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只要玩一个游戏,就可以见到母后了吗?
    “好,贺儿会乖!”他扬起小脸,笑眯眯道,“嬷嬷,你不准给二郎通风报信,他得自己找到贺儿才能算他厉害哦!”
    “好,嬷嬷一定不告诉二郎。”祝嬷嬷瞬间红了眼眶,然后哽咽着朝一旁人吩咐道,“时辰不早,快走吧!”
    “是!”
    随着一声答应,沉重的木头盖子盖了上来。它将温柔的祝嬷嬷隔绝在外,也将这空旷黑冷的宫殿彻底遮去。恍惚间,他好似听到祝嬷嬷轻轻说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太子殿下,你一定要快快长大啊。”
    板车一路摇晃,伴着咯吱咯吱的声音,不知道要带他去哪里。想着嬷嬷临行前奇奇怪怪的话语,他开始有些害怕了。但是,只要一想到马上能见到母后,他又将一切抛之脑后,忍不住开心起来。
    更何况,他与那金二郎打了赌,若是谁输了,便要答应对方做一件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哈哈哈,这次有你娘亲祝嬷嬷相助,非让你输个心服口服才好!待他赢了,一定要让金二郎将金家四娘偷偷带进来陪他玩!那丑胖丑胖的丫头,眼珠子小小的,一转一个坏主意,上次可把他害惨了。这次等她进宫,一定要搬出太子的身份,好好欺负欺负她!
    边想边笑,他竟然就此忘了害怕,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到他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睡在一张木板床上。而那床头,则趴了一个漂亮到至极的小男孩,正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
    “你,你是谁?”他先是吓了一跳,缓过神后,迅速想到自己已经偷溜出了皇宫,于是开口询问。他想,此人恐怕是母后为自己安排的小太监吧。
    孰料,漂亮的“小太监”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反问道,“你又是谁?师父说你以后要跟我们一起住了,但就是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来这里,你也是找不到爹爹娘亲,找不到自己的家了吗?”
    这个“小太监”与众不同,话尤其的多,一问再问,问得他头脑发晕,一时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于是,他努力想了想,抓住重点道,“贺儿才不是孤儿,贺儿有父皇母后,贺儿有家的!”
    “母后?”那“小太监”面露迷茫,皱着小眉头道,“母后是什么东西,能吃么?好不好吃?比师父做的豆沙包还好吃吗?在哪里,你带我去尝一尝好不好......”
    “母后才不是吃的!”他急了,冲着那话唠小太监怒道,“母后是全天下最美最美的娘亲,是贺儿的娘亲!你要是再乱说,贺儿让母后将你拖出去打板子!”
    这一吼,那“小太监”果然不啰嗦了,而是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娘亲就是那个很美很美的人吗?啊,原来她的名字叫母后啊!我知道你娘亲在哪里哦!”
    听到此处,他也顾不得解释母后和娘亲的区别,只急道,“快,带贺儿去见母后!”
    “小太监”愉快地点头,拉着刚醒的他一路小跑,最后停在了一扇木门前。只见那“小太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兴高采烈地指了指里面。
    他见状觉得有趣,于是也有样学样地放轻了脚步,贴着门缝朝里看去。
    只见,里面一共坐了三个人。
    一个是一身戎装的男子,一个是没有头发的老头,还有一个则正是自己的母后。
    他见状大喜不已,正要冲进去让母后抱一抱,却见母后满眼含泪,突然泣道,“祝嬷嬷她......她怎么狠得下心,亲自抱着二郎在东宫*!二郎可是你和她的亲生儿子,更是你们金家这一代的独苗啊!”
    “事出紧急,原先安排的替身迟迟进不了宫门。而二郎与太子年纪相仿,身形相近,又正好在东宫玩耍。除了他,我们别无选择。”那戎装的男子单膝跪地,声音不稳道,“内子是太子的奶娘,也是金家的媳妇,而我们金家世代追随苏家,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必定要保住苏家的血脉!”
    母后闻言哭出了声音,连一旁那个没头发的老头也叹了口气,摇头说道,“金大人乃是御前第一侍卫,如今东宫大火,太子夭折,陛下恐怕会细查。陛下细查倒也罢了,就怕李家不会善罢甘休,尤其那位李贵妃......不知金大人是否做好了万全准备,否则......”
