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就是对师父太上心,封朗行也不知道说什么,深深看他一眼,道:那你弄吧,师父也不太在意这些事情,你给他准备了,他不会拒绝的。
    封朗月其实还有个更可怕的猜测,但是他没敢说,封朗行赞同了他的想法,他就低头去搬火盆。
    谁知还没走到杂物间,就听到萧有辞的房门打开了。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十几天的萧有辞终于出门了。
    他一身白衣在阳光下有些耀眼,封朗月先是一愣,马上露出一个笑容:师父。
    萧有辞问:颜桐去了哪个幻境?
    他一张嘴就是颜桐,封朗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但还是如实回答道:是徐臻前辈的幻境。
    萧有辞没吭声,拎着断肠烟树往外走去。
    封朗月追上去:师父,你要去干嘛?
    萧有辞不回他,他被封朗行拉住,看着萧有辞逐渐远去的背影,他气得跺脚。
    萧有辞去了徐臻的幻境,去之前,服了一颗丹药,这丹药药力很猛,可保他十二个时辰筑基修为,隐藏自己的身形够了。
    他是临仙门掌门,中途要进幻境,没人拦他,进去之前,他吩咐外面看守环境的人帮他保密。
    进了幻境,他直奔江止宴他们露宿的地方。
    他来得急,江止宴他们还没来得及走,五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接下来要去哪儿。
    应该说,是其他四个人叽叽喳喳讨论,江止宴站在离他们半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脸上带着一点笑意,看上去很有耐心。
    但不知为何,萧有辞就觉得他笑得很僵硬,像是提前安排好的一样,在什么角度,用什么眼神,唇角掀起的弧度
    萧有辞想了想,勾起手指,掐了个决。
    一只鹌鹑被惊动,从灌木丛中飞了出来,直奔一名女弟子的裙子那女弟子被吓了一跳,尖叫着跳了起来。
    其他人被她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女弟子尴尬道:没什么,好像是一只鸟
    飞得太快,没看到。
    江止宴道:大家都修整好了吧,好了我们就走吧。
    他没看那只鹌鹑。
    暗处的萧有辞皱起了眉头。
    这个人不是江止宴。
    这是萧有辞当年在青竹书院上课时,他们师兄弟常玩的把戏,那时候很多人看不惯萧有辞,经常背地说他坏话,萧有辞每次都跟人打架,打又打不过,闹得自己一身伤。
    江止宴劝过几次,知道他不会闷不吭声地由着别人说之后,就教了他这个术法,动用的灵气很少,可以叫来附近的鸟儿帮忙,钻裙子底,啄人头发都可以。
    只是一个恶作剧的小把戏,却足以应付那些同样年纪不大的孩子。
    诸如此类的术法还有很多,都是江止宴教他的。
    眼前这个人没认出来,他不是江止宴,那江止宴在哪里?
    萧有辞抬头看向幻境其他方向,这幻境很大,能藏身的地方很多而且芥子幻境一般都是飞升的上古大能留下的,里面装着的是他们的府邸,大多数幻境都有秘密,许多东西,修为不够高,是勘不破的。
    萧有辞难得体会到了一丝烦躁,他不应该那么早就放弃抵抗,至少应该问问江止宴这趟回来是干什么的!
    黑暗里好像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明明是熟悉的临仙门,却总有种所有事情都超出自己掌控的感觉。
    沉溺于自己的悲切,被心魔掌控。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死法。
    他能允许江止宴回来复仇,取他性命,却不能允许别人设下陷阱,一步步诱导他走入不知名的黑暗。
    既然已经拼着血肉模糊把自己磨成了一把刀,那就应该用刀的方式生活,用锋利的刀刃,划开面前的阻拦。
    萧有辞垂首在小河边站了一会儿,再抬头时,眼神已然锐利起来。
    他师兄真不是个好东西,他一个人在临仙门活了五十年,当了五十年恶人,没觉得委屈,难受,痛苦。
    他一回来,就什么都乱套了。
    28. 父亲 你是谁?
