到了沈怜雪的生意,这就让人不得不深思。
    沈怜雪恍然大悟,沈如意也道:“哇,这就说得通了。”
    难怪老食客都不太在乎,亦或者在乎也会上门,便是戒不掉这一口吃食,又知道沈怜雪的为人,可能不太有所谓。
    但对于新食客来讲,裴宰执口碑再好,他也是个官,甚至还是权贵出身,凡俗百姓不想沾染也是正常的。
    沈怜雪紧蹙的眉头松开,听到是这件事引起生意回落,倒也不怎么太着急。
    “多谢月娇姐,”沈怜雪叹了口气,“也是你聪慧,一下子便想到了。”
    卫月娇摇头:“我哪里聪慧,我一开始还想说这事不是众人皆知吗?有什么好议论的。现在想来,确实是我不够细心。”
    沈怜雪又同卫月娇道了谢,这才领着女儿往食肆走。
    母女两个路上还在议论到底要如何把生意重新拉回来,便被一道熟悉的嗓音喊住:“怜雪,团团,你们过来一趟。”
    沈如意抬头,便看到林娘子站在刘二娘炙肉前,一脸凝重喊她们。
    沈怜雪同女儿对视一眼,两个人快步过去:“林婶婶,午安。”
    沈怜雪也道:“嫂子可有事?”
    林娘子拽了一下沈怜雪的胳膊,把母女两个引到铺子角落,这才低声道:“我前日刚去妙百味行会,有些事情要办,行会的铺面在南牌坊大街里面的巷子里,入选行会的老板经常会过去,彼此之间也算熟悉。”
    林娘子说得很急也很快:“在行会的一楼,有一面挂着所有行会食肆的名录墙,备选食肆也会列在上面。”
    “之前几次去,团团食肆都在上面,”林娘子眉头蹙起,“可是昨日我去,却发现团团食肆已经不在。”
    “因回来太晚,家中事情又多,我便想着今日去寻你们说一声。”
    林娘子一脸凝重:“以你们的菜品和口碑,不可能被取下名牌,雪妹,你若是今日得空,务必去行会问一问。”
    “无论入不入选,总要给个话头,一声不响便扯下来,实在让人不安心。”
    林娘子同她们关系一直很好,即便沈怜雪开了食肆,彼此之间也是相互关照,一直和和睦睦。
    她会关心此事,也在情理之中。
    沈怜雪当即便便郑重谢过林娘子,领着沈如意匆匆赶往行会。
    在妙百味行会的一楼,那一整面名录墙上,确实已经没有团团食肆的名牌。
    沈怜雪并未立即便生气焦急,她只是寻了个面生的娘子问:“请问,团团食肆为何被除名?”
    那娘子细长眼睛上下扫了她一眼,嘴角一撇:“你说为什么?”
    ————
    沈怜雪面容微沉,她脸上笑容不变,只是道:“我要寻姚娘子。”
    她这句话说得似乎很是客气,但一字一句之间皆是笃定,在她那双深邃的桃花眸子里,却一点笑意都无。
    年轻娘子一开始还很轻慢,待此时,她却突然心中一慌,不太敢同沈怜雪对视。
    “姚老板不在。”
    沈怜雪笑容不变:“那哪位行老在?”
    她越笑,年轻娘子的目光便越是躲闪,吭吭哧哧的,好半天才道:“岑行老是在的。”
    沈怜雪道:“那好,那我便请见岑行老,帮我通传一声吧,多谢。”
    年轻娘子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去请了。
    不多时,沈怜雪母女两人就被请上了二楼的一间雅室。
    沈怜雪敲门而入,里面的主位上坐了一位年约知天命年纪的女子,女子面容消瘦,头发略有些花白,显然已经上了年纪。
    若是光凭年纪来看,她应当比姚老板还要年长,并且……气势也更足。
    沈怜雪领着女儿静悄悄进了雅室,待到近前才道:“岑行老,我是团团食肆的老板沈怜雪,特来拜会。”
    岑行老并未置之不理,相反,她迅速抬起头,惊讶地看向沈怜雪母女。
    她先是看到了跟在沈怜雪身边的沈如意,在她脸上微微一顿,然后才抬头看向沈怜雪:“你就是沈老板?”
    她微微一笑,道:“这位就是团团老板?”
    沈如意乖巧行礼:“岑奶奶,我是团团,新见甚欢。”
    岑行老便笑起来。
    她道:“好好,新见甚欢。”
    沈怜雪道:“岑行老,想必您也知道我们为何前来,我想要一个因由。”
    岑行老微微叹了口气,她放下手中的书本,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话。”
    “你们可能听说了外面的流言?”岑行老顿了顿,道,“流言中说,你同裴宰执无媒苟合,未婚生女,为嫁入高门不择手段,那间食肆,也是裴宰执为了补偿你们母女而开。”
    沈怜雪微微一顿,沈如意也睁大了眼睛。
    因为这个流言,同卫月娇听到的完全不同,若是卫月娇那般的流言,倒是也没太要紧。
    但这一条,确实很是不稳妥。
    沈怜雪眉头微微蹙起,她道:“此事,已经流传多久?”
    她并未显得如何惊讶,显然早有准备。
    岑行老微叹口气:“其实也不过一两人,但说得人太多,尤其是行会中的几位行老,家中都有大店,人多口杂,便听到了这个传闻。”
    “咱们行会,一要味道,二要服务,三则是一定要有德行。因为这个传闻,诸位行老意见不一,大家坐下来商议一番,最终还是决定落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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