    “金家既然答应娘娘将太子掉包出宫,便做好了满门抄斩的准备。为了能最大程度地保住苏家,为了他日娘娘能重振苏家,我等再死不辞!”戎装的金大人说到此处突然伏地不起,哽咽道,“但卑职有一事相求,恳请娘娘答应。”
    “你说,本宫一定为你们做到。”
    见母后抹干了眼泪郑重承诺,那金大人伏地叩头道,“卑职与内子除了二郎,还有一女名叫四娘。若是金家逃不过李贵妃的魔爪,恳请娘娘看在金家忠烈的份上,保她一命。他日等她长大成人,必当继承祖愿,为苏家尽绵薄之力!”
    听到此处,他再也不想偷听了,忍不住地大声哭了起来!
    他年纪不大,却并不太傻。虽然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但其中有几个事情却听明白了——嬷嬷死了,二郎死了,连那胖丫头恐怕也活不下来了!
    这不哭便罢,一哭之下,房中三人齐齐吓得一震,慌忙整理神色冲了出来。
    忙乱中,母后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含泪道,“贺儿不哭,你记住,一定要强大起来!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为所欲为,从此摆脱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为苏家报仇,为那些死去的忠烈报仇!”
    他不太能懂,只是无助地抱紧自己的母后,迟迟不肯松手。母后也难得地没有训斥,反而泪眼朦胧地抱着他,温柔软语,细细安慰。直到天将破晓,才强行将他放下,依依不舍道,“母后走了,往后,你要听师父的话。母后等着你长大成人,然后来带母后重见天日。”
    他依然不太明白,但他有种预感,这次松手,恐怕很久很久不能见到母后了。于是,他死死揪住母后的衣袖,哭得不能自己。
    却在此时,那个“小太监”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经道,“你别哭,等会儿我带你去爬树。师父禅房后的那棵树可高可高了,上面还有鸟窝,很好玩的!”
    “贺儿不要爬树,贺儿要母后!”
    他什么都不想听,依旧哭哭啼啼。谁知“小太监”见状也蓦地红了眼睛,然后努力憋着不让眼泪掉下,大声道,“我们是男子汉,不可以哭。你有这么漂亮的娘亲,更不能哭,你要多吃饭,赶紧长大,才能保护她,懂不懂?”
    也不知道为何,他觉得很有道理,抹了抹眼泪,放下了母后的衣袖,道,“母后,贺儿听你的话,一定乖乖的。”
    母后却没有任何反应,她正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小太监”。良久,久到他又想哭的时候,母后才蹲下身,对那“小太监”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师父给我取名叫小白。”
    母后第一次笑了,摸着小白的脑袋,道,“小白,你跟我苏家有缘,竟跟贺儿长得有三分相似。”
    小白不明所以,只又是紧张又是害羞地盯着母后那张柔美的笑靥,然后朝他羡慕非常道,“你的娘亲真漂亮,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娘亲。”话完,又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喃喃道,“不过,虽然我没见过自己的娘亲,但我相信她一定跟你娘亲一样漂亮。”
    母后见此又笑了,她摆手止住了周遭之人的话语,柔声道,“既然小白喜欢,那么,从此以后,本宫就是你的娘亲,好不好?”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从此以后,你便是本宫的儿子。”母后弯着嘴角,侧头想了一想,道,“‘小白’二字太过简单,日后你行走于朝堂江湖,必须有个正经的名字才行。这样吧,本宫赐你‘苏’姓,便叫你......苏幕遮,好不好?”
    “苏幕遮?”小白双眸一亮,似将满天的繁星都装到了眸子深处。他高兴地跳了起来,一蹦老高,又是哭又是笑,大声道,“我有名字了,我有娘亲了,我也有娘亲咯!”
    不,那不是你的娘亲!不是!不是的!
    快跑,你快跑!
    苏幕遮你快跑啊!
    ☆、第168章 轩辕贺
    “苏幕遮!”
    睡梦中的小白砰然坐起,脸色苍白,浑身湿透,说不出的惊惶与恐惧。他大口大口地喘气,脑海中尽是苏幕遮横尸剑下,死不瞑目的场景。
    而他明知那是梦境,仍是被吓得肝胆俱裂。他在梦中拼命地嘶吼,可是终究无济于事。然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幕遮血流满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才得以彻底醒来!
    醒过来的小白惊魂未定,正要抹抹脑门上的汗,却突地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幕:金四娘缓缓收回掌力,眼含泪光地看着自己倒下!
