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过啦,不过他好像确实不怎么出现在人前,话也很少,就青俊大会开始第一天出现过。
    今年有人约他去外场吗?听说他得了前掌门的传承,一定很厉害吧。
    看他腰间的那柄剑,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剑华露浓吗?
    外人不太了解当年封印帝天的事情,对他的态度大多都是好奇,萧有辞很少出门,听着这些不带恶意的声音,也觉得很新鲜。
    他忍不住摸了摸腰间的华露浓。
    剑是师兄的,他的天寒剑法灵动飘逸,用惯了断肠烟树,其他的剑到他手里,都觉得重,不够灵活。
    他来到内场的擂台旁,上面正在打斗的是两个不认识的弟子,看衣服,一个是临仙门的外门子弟,另外一个好像是流音宫的,是个小姑娘。
    大概因为对手是个小姑娘,临仙门的弟子没有下狠手,几个回合下来,惹得人家小姑娘小脸通红,台下更是一片哄笑之声。
    萧有辞就站在人群外面,远远地看着。
    不过那流音宫的小姑娘却不是个好对付的,临仙门的弟子调戏她,她气得脸色发红,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顿,一直以一种极其玄妙的步伐在临仙门的弟子旁边游走,一炷香的时间后,临仙门的弟子中意坚持不住,露出一个破绽。
    流音宫以音律见长,见到破绽,那小姑娘立刻取出自己的音笛,放在唇边吹了起来,凄厉的笛音传了出来,音符与灵气纠缠,沿着小姑娘刚才走过的地方构成了一个阵法,正好将那临仙门的弟子束缚其中。
    临仙门的弟子这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他奋起反击,但萧有辞却转过了头。
    有人站在萧有辞身后,问了一句:不看了吗?
    萧有辞:不用看了。
    那小姑娘已经赢了。
    回完,萧有辞又觉得不对劲儿,他转过头去,却见江止宴站在不远处,他还是十五岁少年的模样,腰间别着一把木剑。
    萧有辞整个人都僵住了,从代县回来,这是他第一次遇到江止宴。
    他果然还伪装成颜桐的模样,萧有辞低垂了头:你不是要上台了吗?
    江止宴仔细地看着眼前的人,没有回声。
    萧有辞却抬手,把自己腰侧的佩剑解了下来,他想把华露浓丢给江止宴,江止宴却率先一步,走到了他前头去。
    我上台了。
    丢下这么一句,江止宴就走了。
    萧有辞不太知道江止宴现在的情况。
    台上与颜桐对剑的人是天枢峰的人,天枢峰与萧有辞向来不和,那弟子好像是天枢峰峰主向浩瀚的弟子,见到颜桐上台,冲他一挑眉,挑衅道:与你那师父说什么呢?想好了什么法子来对付我了吗?
    江止宴好脾气地笑笑,他取出自己的木剑,道:只是台下遇上了而已,这位师兄,开始吧。
    那人却看了看江止宴的木剑:木剑?瞧不起我?
