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月转过脸来,看着白佑林,语调缓慢而清晰:“佑林,我明白你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你有没有听过一段话,我一直都用它来自勉自省,现在我念过你听:‘如果天空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如果发出声音是危险的,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觉无力发光的,那就蜷伏于墙角。但不要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不要为自己的苟且而得意;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热情的人们。我们可以卑微如尘土,不可扭曲如蛆虫。’”
    白佑林听完,身子轻轻一颤,他微微张了张嘴,定定地看着桐月。桐月迎视着他的目光,毫无退缩之意。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白佑林终究还是先败退下来。他微微闭了眼睛,用倦怠无力的声音说道:“就算我放过了你,你以为你逃得出去吗?你何必如此。”
    桐月语气坚定地说道:“这件事我若不插手则已,一插手就势必管到底。我逃得一程是一程,能帮多少算多少。就算图个心安吧。”
    白佑林无言以对,良久之后,他突然下定了决心,毅然起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走到院门时,只听他对手下说道:“走吧,到别处去搜。”
    白佑林一走,桐月整个人像虚脱了似的,她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荷月也松了一口气道:“这个人还算有点良心,否则,我会让他陪着姓秦的一起上路。”
    桐月刚坐下,又霍地站起来,她飞快地说道:“事不宜迟,我们收拾一下夜晚就离开。”
    荷月没有丝毫犹豫,点头答应:“行。”
    桐月想了一会儿,开始详细部署:“我们这么多人若是一起上路,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我们最好分开行动,分成三拨,一拨押着货物走水路,一拨走陆路,另一拨带着柳栖白绕路东行。”
    荷月略一沉吟,果断说道:“你走水路,我带着柳栖白绕路。”
    桐月抬手制止:“不行。你肯定会被秦世容重点监视,走水路也不行,大货船走得慢,目标太大。最好的办法就是我带着柳栖白绕路,不会引起人的注意。”
    荷月本来不同意这个打算,但她随即一想,如果她把追兵都引到自己这边,那么姐姐也就安全无虞了。因此,她痛快答应。
    荷月把李江等几个功夫最好最机灵的兄弟全分派给了姐姐,其余的分配到船上。她自己只带了几个功夫寻常的伙计,然后又让一个人装病躺在马车上。
    桐月让人把柳栖白抬到马车上,由李江驾车,他们这一行人天一亮就出发了。
    ☆、第一百章 逃亡之路
    第一百章逃亡之路
    马车辘辘东去,哒哒的马蹄声踏在黎明时分的街道上,刺耳的响亮。
    李江驾着车,另外三个人各骑一匹马,陪侍左右。桐月则陪着柳栖白在马车里面。
    李江一边赶车一边对着马车里的桐月说道:“小姐,你刚才的那番话说得太好了。我虽然认得字不多,可就是觉得好。这让我想起了我从前干过的混蛋事。”李江说到激动处情不自禁地背诵起了原句,“这人呐,谁都有不如意处。觉得世道不好自己又没能耐就缩着,千万不要去害不如自己的人,不能因为瞧见别人杀人放火自己也跟着去做。”
    桐月微微笑了笑,回道:“这话不是我说的,只不过一直用来自勉自省罢了。”她很怕自己也跟着这个充满黑暗的世界堕落下去,然后再也找不到当初的自己。
    李江一边赶车一边感慨着,直到桐月招呼他吃早饭才停下。
    由于走得太匆忙,他们只带了馒头和水。李江他们都是一边赶路一边啃馒头。桐月也拿了一个馒头在吃,她刚吃了几口,就察觉到有一道目光在注视自己,她侧过头,发现柳栖白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那两道清澈的目光正在注视着她。
    桐月冲他微微一笑,掰下一块馒头给他,说道:“你能吃这个吗?”看到馒头,桐月蓦地想起,他们初见时,荷月在酒楼上向他扔的那个馒头,她不觉哑然失笑,命运有时候真的是不可捉摸,谁能想到,两年后,他们竟能以这种方式重逢?
    或许是她脸上那难以琢磨的笑意引起柳栖白的注意,他静静地凝视住她,桐月恍然回神,鬼使神差地解释道:“那个馒头不是我扔的。”解释完,她不由得又笑了,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他怎么可能还记得?
    不料,柳栖白却低声道:“就是你扔的。”
    桐月也不再解释,只好转而问道:“那,你要吃馒头吗?”
    柳栖白极轻地点头,桐月把馒头掰碎成一片片慢慢地喂他,他只吃了几片,便摇头表示够了,桐月接着又用竹筒给他喂水。
    众人吃罢早饭,前面赶车的李江逐渐放慢车速,他扭头说道:“小姐,前面有官兵在巡逻,只怕城门也有人巡查。”
    桐月吁了口气,她看看柳栖白,眉头一皱,顿生一计,她说道:“柳公子,我想把你扮成女人你不介意吧?”