    “四娘,这是为什么......”小白心头一痛,忍不住低声喃喃。
    正在这时,忽闻“啪”的一声碎响,紧接着有人一阵风似地刮到了面前,尚未等他看清楚,便一个用力将他搂在了怀里!
    “小白你总算醒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温香软玉,莺声燕语,原本再美不过的事情,落在小白头上却一点也美不起来。他,快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抱,给闷死了!
    不得不承认,金四娘虽然貌似无盐,身材却是一等一的好:前凸后翘,玲珑有致。而前一刻还悲伤绝望的小白,便被这样活生生地给埋进了饱满的双、峰里......
    好在,机灵的金四娘立刻就发现了不妥,连忙撒手后退,只眼眶微红地看着小白不说话。
    小白长长喘了口气后,既尴尬又懊恼,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他想要怒骂,想了半天却第一次发现自己不会骂人。他想要问问苏幕遮的情况,却见对方既羞且怯地看着自己......
    于是,金四娘看到的是:才刚苏醒的小白,一会怒气冲冲,一会儿默默发懵,一张脸黑了白,白了红,红了又绿,简直如同一只掉进了染缸的小猫——张牙舞爪半天,最后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
    金四娘心口好似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疼得她一哆嗦,然后缓缓坐到了床边。
    此时天色已晚,房中的灯光暖暖的,照在金四娘那张丑陋到极致的脸上,却显得尤其得柔和。小白微微一怔,但见她略一斟酌后开口道,“小白,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我猜你现在肯定很痛苦,也有很多疑惑,但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你必须好好的。因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也只有你活着,才能去解救更多的人。无论是你的娘亲,还是你的朋友,亦或是你的仇人......”
    她见小白脸色一变似乎有话要说,忙将手一摆,制止道,“别急,你先听我说。孟婆汤已解,想必你已经记起自己的身份。那么同时,你肯定也会对金家有印象。而我,便是金家的留在世上的最后血脉。小白,你不要怪我,我曾经几次想过提前告诉你真相,但是......”
    “算了,多说无益。”说到这儿,金四娘再次整了整神色,瞄了周遭一眼后,压低声音道,“苏幕遮还活着,被关在西宫偏殿。阿四找到了,我已经安排她潜进了宫中。”
    “什么,宫中危机四伏,你明知道苏幕遮将阿四看得那样重,竟还把她......”小白大惊失色,也顾不上质问金四娘的背叛,沉声道,“你疯了么,快点将她弄出宫去!”
    “来不及了。”金四娘话音未落,便听房门被推开,有人绕过屏风,正朝两人走来!
    小白警惕地闭上了嘴,金四娘则飞快地跪倒在地,几下挪到了满是碎片的椅子旁。而就在这时,那人满身珠翠,悠然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贺儿,你总算醒了,快让母后好好看看。”
    来人正是轩辕国的武后,白发红颜,风华绝代。此时的她难得的泪眼婆娑,眉宇之间尽是道不尽的疼宠怜惜。
    “叩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金四娘急急忙忙行礼,得来武后的轻轻一点头,其他再无回应。
    只见堂堂一国之后,也如天下所有的母亲一般,唉声叹气地坐在自己儿子面前。然后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温柔不已地抚摸小白的发丝,“母后的贺儿长大了,长得这般聪明又这般好看。还记得那日在皇陵看到你,只一眼,母后便知道你是贺儿。然而,即便如此,母后却不能与你相认......”
    话到此处,武后再也忍不住地潸然泪下,哭泣道,“老天保佑,一切计划得以顺利进行,我苏锦总算能与贺儿相认。我儿,这十五年来,是母后无能,让你受苦了。从此,便是天地崩塌,我们母子也再不分离!”
    一字一句,一言一行,尽是掩不住的舐犊情深。小白虽是一开始心怀怨恨,但此时此刻此景,怎能不让人动容?便是蹲在一边假装捡碎片的金四娘,也忍不住泪水涟涟。
    小白虽拜在空潭门下,却并未入主梵音寺。十多年时间里,他四海为家,踏遍了万里河山,也看尽了人间的冷暖。每当夜深人静,小白不只一次地想过,自己是不是也有父母?他们在哪里,是否一直在寻找自己?十多年过去,是否早已将自己忘记,再也不记得世上还有个四处流浪的孩儿呢?
