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眼帘紧闭,带着氧气罩,头上缠着绷带,两只手背打满了点滴。秀楠紧紧地抓住病床旁边的扶手,不停地对昏迷的纪子说:“纪子,我是秀楠,我在这里,你睁开眼睛好不好?我是秀楠呀,你睁开眼睛吧。”

    “病人现在处于昏迷当中,请不要骚扰病人。”旁边一位护士以机械的语气打断秀楠的话,秀楠只好不再出声,但嘴唇仍在抖动,说着无声的唇语。

    纪子被推进一间普通的病房,这个病房有四张病床,目前只有纪子和另外一个病人,医生和护士合力将纪子抬到病床上,交代秀楠基本情况后,便离开病房。

    家惠和司徒楠站在病床一边,秀楠坐在另一边,伸出食指勾住纪子的拇指,纪子的拇指冰冷冰冷的,没有温度。秀楠便摩擦这根柔软的拇指,试图温暖对方。

    喜悦与伤感在秀楠心中交织相缠,喜悦的是她的纪子脱离了生命危险,并且过一段时间就会醒来;伤感的是她有一段时间都没法听见纪子的说笑声、没法看见那双清澈黑亮的猫眼、没法与对方嬉戏打闹。不管如何,喜悦的成分必定大于伤感的成分,倘若纪子没有急救成功,那么她也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家惠和司徒楠面面相觑,眼前这副画面使她俩的存在显得有点多余,现在纪子已无大碍,秀楠也应该没什么事了吧,应该可以照顾自己了吧。秀楠一心一意地想着纪子、看着纪子,完全没把她们放在眼里,无论她们叫唤秀楠多少遍,对方都没有回应,好像家惠和司徒楠成了透明似的。

    所以过了半个小时之后,家惠和司徒楠确认秀楠和纪子俩人皆无大碍之后,便离开了医院,剩下秀楠一人陪伴纪子。这对秀楠来说是最好不过的,没有人来打扰她们,她可以安静地享受与纪子俩人独处的时光,尽管对方闭着眼睛沉睡,但她深知纪子能够听见她说的每一句话,能够感受到她握住她的手。

    秀楠没有回家,没有做其他事情,连饭都没有吃,坐在病床旁边守护纪子,一夜未眠,直到天亮。

    接下来的时间里,秀楠回家的次数可谓少之又少,通常只是洗个澡或吃点东西便又赶回医院,在医院供给的小床上睡觉,小床正好位于纪子病床的旁边,两床的距离只有两三步,倘若纪子有什么突发情况,秀楠能够第一时间接应。

    家惠和司徒楠亦是隔三两天地探望病人,秀楠终于愿意与他人有所互动,和这俩人聊上几句,可持续的时间不长,顶多十几分钟,然后就缄口不言,默然地坐在纪子身边,看着纪子安静的睡颜,有时候一看就是整个下午。

    氧气瓶已被摘除,头上的绷带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上新的,这个功夫自然由秀楠和护士共同完成。纪子的手背依然打着各种点滴,秀楠看见点滴瓶变得空荡荡了,就叫护士进来,换上新的点滴瓶。

    总之,秀楠恨不得将整个家搬到医院来,最好能够24小时分秒不离地守在纪子身边,把握纪子任何的动态,希望纪子苏醒过来时第一个看见的人是自己。

    被纪子救下的男孩与其家属亦来到医院几次,秀楠将他们送的花插在病床旁边的花瓶上,男孩的家属不停地向秀楠道歉,并表示愿意支付一切的医疗费用,秀楠二话不说地拒绝了。

    “她是自愿这样做的,你们的做法不正是要让她不安心吗?”秀楠说。

    “我...我们只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补偿而已。”男孩的母亲一脸歉意。

    “谢谢,但是她不需要。”

    “这一切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的话,她也不会...”男孩痛苦地自责。

    秀楠打住对方的话,“我说了这是她自愿的,就算这个人是其他人,她也会这样做。”

    男孩不再出声,秀楠的话让他感到疑惑,又有合理之处,他深深了看着床上沉睡的纪子,那天事故的光景仍旧历历在目,这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回忆,迎面过来的货车眼看就要撞到自己,这个女人不知从何飞奔过来推开了他,替他承担了这一灾祸。

    后来这一家人来医院探望了纪子五六次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来探病的人除了家惠与司徒楠之外,还有纪子的朋友与同事,他们对纪子的遭遇纷纷表示同情,也对秀楠说了不少安慰的话,大致意思是希望秀楠能快点振作起来,纪子也会很快苏醒过来。

    秀楠简短地与这些人聊上几句,继续投入到照顾纪子的任务中。每到俩人独处的时候,秀楠就握住纪子的手,向纪子讲述她们之间的回忆,从俩人第一次见面时开始讲起,接着说俩人的第一次做(和谐)爱、俩人开始同居的时候、纪子上大学的时候、俩人的结婚、纪子找到了第一份工作、俩人第一次冷战等等各种各样的回忆。

    这些回忆既有美好的也有不快的,但不管怎样,这些都是她与纪子共同创造的回忆,都是值得怀念的美好。有时候在她讲述的过程,纪子会有些许轻微的反应,这种反应几乎是察觉不到的,可能是某个指头稍微动了一下,可能是眼睫毛微微眨了一下,但秀楠总能灵敏地捕捉到这些细小的瞬间。

    每当遇到这种情况,秀楠便会着急万分地叫医生过来,可每一次结果都令她失望,医生说这只不过是病人无意识的生理动作而已,不是苏醒过来的迹象,劝导秀楠还需耐心地等上一段时间。

    秀楠失落地看着床上的纪子,双手包裹住对方一只手,“你这只纪子,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呀?”她不认同医生的话,她知道纪子正在听她说话,听见了她说的每一个字,这些动作就是纪子的回应。

    有时候纪子的脸上甚至会出现细微的表情,或微笑,或皱眉,仿佛梦见了什么,可这一切都被医生说成是无意识的生理动作,不过秀楠并不相信,她的纪子在做梦,做着无人知晓的梦。

    不敢想象假若纪子永远沉睡下去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可能她也会跟着纪子一齐起睡吧,如若没有了纪子,那秀楠亦将不复存在。

    但是这并不是纪子希望看见的结果,对方希望的是她能够努力活下去,连纪子的份亦活下去,即便他们之间没有存在过这个约定,但她对纪子的每一个想法每一份心意都了如指掌。

    所以就算纪子真的没法苏醒过来,那么她也不会做出轻生的举动,而是遵从对方的意志,努力地活下去,连同纪子的份继续生存于这个世界。

    这种崩溃的打击有多久没经历过了?上一次使自己遭受崩溃是什么时候?毕竟和纪子在一起之后,就没有再发生过特别恶劣的事。秀楠眯起眼睛认真回想,那是发生在很遥远的时期了,有些记忆的细节已变得模糊不清,现在想起来,以前所遇到过的堪称毁灭性的打击与这一次相比委实小巫见大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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