    柳栖白先是微微讶然,接着便轻轻点头,表示应允。
    桐月飞快地打开自己的梳妆盒,先把他的头发打乱,挽成女人的发髻,然后再在上面插上几根金钗,接着是描眉,涂上脂粉和胭脂。柳栖白一动也不动,任她为所欲为。
    桐月对这些事做得得心应手,这也跟她以前的经历有关。她大学读的是理工科,整个宿舍的女生对打扮都不热衷,反倒她成了大家的引导者。大家都习惯找她化妆,久而久之,她也做得熟了。来到这里后,也是她给杏月梅月她们化妆打扮。她这会儿在颠簸的马车上给柳栖白化妆,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
    接着,她又打开包袱找出一件荷月的衣服给他穿上,之所以没拿自己的,是因为她和柳栖白的身量相差太多,穿着不合适。荷月的给他,倒是勉强能穿。
    装扮完毕,桐月仔细地打量了他一遍,觉得十分满意。也不知也是她的手艺太好,还是柳栖白生得太好看,反正她这么一化,简直看不出任何破绽。在端详柳栖白的时候,桐月才猛然察觉,原来他真的跟自己喜欢的一个明星的某一个扮像很像,她喜欢柳栖白,不是因为他是谁,而是因为自己的顽固性审美。想通了这些,桐月觉得自己也能在以后的旅途中以平常心对待柳栖白了。
    桐月给柳栖白装扮好不久,就到了城门处。
    城门果然开始戒严,大批的官兵来回巡逻,仔细地盘问过往行人。
    桐月本来以为他们出来得算早了,没想到还有很多人比他们更早,出城的进城的都有。
    官兵挨个盘查,很快就轮到他们了。桐月不禁有些紧张。
    李江正在轻松自如地跟这些人应酬搭话,但是没用,他们仍然要查看马车。
    李江无奈,只得掀开车帘让他们查看。他一边掀车帘一边说道:“我们家小姐身子不好,早上风又凉,你们赶紧查看吧。要是出点事,我们夫人还不剥了我的皮。”
    那帮官差不耐烦地耸耸眉头,探头往车里看,他们里面坐着两个年轻姑娘,也没多查问,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过去。
    李江嬉皮笑脸地道谢:“多谢官爷,多谢官爷。”说完,一甩鞭子,马车飞驰而去。
    最后是荷月那批,他们也顺利通过了。
    出了城门,众人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只要出了京城就安全多了。
    两辆马车并驾而行,他们一口气奔出二十余里,前方就是十字路口。
    桐月决定按照之前的路线:荷月一路向东,而她则先往北绕行一大圈再折回去。目的就是迷惑官兵。
    桐月让李江停下,探出头来对荷月嘱咐道:“咱们就在这儿分别吧,你切记要小心行事,不要轻敌。”
    荷月点头道:“你就放心吧。”说到这里,她又补充道:“姐,如果到万不得已处,你就把那姓柳的给扔了吧。他再重要,也没你的命重要。”
    桐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你即便真的这么想,也不该这么大刺刺地说出来呀。
    她怕荷月再说出什么来,赶紧制止道:“好了,你一路保重,我自己会注意。”
    “好的。”荷月高声答道。
    双方道完别,正要上路。
    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急雨似的马蹄声。有人来了。
    荷月站在马车上向后一望,高声骂了道:“他娘的,这□□的追来了。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桐月急忙问道:“秦世容来了吗?”
    “没有。是他的手下。”
    桐月急中生智道:“你先下手,一口咬定他们是强盗。”
    事后,他们也好推脱责任,毕竟里面还牵扯到江星月呢。
    荷月也不及细想,反正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一边答应着一边拉弓射箭,只听得嗖嗖两声,那边传来两声惨叫,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荷月高手喊道:“强盗来了,给我上!”