    “娘......母,母后......”骨肉血脉,不可谓不神奇。明明不久前还将她恨之入骨,这一刻却忍不住泪如雨下。小白心头五味杂陈,任由武后将自己搂住,两人抱头痛哭。
    金四娘见状再不愿多待,收拾了碎片,悄身退了出去。
    房门被打开,然后再次关上。小白听得动静后,瞧了眼金四娘刚才所在的位置。但见那里的碎片早已不见了踪影,只余一滩污水,永远地沁入了地毯之中。
    小白再次想起了苏幕遮——那个被母后哄骗成为替身的小孩。他,是不是也如同那一壶茶,被人狠心砸在了地上,然后化成了一滩抹不去的水迹,永远留在了自己的心田?
    不,当然不是!
    苏幕遮,那是自己唯一的朋友,也是自己亲如手足的兄弟啊!他们在梵音寺相识,虽是只短暂地住了几个月。但在那几个月后的年年岁岁,只要一有时间,两人便会在师父空潭的撮合下一起研习佛法。他们有十多年的兄弟情,有说不清的过命交情,他又怎能眼睁睁看他去死呢!
    当然是不能的!
    于是,小白安抚地拍了拍武后的肩膀,待两人相对而坐后,开口道,“母后,贺儿有一事相求。”
    武后适才还慈爱温和,听闻此言却将凄色一收,叹息道,“贺儿,母后不能答应你。”
    她见小白脸色一变,挣扎着要站起来的模样,连忙伸手将他按住,语重心长道,“母后知道你要求什么,但是母后不能答应你。不但不能答应你,母后还希望,你能亲手将苏幕遮杀了。”
    “什么?为什么?!”
    “按照母后原先的计划,他一早就该死了,如今尚有一口气在,还不是我儿仁慈?如此也罢,就让他多活片刻。”
    小白骇然失色,短暂停顿后,白着脸怒道,“母后,那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您适才说贺儿吃了十五年的苦,却不知贺儿一点不苦,最苦的是代替孩儿活了十五年的苏幕遮!”
    武后听到此处忍不住摇了摇头,想要劝诫,却见小白神情激动,急促道,“他明明可以活得自由自在,就因为与孩儿略有相似,便要替孩儿与天家作对,替孩儿重振苏家,替孩儿担惊受怕,甚至最后还不得善终,还要替孩儿去死?母后,你何其残忍,竟是如此对待我们的恩人!这叫天下人怎么看,叫阴司上下,叫九泉之下的外祖怎么看?”
    对于小白的大呼小叫,武后便如同宠溺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她看着小白的眼睛,面不改色道,“所以啊,就是因为如此,他更应该死。而且为了你能最快最顺利地接过苏幕遮手上的所有势力,他就必须是一个该死的阴谋家。他冒充你笼络势力,暗杀朝中重臣,甚至......”
    武后的眸中闪过一道寒光,冷冷道,“甚至为了谋朝篡位,还给你的父皇下蛊!而你轩辕贺,作为真正的太子,必须在众人面前手刃逆贼。一是避免阴司内讧,届时调遣不灵,坏了大事。二是震慑群臣,博取天下百姓信任......”
    武后两眼放光,在那儿喋喋不休,而小白却再也听不下去了。只见他将被子一掀,手臂一撑,整个人便如一头愤怒的小牛,“唰”的一下跳下了床。然后,看也不看武后,扭头就往外冲去!
    武后出身名门苏家,当然并非一般弱女子。见状也不多说,脚下一错,长身挡在了小白前面,斥道,“贺儿,你刚恢复,这是要上哪儿去?!”
    小白双拳一握,怒气冲冲道,“这等肮脏龌蹉之事,怎是我大丈夫所为?孩儿宁可流浪天涯,也不要这劳什子的太子之位!”
    “胡闹!”武后恨铁不成钢,训斥道,“空潭如如何教导你的,这种话你也敢说出口,简直不忠不孝!”
    “这又关师父何事?孩儿宁可做小白,也不要做轩辕贺!因为,别说是苏幕遮,就连孩儿也是你手中的棋子!”小白双目通红,振振有词道,“母后你若是这样,与沾满血腥的父皇又有何不同?你们二人,简直如出一辙!”
    “啪!”
    话音未落,武后一巴掌扇了过来!
    这一巴掌着实太猛,直接将小白扇得脸一歪,差点就倒在了地上。而武后见轩辕贺一边的脸蛋瞬间肿起,眼眶一湿,厉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万里锦绣河山,有多少人做梦都想要?你倒好,塞到你手里你还不屑一顾!轩辕贺,你对得起母后,对得起苏家,对得起你死去的姐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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