    江止宴低垂着头看着地面,并不回答他的话,那人却只当他的沉默是无视,脸上怒容更胜,提着剑就冲了过来。
    他用的是剑,挥得却很急,剑法刚猛,比起剑,更像是在用刀。
    江止宴没用真力,只是凭借自己的身体在挡,对方每挥出一下,他就往后退一步,脚印深深印在擂台的地面上,可见对方用力之猛。
    这边的情况很快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连长老堂的长老都凑了过来,站在萧有辞身边,皱眉看着。
    江止宴用了萧有辞的天寒剑法,这套剑法是萧有辞独创,剑法灵动飘逸,整个九州大陆上,只有萧有辞一人用得惯。
    只有断肠烟树能配得上这等飘逸迅捷的剑法。
    江止宴的剑法练得也很好,可他手里的木剑太笨重了,怎么看都没有萧有辞挥剑时的轻巧。
    不过,这也很不容易了,他入门才十年,要是现在就能比得上萧有辞,那整个临仙门的长老峰主们都不用混了。
    一边看,祝融一边感叹道:萧掌门,这剑法是你教他的?此子天资聪颖,难得啊。
    萧有辞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确实是难得。
    江鹤来知道他们师兄弟资质不同,教他们的功法也不一样,天寒剑法是江止宴去封印帝天后,萧有辞创出的,他也没教过颜桐。
    他不知道江止宴是怎么学会的,单凭无师自通这点,确实是个天才。
    可祝融长老他们不知道这点,只以为是萧有辞亲自教授,感叹之余,也对萧有辞略有改观,心道掌门也不是那么不靠谱,收了个好苗子,还是在认真教导的。
    连司徒尘都点头:这等天才可遇不可求,掌门,你要好好教导他啊。
    这等盛赞,自从江止宴走了,萧有辞就没再从别人身上听到过了。
    看着这一群还被蒙在鼓里的长老,萧有辞难得产生了愧疚之心,他张了张嘴,正想说两句什么,台上的比试结束了。
    江止宴赢了。
    这结果一点儿都不出乎萧有辞的预料。
    天枢峰的那名弟子很不服气,脸色涨红:我听闻你已经筑丹,为何与我打斗,却不肯动用真力?
    他们缠斗上百招,水平相当,他误会自己能打赢眼前这人,过程中曾经开口嘲讽他,谁知对方藏拙藏拙还打输了,是在是丢人。
    江止宴却很无奈,他收起木剑,认真地看着面前这位师兄。
    这位师师兄,我实在不想与你争论这些,九州之上比我厉害的人多得是,若是每一个打赢你的,你都要耿耿于怀记于心中,哪只怕是心再大也写不下,还是回去练剑吧。
    说着,江止宴下了台。
    天枢峰的弟子被他说得脸上涨红,一句话也反驳不了,他兀自咬牙愤恨了一会儿,见江止宴要走,便道:你赢了,你要去哪儿?
    江止宴的下一场比试在明日,他没理会天枢峰弟子的问题,而是径直走到萧有辞面前。
    他脸上表情有些古怪,过去后,四周都沉默了。
    萧有辞没避,静静看着江止宴。
    江止宴忽然一笑:师父,我能与你打一场吗?
    这话一出,四周都是抽泣声。
    祝融长老道:你要挑战你师父?
    台上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天枢峰弟子脸色又红转黑,这颜桐都敢挑战萧有辞了,难怪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从台上跳下去,走到一边去看热闹。
    萧有辞也很意外,他抬头看江止宴,想不通他要干什么。
    自己现在没有修为,当众挑战他是准备当众公开这件事情吗?
    萧有辞又低了头,也不是不行,反正他都回来了。
    萧有辞道:行。
    他答应得很痛快,祝融却睁大了眼睛,连忙拉住萧有辞:掌门,你冷静点,他还是个孩子
    萧有辞有点想笑,但他不习惯笑,唇角只是稍微勾了一下就放下了:没事。
    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江止宴却道:我仰慕师父的剑法,只想与师父论剑,比修为我是比不过师父的,所以恳请师父只与我比剑法我们谁都不要动用真力。
    就像是刚才跟天枢峰弟子一战一样。
    这话倒是让萧有辞意外了。
    他又看了江止宴一眼,却见江止宴裹着少年的壳子,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没什么波澜。
    萧有辞又想了一下,道:也行。
    他真是好说话,江止宴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算是外场的比试,但消息传得太快,他们刚说完,还没来得及去外场,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四周都是人,有临仙门的,也有别的门派的。
