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颜舒出一口气,又是感叹:“果然,安若还是心软。”昨日她本是同安若一样焦急,唯恐三哥哥真出了什么事,听过大夫的言辞,一颗心便落下大半。这又是她三哥哥的一计。苦肉计。
    “皇妃并非因为心软。”
    楚颜微惊:“那是什么?”
    暮云遂将昨夜情形细细说与她听,楚颜听罢又是忍不住撇撇嘴:“还是卑鄙。”
    暮云抿唇轻咳一声:“大约你们皇室中人,喜爱如此。”
    第70章 强求
    楚颜面颊一瞬发烫, 这是说她如楚元逸一般行事,喜爱强求别人。然她眉梢微挑,和着微红的脸颊, 眼底仿佛勾出一抹魅色。
    她踮起脚,凑到他脸侧轻声道:“怎么,不情愿?”
    呼吸似猫爪子一般挠过冷硬的肌肤,痒意蔓延开来, 暮云喉头微动:“……情愿。”
    “那不就是了!”楚颜落下脚就要扬起自得的笑意。偏生晚了一步, 腰肢被人一手掌握,身子更近地贴向他。
    暮云凝着怀中女子, 沉沉道:“公主打算何时迎我入门?”
    楚颜唇边憋笑, 手指抬起一下一下敲着他的肩侧, 慵懒无谓道:“现在就可以,公主府的房间随便住哪间都可以。”顿了顿, 嗅着他身上渐渐便冷的气息,故作恍然,“你要做驸马呀?”
    “等等吧!”说罢,楚颜便要推开他, 奈何这力气悬殊, 暮云将她死死扣住, 手上是纹丝不动。
    楚颜半羞半恼, 眸光精光闪过, 忽的扬声道:“哥哥还没醒吗?”
    暮云忙后撤一步, 目光再落在楚颜身上, 已然是无奈至极偏又无可奈何。
    楚颜笑得恣意,内间的楚元逸也当真因着她这一声喊醒来。目光在两人身上转过,最后瞥向楚颜道:“暮霄今日回府, 你带暮云走吧!”说着,又是与暮云道,“颜颜虽是我的妹妹,你也稍微出息些,别太让人欺负。”
    楚颜扁扁嘴,拉过暮云就向外走,一面道:“我乐意。”说来也怪,她打小虽也是千娇万宠着长大,可对待宫人和身边的仆人,也并未如何骄横。倒是遇着暮云,时时就爱欺负他,就爱他面上挣扎又无济于事。
    ……
    安若前夜睡得晚,心底又怀揣着事,待醒来时已然是辰时,日头大亮。她将一起身就瞧见在屋内轻手轻脚行走的石竹,定了定神才确信没有看错。
    “石竹,你怎么回来了?”
    石竹见她醒了忙走到她身侧如往常一般服侍她起身,一面道:“殿下受伤我怕皇妃您一个人忙不过来,再说,暮霄也是要回来的,正好我也一起回来。”他们原本就住得不远,且她顾念着皇妃每年此时都要被梦魇缠身,早早地就想回来,奈何被殿下死死摁住,到今日方回。
    安若默了默,倒也是。楚元逸重伤,确实更需要男子近身侍奉。如是府里的丫头,怕是力气上就不成。
    “殿下的药可熬上了?”
    石竹熟练地为她挽着发髻,道:“熬上了,药膳也做好了。”
    “嗯。”瞧着石竹为她插好最后一只步摇,安若起身,“那咱们去吧!”
    石竹立于安若身后,略迟疑了一步。大半月未见,皇妃的姿态她忽然有些看不懂了。原本她以为殿下允准她回府,定是因为殿下与皇妃之间已然是向前迈了一大步,落了定局就不怕再生变故。可瞧着眼下这情形,皇妃仍是清冷自持的模样。
    若非他们回来的还是早了?
