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妈打开随身带的热饮递给老太太,老太太摆摆手。
    平静了一会,看到聂桑。聂桑垂下眼睛,目光转向病房。
    何妈想了想,到聂桑面前,将保温杯的杯碗递给聂桑,用眼神指了指老太太,低声说:“少奶奶,拜托了。老夫人已经十几个钟头不吃不喝,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聂桑倒是没有多想,接过保温杯,走到老太太跟前,唇形蠕动:“奶奶。”
    老太太勉强笑了笑,接过杯子,将聂桑拉坐到自己身边,疼惜道:“孩子,难为你了。”
    聂桑打开手袋,拿出随身薄写字。
    老太太摁住她的手,“同奶奶讲话用手语就好。奶奶学东西不比你们年轻人慢,也学了手语。”
    聂桑听了,微微一愣。
    老太太对她点了点头。
    何妈一旁插过话:“我也跟着学了一些。所以少奶奶同我说话,也用手语就好。”
    听到何吗和其他随身的佣人一口一个“少奶奶”,不改旧称呼,聂桑眉眼间尽现尴尬。她
    她用手语说:“请叫我桑桑就好。”
    接着对老太太比划出手势:“他不会有事。”
    老太太淡定地点头,“希望如此。”
    过了一个钟头,又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季尹柔风一样卷进来,“奶奶!大哥怎样了!”
    季尹柔在美国留学了一年又余,变化很大,长发剪至到齐肩短,眉眼举止间多了一份成熟和稳重。
    看到聂桑,她倏然一愣,“大嫂?”
    老太太说:“手术很成功,你大哥还在昏迷中。如果四十八个钟头内醒来,就度了危险期。”
    “大哥会醒的。”季尹柔透过玻璃隔断望向病房,笃定地道。
    “你怎么还是过来了?不是让你不要过来?你还有期末考。”老太太说。
    “下周才考试,我准备得很充分。等大哥醒来我就回美国。”顿了顿,想到什么,说:“二哥还没有来?我已经通知他了。”
    话音落下,转过身的瞬间,看到聂桑,意识到话语不合时宜。
    老夫人责怪地白了她一眼。
    聂桑似乎在想心事,未有所动。
    季尹柔松了口气,走到聂桑身侧,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嫂,谢谢你过来陪我大哥。”
    老太太接过话,对聂桑说:“和阿柔说话,你也用手语就好。阿柔在美国用课余时间学了手语,学的相当不错,还去残障中心做手语义工。”
    听到这个,聂桑惊讶,唇尾微微扬起,对这个昔日小姑子点了点头。
    墙上的古董石英钟在整点发出钟鸣,愈加萦绕出四十八个钟头内的紧迫与焦急。曾经的恩怨情仇在此时此刻,都抵不过对生命重生的期待。
    过了三个钟头,又来一阵脚步声。正在加护病房等候室外踱步的顾云烨意识到什么,连忙走向楼梯口。
    “桑桑怎样了?又发病了?”沈倩如一见到顾云烨,问的第一句话。
    顾云烨忙说:“她没有事,没有发病。”
    “她在哪里?我要见女儿!”来到等候室,看到聂桑,她迫不及待拥住桑桑,上下仔细地看,“女儿,能不能看见妈咪?能不能听见?”
    聂教授轻轻捏了捏妻子的臂肘,示意她冷静,再走去季老太太那里,“季老夫人,令孙吉人自有天象。”
    季老太太起身,从聂教授握了握手,“谢谢。”
    季尹柔向后望了眼,没有其他人过来,她的神色闪过一抹落寞。
    看到聂桑无恙,沈倩如放心,拉着聂桑出等候室,问顾云烨:“季尹则怎么会在柏林?怎么会伤成这样?和桑桑有关?”
    顾云烨看了眼聂桑,劝道:“聂aunti,不如这样,你们先回酒店休息,我送你们回去。”
    沈倩如赞同,“桑桑同我们一起走。”
    聂桑摇摇头,表示要继续留在这里。
    沈倩如忍住不发火,瞪了眼女儿,“你同他们非亲非故,留在这里干吗?同妈咪离开!”
    “算了!让她在这里!”聂教授出来,说:“什么非亲非故,女儿同那个人到底夫妻一场。人家虽然不仁,我们不能不义。伤成了这样,桑桑在这里帮忙照顾,是我们聂家的教养!”
    沈倩如怒得要反驳,又说不出话,忿忿别过头。
    顾云烨打圆场:“uncle和aunti都累了,我先送你们回酒店。桑桑不是一个人在这里,而且我一会过来陪她。”
    聂教授点头,“那就拜托你了。”
    上了车,顾云烨又说:“我和阿桢通过电话,他也到了,知道桑桑没有发病,就留在酒店。”
    “我刚刚开机,收到阿桢的消息了。”沈倩如将手机放进手袋里,说道。
    话音落下,神色蓦地一怔,连忙道:“不对,桑桑这次怎么没有发病?以前她只要看到那两兄弟的照片都会发病,这次怎么没有发病?”
    顾云烨边掌控方向盘边淡定道:“我已经问过二叔,二叔说桑桑的病本身就是心理病,没有生理因素。而心理病在特定情况的刺激下会有意外转折。过段时间他会来德国,顺便看一看桑桑的病情。”
    沈倩如冷冷说:“无论如何,我不会允许她走回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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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十点,护士来到等候室提醒:“探视时间已到,加护病房的病人只能有一位家属陪护。”
    季尹柔扶住老太太,说:“奶奶,你先回去,我在这里陪大哥。”
    老太太摆摆手,“反正有时差,我在飞机上已经睡了一觉,不累。你先走吧。你现在很忙,要注意休息。”
    护士打开家属过夜的隔间,“这里只能留一位家属过夜,你们谁进来?”