    桐月知道他们留在这里,不但帮不了荷月,反而会让她有后顾之忧,于是便命李江赶紧离开。
    然而她低估了对方的人手,即便有荷月断后,还是有人盯上了他们。
    ☆、第一百零一章 旅途
    李江拼命地抽打马儿,马车一路疾驰,路况十分不好,马车行得又快,桐月有好几次都被颠簸了起来,撞得她臀下生疼生疼的。她皱眉看向柳栖白,他斜着身子坐着,一脸的平静淡然。
    桐月本想问他疼不疼,转而一想,这不是废话吗?他的伤口那么严重,再这么颠簸碰撞能不疼吗?她问了也不能帮他解决问题,所以干脆选择不问。当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受罪时怎么办?那就闭上眼睛。
    桐月默默地闭上眼睛,突然马车又猛地一颠,把她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她以为自己会磕到车壁上,没想到触到的却是温软的*——是柳栖白的胳膊。
    桐月此时也不好再闭上眼睛了,只好泛泛安慰道:“过一会儿就好了。”
    他点点头,算是回答了。
    尽管李江驾车的技术十分熟练,拉马的马儿也是上等好马,但击他们的人马也丝毫不弱,他们在前面急驰,对方紧追不放。
    桐月无意中手一摸座位,只觉得黏黏的十分沾手,她一怔,往下面一看,原来是血。她再一看,是柳栖白身上的伤口震裂开了。血透过两层衣服渗到车座上,他静静地斜躺着,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昏迷。桐月心中不由得一痛,没等她去查看柳栖白的伤势,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人喊马嘶、兵器相撞的声音。双方已然交上手上了。
    李江大急,死命地抽打着马儿,马车驶得太急,桐月无法看清双方战局如何。
    李江在前面拼命地抽打马儿,他突然大声说道:“小姐,你会不会赶车?”
    桐月其实只跟荷月学会骑马,她根本没赶过车,但此时此刻,已经容不得她迟疑。她大声答道:“会。”
    李江急急地停下马车,桐月迅速下车,坐上车辕,李江来不及多嘱咐,只说道:“小姐放心去赶,这马儿都是驯熟的了。”
    说完这话,他已经跳下了车,提着大刀往回追去帮那几个伙计。
    桐月抄起马鞭,生疏地甩了一下,叫了一声驾,马儿果然是驯熟的,不用她怎么费力,自顾往前奔。
    喊杀声越来越远了。桐月也辩东西南北,见路就走。
    先是走官道,再是走小路,再走岔路,可马儿毕竟不是铁打的,它们渐渐地疲了累了。任凭桐月再怎么抽打,它们也走不动了,只顾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桐月也不忍心再逼它们。她决定找个小店给马喂些草料饮饮水,可惜附近偏没有客栈,不远处倒是有个小村落。她只能好进村去。
    桐月敲了一户人家的门,问男主人买些草料,又给马儿饮了水。
    趁着马儿喝水的时间,她又问那户人家买了他家所有的杂面饼子带走路上吃。
    她给的钱不少,主人颇有些过意不去,说道:“姑娘要不再等会儿,饭马上就熟了,吃点热饭再赶路。”桐月可不敢耽搁,她冲男主人笑,说要急着赶路。她见此人面相忠厚老实,本想拿钱贿赂他,万一有追兵来到,故意误导那些人。她随即又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她能给贿赂,对方也能给,而且还有武力威胁,对方跟她只是个陌生人,凭什么会冒着危险帮她圆谎?
    想到这里,她再次冲男主人笑了笑,问道:“大哥,这附近哪条路最好走,北边还是南边。”
    男子想了想道:“当然是北边好走,不多远就是官道。”
    桐月道了谢,爬上车辕,往北而去。
    她刚刚坐稳,就听见柳栖白用虚弱的声音说道:“你、你把马粪用水泼凉了,做出我们已经走远的样子。”桐月恍然大悟,立即依法照做。
    她驾车北行一小段路,然后再往悄悄折回来往南。
    可是很快,一个新的问题又来了。她的车技在平坦宽敞的官道上尚可应付,一到了小路就不行了。小路很窄,仅够两马并行,两边都是深沟水渠,万一掉落下去,真是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她不敢快行,只能慢慢地走。但是如此一来,后面若是有追兵,他们的危险又会增加一层。也不知道李江他们怎样了?他们究竟什么时候能与他们会和?眼下,她能依靠的只能是自己,不,还有车里那个随时都有可能陷入昏迷的人。
    这时,柳栖白又开口了,他的每一句都显得十分艰难:“他们快来了,你跑不过他们的,快找地方躲起来。”
    桐月一想也是,如果对方真的追不上,凭的车技是跑不过对方的,倒不如先躲起来。
    桐月又强撑了一会儿,终于看到前面有一片杂树林子。她跳下车来,小心地把马儿引到树林深处。
    他们刚进林子不久,就听到一阵马蹄声,中间还夹杂着人说话的声音,她能隐约听出这不是李江他们的声音。桐月的心里像拴了十五个吊桶似的——七上八下的。她紧紧地攥着缰绳,僵立在原地上一动不动。
    这时,马车里的柳栖白又一字一字地开口了:“我、们、没事的。”
    桐月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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