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临川很震惊,论内心不住翻涌的复杂情绪中,最多的竟不是被戏耍的羞恼,大概是因为他万万没想到,在他看来愚蠢而又天真的器灵,居然还能生出几分高人的气势来。
    不他又想岔了。
    能一眼道出他的灵根,一眼就知道驭风旗的限制,对抗金丹期的修士也轻松至极,语言语气上相当自然的伪装,也根本让他难分真假。
    断剑里面的,究竟是阅尽千帆的器灵,还是被限制其中的高人?
    殷临川喉头鼓动,心情依旧是十万分的激动,修真最讲机缘,无论是哪一种,能遇上都是他赚了。
    然而江奕在开口之后就沉寂了下去,无论殷临川怎么说尽恭维的好话都没有再出一言。
    殷临川试图像之前一样刺激它:你信不信我把你扔在这?不,扔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淤泥里,废水沟里!
    断剑死寂。
    极大的热情被一盆凉水兜头淋下,殷临川冷静下来,发现一个问题,断剑先前愿意开口是因为有所图,寻常根本不愿意搭理他。
    高人的傲气么?殷临川在心中嗤笑一声,也是,像他这种修为低微的小修士,哪能让断剑另眼相看。
    明明刚才还同生共死一场。
    要说殷临川之前对断剑生出了感激,但此刻也真的有点恼怒了。
    像是久旱逢甘露,雨却避着他往其他地方下一样。
    殷临川表情阴晴不定了片刻,将断剑一扔,冷笑道:供不起你这尊大驾。
    断剑依旧什么话也没说,和刚才一样,不为所动。
    殷临川气急,往嘴里扔了一颗补气丹,转身就走,加快速度,身影慢慢消失在了树林阴翳中。
    风拂枝头,飒飒作响,周围没有其他生物的声音,静谧非常。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一盏茶、一刻钟
    终于在近半个时辰过后,殷临川的身影再度浮现,原是走到中途又往回折返。
    但在负气离开后就这么回来,不止面上抹不开,心情上也别扭,殷临川抿着嘴,定神地看去。
    断剑静静地躺在杂草丛中,那点将要溃散的灵力也输送给了他,此刻看起来平凡无奇,仿佛真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断剑。
    好歹救过他。殷临川这么想着,终于动了步,扳着脸将断剑给拿了起来,不甚温柔地甩去沾染在剑身上的草屑。
    过后殷临川将断剑半举起,与之对视。
    你找上我,想要什么?他道,只要你能付我相应的报酬,不是不能商量。
    附身于断剑的江奕嘴角微挑,笑了笑。
    修士的灵识比常人灵敏,他虽能利用精神力强行借用人的身躯,却不能保证不会引起修士精神上的反弹,无缘损人灵识的事情江奕做不出来,所以现下来说,江奕只能附身死物,依靠生灵的举止进行活动。
    他观察面前目光格外沉毅的少年。
    殷临川想要拿捏他,江奕知道,这也突出了殷临川性格上阴狡的地方。但为人机敏,胆大坚毅,似乎有过不好的经历,却没有丧失心中的纯善,同样难能可贵。
    不然江奕也不会在此刻决定殷临川。
    最开始也只想着有人能将他带到市集之类的地方,精神力铺展的范围中寻找一个脾性不错的修士,接着慢慢思量对策,没想到意外之喜,还未等上多久就遇到了被追杀的殷临川。
    如果殷临川刚才不顾救命之恩动手威胁他,或是气性上头离开了,他就直接借用殷临川的身体,或是附身在殷临川携带的法器上,再找机会另择人选。
    这下,倒省了许多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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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你们还在,爱你们(づ ̄ ? ̄)づ
    许久没有出现的小攻内心三连:
    先生,你什么时候来啊,我有依照约定乖乖等你哦qaq
    这小子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先生的身边!(△|||)︴
    我要搞死他,先生别拦着我(╯‵□)╯︵┻━┻
    第104章 最后和根源的世界(五)
    处在落日坡附近,温度的变化好似根本和季节搭不上边, 即便是在阳光照射的地方, 空气中也弥漫着阴冷。
    殷临川脱掉衣服, 手撑着岸趟进河里,被冰凉的河水激得哆嗦了一下,忙搓了搓两只手臂,把僵劲的肌肉搓热。然后他熟稔地反复兜水, 清洗身上的血污,像是习惯了这种粗糙的洗沐方式, 动作丝毫没因寒冷而含糊。
    他的身体并不健壮,甚至连匀称都算不上, 隐约还能看见突显的肋骨, 身上遍布着大小不一的伤口,新添的还没完全结痂, 水淋上, 泛起刺痛。
    殷临川紧皱着眉头,想快点洗完上岸。
    不用洁净术?