    萧有辞拎着剑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好一会儿, 也没在幻境里发现什么端倪。
    江止宴回来什么都没跟他说,他无从查起,只能从两人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中寻找端倪。
    他仔细捋了一边从江止宴现身到现在发生的事情, 思维又飘回了扈池河畔,那是他第一次见颜桐。
    那死爹死娘死弟弟的肯定不是江止宴,江止宴故意编了一个故事给他看,为什么?
    想到那日在菜瓮旁边看到的幻觉,萧有辞低了头。
    他到底几个爹?几个娘?
    萧有辞往幻境深处走, 这幻境只有一个出口,江止宴进来了,没出去就应该还在里面。
    他用了傀儡术画了分/身, 跟其他人一起行动,应该是不想引人注意却没想到被自己发现了。
    他是想偷偷解决这件事情吗?
    萧有辞往幻境深处走去,幻境越往里,灵气越浓郁, 遇到的妖兽阵法也越危险,来参加青俊大会试炼的,很少有走到幻境中央去的, 而萧有辞越往里走, 越觉得不对劲儿。
    这纯粹的灵气里, 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越往里走,这种异样感就越浓, 无形中,好像又回到了被黑雾笼罩的代县,白色的雾气掺杂在黑色的魔气中,引诱着他往前。
    萧有辞之前以为,那雾气是江止宴设下, 故意引他过去的,现在看来,不是那样。
    意识到这点之后,萧有辞就不愿意往前走了,他停下脚步,准备转身,却不想刚才还温和无害的雾气忽然强硬起来,揽住他的腰,硬是把他往前拖了一下。
    萧有辞没有防备,踉跄一下的同时,听到身后响起一声怒吼:你敢!!
    声音很熟悉,是江止宴发出的。
    他猛然转头,就看到了让他错愕的一幕。
    在他身后不远处,江止宴跪压在一个人身上,那人头朝着萧有辞躺着,华露浓的剑柄我在江止宴手中,剑刃却已经刺入那人的胸口。
    大概是感觉到萧有辞转身,那人努力仰起头,让自己的五官暴露在萧有辞的视野中。
    萧有辞一下就镇住了
    那是他的父亲。
    那人看到萧有辞,也是一愣,他面色苍白,唇角不断有鲜血流出,他气若游丝,却冲着萧有辞伸出了手。
    他张嘴,发不出声音,被刺穿的胸腔让他像个破败的风箱一样,呼啦呼啦的嘶哑声从他的嗓子里发出
    但萧有辞还是看明白了他想说的话。
    他在喊他。
    辞儿
    父亲在这里
    萧有辞愕然抬头,对上了江止宴的双眼。
    江止宴双眸赤红,从身体里涌动出来的,不是修炼者的灵气和真力,而是魔气。
    他已入魔。
    萧有辞愕然:你在干什么?
    那一瞬间,他在江止宴的眼睛中看到了绝望。
    可他还没来得及听到答案,人就被拽入了深深的黑暗中。
    黑色的雾气像是笼子一样,紧紧将他锁住,萧有辞怎么也逃不出去,只听到外面的男人出发凄厉的喊声:辞儿!快跑!
    六岁的记忆与眼下的场景融为一体,萧有辞耳边嗡嗡作响,不知道为什么,他被心魔死死压制的修为忽然就回来了,他抽出断肠烟树,惊天一剑砍出,身边的囚笼被他砍碎
    却已经晚了,江止宴已经将封印符文打入了他父亲的胸腔了,血蔓延了出来,从岩石上,一直流到萧有辞的脚下。
    萧有辞彻底怒了,他提剑就冲了上去:你他妈到底在干什么?!
    江止宴抬头,看向萧有辞的眼神陌生而冰冷。
    他的身体好像被另外一个人占据了,那人冷冷看着他,口中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挡我者死!