    前厅卧房。
    安若到时,楚元逸已然就着暮霄的搀扶坐起身,他的面色仍旧差得很。平复了整夜的心绪忽然又开始翻腾起来,欠人东西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尤其,楚元逸还是这样的重伤。
    石竹搬了与床榻齐高的杌子,安若坐过去一口一口喂着他药膳,一面避着他的眸光:“孟小姐仍关在后院,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楚元逸知晓她的回避,更明白她的不情愿。心软一瞬而逝,他照旧凝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如是你为她所伤,我会要她的命。”
    这话带了狠意,带着痛意。
    安若愕然抬头:“你想要杀她?”说过方觉不对,她僵硬的转过脸,舀过一勺汤药递到他的唇边。楚元逸附和着张嘴饮下,安若随即转口,“那便杀她吧!”
    她原本是觉得孟昭柔纵是有错,却是怎么都罪不至死。或是依照刑法,刺杀皇子当是死罪,可她总以一命抵一命的说辞来做事,想着倒也不必死。
    然她脱口而出的惊诧,实在是不妥。
    伤不在她的身上,如此岂非慷他人之慨。
    “倒也不必杀她。”楚元逸忽的开口,“我受了伤,令她受同样的罪过即是。”
    “多谢殿下。”
    最后一口药膳饮尽,楚元逸凝着女子始终低垂的眉目:“去处理吧!”待人远去,暮霄方走至床前,不确信道,“殿下果真要放了孟小姐?”斩草不除根,恐有后患。
    “嗯。”楚元逸仍望着门口的方向,“她不是嗜杀之人,胆子又小,还是少沾点血。”
    暮霄一滞,皇妃胆子小?诛杀三品大将军,策划定国公满府流放,这样的女子也可算作胆子小?天下女子怕是没几个这样的柔弱胆小。然暮霄这般想却不敢这么说,只如从前一般话少寂静。
    安若领着石竹一路行至后院关押孟昭柔的房间,进门方知,倒也不算是关押。房间虽略是破旧,但内里装饰一应俱全,她进门时,桌上摆放的早饭还在,孟昭柔亦未被捆绑。
    及至她要进门,两个嬷嬷方才走在她的前头用绳子将孟昭柔捆住,想是怕孟昭柔又如昨日一般忽然行刺伤人。
    安若没有落座,只凝着孟昭柔淡淡道:“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皇妃放我母亲回去。”
    “孟夫人昨夜在这睡得很好。”
    “那殿下……”孟昭柔眸中终于略显紧张,心下又琢磨着,至少应是没什么大碍了。若真死了,怕她自个也撑不过昨夜。
    安若没有回她的话,只道:“你带的匕首太短了。”
    “什么?”
    “即便刀刃全然没入腹中,也有可能被救回。”安若道,“你拼尽性命却又没想要别人的命,为何呢?”
    孟昭柔眼中渐渐蒙上湿意,她错开眼嗓音沙哑道:“杀父之仇不得不报。”
    果然如此。安若见孟昭柔次数不多,却也足以发觉她是个剔透周全的女子。昨日之事,事在当下安若确实被吓到,但事后回想便知其中蹊跷。
    孟昭柔大约隐约猜得出孟纪死于谁手,一面觉得这其中当有滔天之恨,确然是一命抵一命这个理,一面又感念父亲生养之恩不得不做。是以,她拿了短刃,用尽全力刺出。
    “殿下重伤,你预备如何承担?”安若道。
    孟昭柔依旧没有犹疑:“随便你发落。”
    安若轻叹一声:“如果可以,我不想杀你的父亲,但如你所说,杀父之仇不得不报。可有一样,孟小姐,是你父亲做错在前。”
    “我知道。”孟昭柔垂下眼,“如今,我也算报过仇了。”虽知是错,但不做便无法原谅自己。如今做了,也算刺出她胸中不平。
    “这样吧,且看殿下的身子何时康复。若殿下在床上躺了一月,你便在你府上吃斋念佛一年,这事我们便算揭过。”
    孟昭柔不可思议地凝向她,满眼写着,只是如此?
    安若已是偏头转向里侧身后的嬷嬷:“给孟小姐松绑吧!送孟小姐出府。”
    “安若!”孟昭柔忽然大声叫住她,“你不怕我再行此事?”
    安若没有回头,只轻轻道:“不会,你还有母亲。”有软肋的人,豁出一切做一桩事至多一次。再来一次,便是捆绑了两条性命。以孟昭柔之通透,这样的事她不会再做。
    回至云间院,安若与石竹道:“这院子里可有能够信得过或是能够培养的丫头,帮我挑两个。”待她走的时候,怕还要带走一个丫头,以抗住往后每年被梦魇侵袭的日子。
    石竹愣了下:“皇妃要做什么?”