    “何妈,你们送奶奶回去。我留下就好,”季尹柔对何妈说道。
    何妈正在抬手,指向隔间的方向,激动又惊讶道:“少……少奶奶……,她要留下?”
    季尹柔亦是惊讶,看向老太太:“大嫂要留下?”
    老夫人微微笑了笑,疲惫地伸展了腰身,“我很放心你大嫂,我们都回去吧。”
    季尹柔有些为难:“真的让大嫂在这里?”
    老太太已经走到门口,淡淡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场孽缘终归要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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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孽缘!”车里,谈到女儿,沈倩如恨铁不成钢。
    聂教授淡然道:“都是命。”
    沈倩如冷笑,“与其到今天这种局面,当初又何必做出那种事情。”
    聂教授叹气:“人命关天,这种时候不要说这样的话。等那个人醒来,我们就带桑桑回美国,不让他们纠缠。”
    “现在就带她走,凭什么等他醒来,凭什么让桑桑去承担这个后果!”沈倩如不满。
    “不是承担后果,是解决这场孽债。”
    沈倩如抬高声音:“即便是债,也是他欠桑桑的债。”
    “也是桑桑自己造成的债。”聂教授说:“她不是没有错。这次一次性理清,将来无论她做怎样的选择,都无愧于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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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在电脑上翻看预约名单,看到下一个病人的名字,她蓦然一喜。
    这位病人每周会过来几次,虽然她每一次的沉默或是沉睡让她不免挫败,可越是挫败,她越是要挑战。她预感,这位病人的案例会给她的博士论文提供一个很好的素材。
    而为了打开一个失语者的心扉,她甚至学了一些浅显的手语。
    前台通知,病人已经到。她连忙拿出盖毯,倒上果茶放在躺椅边,这次选择了一曲轻音乐。
    一如往常,聂桑在躺椅上闭目不语,lena则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书。
    贝多芬的轻音乐转换了旋律,奏出带有节奏感的合弦。
    “我从来以为,自己能做到最好,无论在学业事业,还是爱情婚姻。我总以为,自己能做的完美。可是我错了。所有人都以为受伤害的是我,可是我知道,我伤害了所有人。”
    音乐中流露出的说话声很轻灵好听,lena听着有些陶醉。
    半晌,她才感觉到似乎不对劲,晃了晃脑袋,确定自己没有幻听,抬头看向聂桑,倏然惊讶,书差一点从手中滑落。
    ☆、65|第65章
    a淡定地放下手中的书,为聂桑换了杯热茶,坐在她身侧。
    “每个人都会无意间伤害到别人,就看后来怎样去弥补。”她细声说。
    聂桑双手握着茶杯,握得很紧,似乎在努力汲取杯身传递的温暖。
    她幽幽说:“我开始和男孩子拍拖的时间不算早。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才接受了一个男孩子,开始拍拖。”
    a点点头,笑了,“真的算晚。我高中的时候开始拍拖。”
    “这是第一次拍拖,只持续了三个月。”
    a耸耸肩膀,“女孩子第一次拍拖持续的时间似乎都很短。”
    聂桑淡笑勾唇,抿了口茶,继续说:“初中时候就被男孩子追求。我挑挑拣拣,西方人不要,没有型的不要,个子矮的不要。一个几岁时就带我玩的哥哥我也不要,因为他多情,有过女朋友。”
    顿了顿,又说:“是的,有过过去的男孩子,我也不要。”
    a无甚所谓:“聪明漂亮的女孩子品味高很正常。”随即,她靠近聂桑的耳朵,眨眨眼睛,神秘地捂嘴笑:“我有一个女朋友,对男友的要求接近变态。她说非王子她不要。我们都笑她。”
    聂桑垂眼笑了笑,“后来出现了一个男孩子。他有型,高大。那天在酒吧,他一直看我。我知道的,他的眼睛没有离开过我,我都知道。”
    “很浪漫。”lena认真地点头。
    “他到我面前,和我的同学聊天,知道他也是常春藤毕业,没有情史,我是欣喜的。他有心将话题谈到这个方面,就是为了让我了解他。那时,我心动了。”
    “当天晚上,他向我表白。我没有理由不答应。他符合我对男朋友所有的期待,和他在一起,众人羡慕,我喜欢这样的感觉。”
    聂桑自嘲地摇了摇头,苦笑道:“你看,我多虚荣,又多虚伪。”
    a不以为然:“每个女孩子都喜欢完美的东西,包括完美的男生。或者说,虚荣是女孩的天性,我也一样。”
    聂桑语声开始烦躁:“不一样,你们都不一样。我虚伪,比任何人都要虚伪。我和他人前甜蜜,人后吵架。他不温柔,会和我互打耳光,逐渐的,我就很烦他,也提出过分手。不仅他不肯,我也不甘心。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不尊重女人的男人,可是因为他的英俊有型,他的专一,我妥协了。我给我们的关系无数次机会。每一次吵闹过后,我就发誓,这次一定分手,可是我还是输给了自己。”
    a叹息:“年轻人的爱情不过如此,分了合,合了分,吵吵闹闹,有人这样过一辈子,有人最终分道扬镳。”
    “最后一次吵闹以后,我下定决心分手,为了不让自己心软,我飞去英国。在英国的三个月,听说他后悔吵架,到处找我。我心软了,同意朋友告诉他我的行踪。我提前回到了美国,又去了我们初见的那间酒吧,然后,看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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