    他把萧有辞当成了对手,持着华露浓就冲了过来。
    华露浓嗡嗡作响,似乎是在反抗着持剑者。
    人掠到眼前,萧有辞只觉得山一般的压力向他扑来,他腿上一软,差点就当场跪在江止宴面前!
    断肠烟树叮的一声支在地上,剑的主人给它灌输了真力,剑身不弯,牢牢支撑着主人的重量。
    江止宴见施压不成,持剑飞了过来,他的身体很僵硬,像极了一只提线木偶,但是身上杀气很重,萧有辞知道,他是认真的。
    可他在对方威压下动都不能动,更别说反击,眼看江止宴已经到了眼前,萧有辞只来得及挥剑一挡华露浓的剑气还是在他脸上流下了一道伤痕,血飞溅出几滴,正好落在江止宴的眼下。
    宛如给他增添了一颗泪痣。
    浑浑噩噩的人猛然抽搐了一下,被魔气和杀气侵占的血红眼眸忽然有了一丝清明,虽然,看向萧有辞的眼神还是很陌生。
    江止宴停下了动作,他仔细地盯着萧有辞,仿佛要将他从内到外看穿。
    片刻后,江止宴歪了头,动作了含着些许邪肆:你是谁?
    为什么,你的血这么烫?
    你疯了!萧有辞低吼一声,用剑格挡开了江止宴,他趁着对方浑噩,连续反击数招,天寒剑法的风急再次被他涌了出来,却被对方轻易挡住。
    这不是擂台上过家家的比剑术,萧有辞这一招,用了自己十成修为,却被江止宴一剑挡住,他漠然地看着萧有辞,仿佛在看一只蝼蚁挣扎。
    萧有辞才想问你是谁,这人绝不是江止宴,如此高深的修为和身手怕是师父在世,也难以对付。
    想到这里,萧有辞脸色蓦然苍白,他早就想到江止宴从封印里出来,不会没有代价。
    但他真没想到,江止宴不仅自己出来了,还把帝天也带出来了!
    难怪这十年里,没有任何帝天的消息,他一直寄住在江止宴的身体里。
    帝天跟江止宴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就算共同同一具身体,也一眼能看出来。
    萧有辞死死盯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问:你想干什么?
    帝天懒洋洋一笑:杀人,报仇,怎么,你一个小辈,要拦我?
    萧有辞看向了躺在一边的另外一个男人,他跟萧有辞幻境中长得一模一样,是他的父亲。
    萧有辞抓着断肠烟树的剑柄:我父亲是你的仇人?
    他是你父亲?帝天似乎很意外,但他并不在意:我要杀他,谁也不能拦我,谁拦我,我就杀了谁。
    萧有辞总算知道江止宴为何总是偷偷摸摸做事,他甚至不想告诉他他是有父亲的!
    换他出来!萧有辞冷声道。
    帝天却笑了:你在命令我?
    手里的华露浓一点也不好用,嗡嗡嗡的,半点不听他命令,帝天本来就不习惯用剑,他索性把华露浓扔了,五指成爪,要赤手去抓萧有辞,可手伸到一半,心里却微微一颤,总感觉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骂他。
    他一下就顿住了,仔细看着面前的人。
    这小辈的血很烫,烫得他头疼他被封印关了几千年,人早在魔气中疯了,与江止宴共用一具身体,是权宜之计,他脑子浑浑噩噩,时常想不起来自己是谁,要干什么。
    有时候,连江止宴这个人是谁都能忘了。
    杀人前,是江止宴动的手,他没打算占据这身体的主导,出来时他就与江止宴说好了,他帮自己找回魔心,而自己则要老老实实蛰伏在他丹田内,不准捣乱。
    可华露浓刺进那人胸口,似有若无的熟悉气息传来,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再加上刚才的事情被打断他暴虐地冲破了江止宴对他的束缚,占据了这具身体的主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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