    他的身边居然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殷临川下意识一惊,步子猛然朝后拉,扭头搜寻许久, 才发现声音的源头在岸边,那柄被他暂时搁置在地的断剑。
    殷临川快速收敛了表情:是你啊。同时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刚才他反应太大。
    江奕道:警觉性强是好事。
    殷临川没好气, 刺道:还不是因为你突然说话。
    一路上断剑安静得很, 现在愿意搭理他了, 问的还是戳心肝的问题,殷临川很不耐烦,慢吞吞地道:我不会。
    江奕道:嗯,这样。
    江奕没再说什么,但殷临川自尊心发作,觉得江奕是在暗地里嘲笑他,难堪极了,又像是泄愤一般,掬起河水的动作变得粗鲁起来,囫囵洗了个大概,就准备上岸。
    等他发泄够了,江奕才再开口:学么?
    结合上一句话,殷临川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染上困惑的脸也没有刚才那么阴鹜:学什么?
    江奕知道殷临川听清楚了,也明白自己在说什么,没有过多地解释:先将灵力覆盖住全身。
    能够学习法术,殷临川内心的天平偏侧得特别快,更不管自己的行为够不够硬气,半疑半喜地照做,迫不及待地询问起来:然后?
    虽然殷临川面上表现得很矜持,但江奕还是看出了少年心情上的雀跃,清洗完了身体,在外衫、裤子上单独各来一遍,连靴子袜子也没落下。
    这种发自内心的欣喜一般很难伪装,江奕不免奇怪,只是一个小小的洁净术。
    通常来讲,出窍遍地走,元婴多如狗,是s级修□□里的常态,而在a级世界,修到元婴的修士便足矣振兴师门,这就是阶级世界上的差距。
    所以身在a级世界的殷临川,一有着中偏下不算太差的资质,二有着风火双灵根,即便在群英荟萃的大宗门中并不出彩,投奔小点的门派也完全吃得开,没理由会混得这么差。
    不过江奕没有深究,毕竟转念一想,谁还没点过去?加上江奕贯来对世事看得很淡,和殷临川也只是相互利用的雇佣关系。
    新鲜劲儿过了的少年穿戴整齐,大抵灰头土面的几个月里难得干净了一次,做作地伸手掺掉衣服褶皱:难得你肯开这个金口,说罢,想让我干什么?
    先说好啊,要是比较棘手,只教一个洁净术可不够。
    江奕现下只有断剑的视觉,看不到殷临川的表情,不过也能想象殷临川一脸大方好说话、眼睛却滴溜溜转的模样。
    因不带有任何恶意,所以彰显出了几分飒然少年气。
    记忆已有些模糊,大抵久到和白黎轩相处的那段时间,青年在逗他开心的时候也常常带着这样的狡黠,江奕莞尔:见一个故人。
    殷临川立马便问:关系如何?他可不想被卷入什么麻烦的纷争中,就算眼红江奕能付给他的报酬,也得等他修为上去了有命掺和再说。
    想了想,江奕道:我本与他在这世上相依为命。
    听上去很容易让人打消顾虑,但也不能排除江奕说谎骗他的可能,而且只凭这些信息还是无法分辨江奕是器灵还是被困在断剑里的大能。
    要是前者还好说,殷临川思忖,器灵不会有那么多复杂的人脉关系,找剑的主人比找剑的仇人可能性更高,并且危险性也没那么大。
    于是他追问:他叫什么名字?
    殷临川的问题问到了点子上,江奕陷入了难题,他要怎么在如实告知的情况下打消对方可能出现的退意?
    毕竟白黎轩可是原著剧情中的后期大boss。接连遭遇背叛、不信任、嫉恨、追杀、修为尽毁,从让人仰望到跌落泥潭,不断地颠覆三观,最后精|神几乎癫狂,以一种腥风血雨的方式让魔尊的名号响彻天下,使世人提起时无不寒噤胆颤。
    江奕只能退而求次地想,原著已经被改变,照他对白黎轩的理解,对方应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比起他的恶名,魔尊的威名应当会更为广传。
    但,身为男人的第六感告诉江奕,最好不要将白黎轩三个字轻易说出口。
    或许是沉默的时间有点长,等不及江奕开口,殷临川道:记不清具体位置还能依靠人名发布悬赏令,我就怕你一觉醒来不知岁月,连想找的人名字都记不住了。
    江奕:
    一针见血的痛。
    江奕不知道自己离开了多久,注定成为最终反派的白黎轩在这段时间里做过什么事,如今又攀上了怎样的高度。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胸口的位置,这种难受无法宣泄于口,空落落的,很是惆怅。
    现在是鸿宣几年?