    安若这才想起石竹并不知她将要留下一段时间,遂与她大约说了一番,只隐去了中间楚元逸百般撒娇耍赖。
    石竹迟疑了下,小心道:“皇妃您真的从未想过留下吗?殿下待您好,又一心一意,您为何不试着去喜欢殿下呢?”
    “皇妃您现在走不成,奴婢只怕将来……皇妃,如是等到将来,殿下仍旧不肯放您走该怎么办呢?”石竹虽一心盼着皇妃能与殿下真的在一起,可这些日子她也算看清了。两相比较,她还是希望皇妃过得快活。
    另一端,姜嬷嬷躬身立于楚元逸面前,正同石竹一般问着相似的话。
    她道:“殿下,若您将来成就大业,皇妃仍不肯留下,您当如何?”
    姜嬷嬷兀自摇头:“您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老奴看着您长大,也算照顾了年您二十余年,冒昧说上几句,求您不要怪罪。”
    楚元逸道:“嬷嬷请讲。”
    “老奴查问的那些还俗的姑子,不论生在京城还是江南,皆是红尘未尽又遇良人。良人奉上一颗心,日日牵挂事事关照,更有贴心的直接将光明的未来摆在女子眼前,如此,难免不令人触动。”
    “可是殿下,您自个的心都是冷的,如何捂热皇妃的心。”
    “恕老奴直言,皇妃不似姑子,姑子尚在凡尘,皇妃却似不入尘世的仙人。老奴活了几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冷情冷性的女子。”
    楚元逸淡淡瞥去:“嬷嬷以为应当如何?”楚元逸明白,嬷嬷说这些,必是有后话。
    姜嬷嬷亦未委婉,径自道:“皇妃虽是活得冷清,素来拎的清楚,可皇妃心软是真,良善是真。眼下,只是皇妃在这世上无亲无故,或许唯有孩子能牵绊住她。”
    楚元逸愕然抬头:“嬷嬷之意,是要我与她生个孩子?”
    “女子做了母亲,便会身不由己。”
    第71章 合谋
    是夜, 安若照旧来服侍他用膳。楚元逸附和着薄唇一启一合,眸光落在女子温婉的眉目里,神思渐渐飘远。她本是清冷的面相, 美到极致却又不带任何攻击性。
    楚元逸心头再次转过姜嬷嬷的话,孩子。若生个男孩,男孩肖母,怕是要自小就严格管教, 免得自恃容貌惹得一些风流债。最好还是生个女儿, 女儿最好也长得像她,小时候是粉雕玉琢的团子, 长大了是清冷尊贵的小姐。
    罢了罢了, 生儿生女是次要, 要紧的是产子这事于女子而言实在是道鬼门关,她身子一贯纤弱, 还是不要冒这样的风险。他只要她一人就好,孩子不孩子的,没什么紧要。
    安若不知他面目平静下心思转了好大个圈,只在喂完汤药后循着早中晚必问的话又问他:“殿下可觉得好些?”
    楚元逸面上又蕴酿出隐忍的痛意:“不妨事, 白日里处理些公务, 也没闲心想着伤势。”
    那便是夜间难推。
    安若说不出夜间相伴的话来, 余下的日子她要拎得更为清醒才是, 遂转口道:“听说苏姑娘琴艺与舞技一般, 俱是一绝。可否麻烦苏姑娘过来帮殿下解解闷?”
    楚元逸脸色一白:“不必了。”她果然有的是法子拒绝他。
    然这颓废仅存于一息之间, 他迅速道:“还是你来弹琴, 说来我还从未听过你的琴声。”
    “琴棋书画,我只略通些,不算擅长。”
    “想来你幼时, 安向渊也没有找人细细教你。”
    “倒也教了。”
    “必是教安宁的时辰更长些。”从前,定国公府嫡次女也算得上京城数出名号的才女。
    安若不想与他在那些旧人身上纠缠,只得起身道:“技艺疏漏,殿下不嫌弃便好。”
    “不嫌弃不嫌弃。”他眼底毫不遮掩地冒出亮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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