    走不动了,萧有辞上了江止宴刚才比试的擂台,低着头,道:就在这儿吧。
    江止宴取出自己的木剑。
    木剑的剑尖儿从萧有辞眼中一闪而过,他抬起头,静默看了一瞬,解下了华露浓扔给江止宴。
    神剑有灵,华露浓落入江止宴手中的一瞬,剑身迸发出一点儿微末的光芒,像是在庆祝自己重新回到了真正的主人手中。
    旁边围观的人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萧有辞道:我用惯了断肠烟树,不想换剑,对你木剑不妥,华露浓你先用着。
    江止宴抽出华露浓,剑身一如既往流光溢彩,映衬着江止宴年少的面容,他笑道:多谢师父。
    有那么一瞬,萧有辞似乎听到他说:多谢师弟。
    他抿了唇,又低头错开了江止宴的目光,他慢慢取出缠在腰间的断肠烟树,低声道:得罪了
    然后就持剑冲了上去。
    断肠烟树是一柄软剑,剑身很薄,很轻,它曾是临仙门某人掌门为自己的妻子所铸的佩剑,是一柄女子用的剑。
    萧有辞的剑法也很飘忽,挥剑的速度极快,即使是没有真力支撑,也难以捕捉到剑刃的痕迹,江止宴聚精会神,也难以应付,眨眼间,脸上、手臂上就多了道道血痕。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萧有辞的剑快,江止宴的身形更快,他总是能躲过那些过于致命的攻击,将萧有辞的杀招化于无形。
    萧有辞的脸色有些难看。
    以前他修为不高,别人总嘲笑他无用,他很厌恶这种身处劣势的感觉,费尽心思钻研剑术,只希望能用这个封上那些人可恶的唇舌。
    可是江鹤来看了以后,却告诉他不需要这么拼命。
    因为没有用。
    修炼者引气入体,身体会被灵气强化,等修炼到一定的程度,纯粹就是真力与真力的比拼,再精巧的剑术,在修为的绝对碾压下,也毫无用处。
    也就江止宴愿意陪他玩这种不用真力比剑术的游戏。
    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萧有辞咬紧了下唇,手中的剑招越来越急,也越发没有章法。
    江止宴抓紧了他的一个破绽近身,用自己手中的华露浓架住了萧有辞的剑,凑在他身侧,低声道:师弟,你心乱了。
    萧有辞猛然抬头,目光撞进江止宴的双眸中。
    他咬紧了下唇。
    他怎么能这么强。
    怎么能用什么样的方式都赢不过他。
    偏偏这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在你自以为是维护自己岌岌可危的自尊时,轻描淡写的出现在你的生活中,轻描淡写的全方位碾压你。
    萧有辞跟刚才被打败的天枢峰弟子没什么两样。
    他是个失败者。
    他仰慕、嫉妒强者,而他最嫉妒的一个人,就是他师兄。
    江止宴挥剑的节奏很慢,但是不知不觉间,萧有辞就被带了进去,他送出去一剑,却正好被江止宴捕捉到痕迹,江止宴往后退了一步,萧有辞一击落空,整个人往前倾去可江止宴只退了一步,萧有辞这一下,好似要跌进他怀里一样。
    江止宴低着头看着萧有辞,萧有辞咬唇,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江止宴的这个身份好像长得跟他一样高了。
    萧有辞恼羞成怒地退了出来。
    他确实是个剑术天才,心境不稳,明知劣势的情况下迅速更换了自己的剑术,他的剑招变得更快更急,完全是要赢不要命的打法。
    他把自己当成了一柄剑。
    用最锋利的磨刀石,打磨自己的厚度,把自己磨得像是手里的剑一样,薄如蝉翼,也血肉模糊。
    他像是不会疼一样,眼睛眨也不眨地挥着剑,多少次华露浓锋利的剑刃就从他的脸侧挥过,萧有辞却像是看不到一样,急速略过,堪堪避开了剑刃。
    别人说他是个坏人,那他就做个坏人,再也不为自己辩解,不奢求那可笑的理解,也不去追寻为什么那些人不愿意接受他;光明正大的手段打不赢师兄,就用暗地里的、肮脏的、龌龊的方法,用师兄对他的信任骗他去跟魔头对打,让他被封印五十年,生不如死。
    他就是个坏人,若是恨他,就提剑来杀他,技不如人,被杀,被折磨,被碎尸万段,他一句怨言也没有。
    若是打不过他,就从此闭嘴,再也不要在他面前提起那些他不愿意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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