    真不记得了?
    殷临川神情怪异,鸿宣旧历还是他从书里看到的。
    民间话本他看过不少,先入为主地脑补了很多东西,比如突逢变故一梦千年啊,比如沧海桑田旧人不再啊
    也许江奕真就这么倒霉,他也不卖关子:旧历早被废了,现在是新历元年。
    新历,也就意味着白黎轩他爹已经卷土重来,和修真界尚存的几位大能一起把完整的大陆撕出了县区地图。
    而且殷临川话里还有个更重要的关键词,上一个。
    江奕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所以,现在是新历几年?
    殷临川同情且怜悯地道:新历三百六十八年。
    听到回答,江奕不复淡然,更如遭晴天霹雳,直感眼前一黑。
    完球。
    近四百年。
    他让白黎轩等了近四百年。
    要是天道在此期间一直不停止对白黎轩的迫害,他的爱人得黑化到什么程度?
    江奕从未在此刻这么真切地意识到,自己要面临的不止是心心念念的爱人,还是一个究极进化后的最强反派,残酷的现实让他有点怀疑人生。
    时间线怎么会偏这么多!?
    连殷临川都能感觉手里的断剑没了刚才的生气,处处透着生无可恋的气息,一时间他的怜悯心更重了:没准你要找的人还活着,看开点。
    能够拥有器灵的人,必定不凡,活到几百上千年也不是稀罕事,主要是江奕表现得太不淡定,让殷临川误以为江奕要找的是位年事已高的长辈,修为桎梏无法精进,时间一到,可不就难逃一死了嘛。
    江奕不得不肯定地告诉殷临川:他还活着。
    江奕难掩生硬的语气实在没什么说服性,殷临川拍了拍遭受了重大打击的断剑,算作对留守老器灵的宽慰。
    这事没法解释了。
    这么一沟通,双方关系拉近了不少,至少殷临川是这么认为的,他用柔和的语气对断剑说道:人我还是会努力帮你找,不记得名字,修为招式,喜欢的穿着打扮小习惯,这些总还记得吧。
    修为在合体期或以上,肯定不能说,全大陆统共就两人,一个白黎轩,一个在闭关中的白黎轩他爹。
    至于招式,应当好认。
    还记得曾帮助白黎轩偶得了一本地阶上品《伏羲剑法》,对方为此爱不释手,此后没有遇见合适的天阶功法,白黎轩便一直没有变换招式,不知如今是不是获得了更好的功法。
    若不用出面正式场合,出行时喜着黑衣,藏青浅蓝内衫打底,简单素朴。极其喜欢新奇的小玩意,芥子中会常带,行路无聊时就翻出来把玩,邀他一同寻找新的解法。
    前辈,看!
    俊朗的青年将手中的机关几经折叠,双手捧在手掌中心,送到他的眼前,如同在展示宝贵的珍品:您觉得这像什么?
    花?
    月荆花。青年点头,视线微微垂下,笑容是能溺化人的温柔,象征着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江奕闭了闭眼,平静地道:修为在元婴期以上,招式不方便透露,他也不爱外物,只是寻常的玄服打扮。
    殷临川完全没注意到他语气中的复杂,注意力全被元婴两个字吸引了:难怪难怪器灵觉得对方还活着,据说元婴至高可以活到五百年!
    器灵要找的人在元婴期以上,引发了少年眼中的炽热,殷临川按捺激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这还不好找?不过我暂时接触不了那样的大人物,你得先帮我提高修为,至少金丹,不,至少金丹大圆满!和元婴越相近越好!
    江奕揶揄: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这般狮子大开口,我现在一穷二白,你可找错了对象。
    殷临川讨好道:为了你也为了我,你都能和元婴修士相依为命,得到的东西肯定不少,我可以发天劫誓全力帮你,别这么小气。
    江奕:欸。
    殷临川:你是答应了?有没有功法,天地玄黄,我不挑,哪怕玄阶以上
    功法有,但现阶段适合你练的不在我手里,我可以告诉你地点。
    殷临川完全是试着这么一说,见江奕给出了确切的回答,心脏都快激动得跳出喉咙口了:真的?
    你是风火双灵根,可以炼些丹药出去贩卖,贴补己用,要学么?
    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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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临川:有这器灵在手,我必修为日进独步登天!
    白黎轩: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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