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晅受惊了一般扭过头,有些僵硬地扯了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出来。
    邵萱萱:“……”
    秦晅突然道:“你最想要什么?”
    邵萱萱撇嘴,很不想回答,“你问什么时候呀,小时候?来这儿之前?来这儿之后?”
    “小时候。”
    “小时候我就想快点长大啊,这样我老爸老妈就不管我看多久电视了,也不会老催着我写作业,更不会天天念经一样跟我说表姐成绩多么多好么,堂哥读书多么用功。”
    秦晅听得笑起来,往她身边坐了坐,那股尴尬的气氛又起来了,他把手指头攥进掌心里,按压着手掌上的纹理:“那后来呢?”
    “后来?”邵萱萱往椅背上靠了靠,“后来就想要有钱啊,最好有好多好多钱,不用工作,不用每天早起,天天躺床上晒太阳。”
    秦晅学着她的样子往后靠倒,椅子贴着背脊,又冷又硬。
    “来了这里之后……”邵萱萱看了他一眼,把剩下的话都吞了下去。
    夜明珠的光幽幽地照着,秦晅的眼神有些发飘。那他呢,曾经的他缺了太多,如今什么都到手了,反倒茫然了。
    万人之上,尊贵无比……总还是,不满足。
    握到手里的东西很快就习惯了,还没到手的每每想起都说不出的焦灼。
    他伸手来揽邵萱萱,邵萱萱犹豫着没有避开,心道睡都睡过了,确实没必要太见外……
    而且他长得漂亮,自己也并不算吃亏。
    秦晅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很快又沿着背脊往下抚到腰线上,最后亲密无间地搭在了腰际。
    “除了方砚,你还喜欢过谁?”
    “没有,”邵萱萱干巴巴地回答。
    “撒谎。”
    “初恋啊、前男友啊、明星啊,多了去了。”
    秦晅不说话了,方砚那根尖刺还没消化完呢,陡然又多了那么多敌人。
    初恋是什么鬼,前男友到底有多少个,明星又是什么玩意?
    他默默生了半天气,又问:“那你们一起的时候,都干什么?”
    邵萱萱瞥了他一眼,没吭气——
    小情侣之间还能做什么,满天满地的玩,拉手,搭肩膀,接吻,送礼物,吵架,和好……好的时候待一起什么都不干也开心,不好的时候吃个饭都能吃出火药味来。
    想来,这种过分感性且不理智的相处模式,他也是不能理解的。
    秦晅越等越烦躁,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邵萱萱要推开他掐在自己腰上的手,见他脸黑黑的要发怒,不由自主就道:“总之不像你这样,动不动就又打又骂,也不会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
    两人僵持了片刻,邵萱萱先投降:“谈恋爱呢,总不能那么硬邦邦的针锋相对,要包容、体贴啊。”
    秦晅这才放手,不耐烦地问:“那你想做什么事?”
    我?
    我想回家!想吃冰淇淋,想逛巨大的超市,想用烧热的自来水洗澡,想穿没那么多装饰和布料的衣服,想有一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私密空间,想要不和你睡在一起……
    理想太丰满,现实太骨感。
    邵萱萱好歹也是出了社会的人,又在储宫淫浸了那么久,也算有了点应对他的情商。
    “我能有什么事情好做,就希望你早点坐稳位子,把该清(和谐)洗的人都清(和谐)洗了,把什么齐王、湘王的兵权都收回来……好好过日子呗。”
    这些话倒不是算是在撒谎,回不去的话,这其实就是最佳状态了。只是她把这个“好好过日子”说的殊无喜色,表情也满是疲惫,在秦晅眼里,完全就是“凑合过”的意思了。
    隔天下了朝之后,秦晅在床边徘徊了一会儿,唤了张舜进来。
    “你与朕说说,民间的那些男男女女,都是如何成亲的。”
    张舜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老老实实道:“婚姻之道,嫁娶之礼,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无非也就是三书六礼、安床送嫁、吉日迎娶……”
    “谁问你这些,”秦晅斟酌了片刻,改口道,“你把刘三叫来,到书房等我。”
    刘献屿算是太子一派,秦晅登基,他自然也升了官,如今正急忙忙往宫门外赶呢,突然就听到身后有小太监喊,乍一回头,就见张舜带着俩小太监跑得满头大汗。
    “刘将军,刘将军!陛下有请,陛下……呼呼……陛下……”
    刘献屿登时就有点紧张,刚才还没事,突然又召他回去,这是怎么了?
    先皇驾崩,他最近小心谨慎得很,也就悄悄喝过几次花酒……莫非,叫人告到秦晅那去了。
    再好的兄弟,当了皇帝,跟往日就不一样了。
    他惴惴不安地跟着张舜往回走,脚步越来越凝重。临到了门口,眼见张舜就要进去了,他赶紧把人拉住,:“张总管,陛下今次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张舜:“陛下大约就是对民间的嫁娶婚俗有些兴趣,找将军聊聊天,解解闷罢。”
    他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没底,语气就有些虚浮。
    刘献屿心里大骂“死阉货”,老子一男人懂个屁的嫁娶婚俗啊,不会弄个媒婆来问问?脸上仍旧堆着笑,拽了腰间的一块玉佩下来,塞他手里。
    张舜手在玉佩上摸了一下,面色未变,语气倒是放缓了:“将军也莫慌,陛下总是讲道理的人……许是同聂夫人有关吧。”
    邵萱萱这几天都不见人影,张舜也不敢多问,心里只道她已经给秦晅弄到什么地方去了,夜里还给念了好几句佛。
    皇家地界,生死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刘献屿听到“聂夫人”三个字,心里登时就稳妥了。
    原来是因为女人啊——
    因为女人找他,倒是合情合理的,总是比找萧谨容那家伙靠谱。
    他干咳了一声,掀了下袍摆,进了新皇书房。
    秦晅案头上堆了不少东西,正拿着笔写着什么,见他进来,只抬了抬下巴:“坐。”
    刘献屿便坐了,张舜让宫人奉了茶,悄无声息地带着人下去了。秦晅这才放下笔,凝视了刘献屿半晌,道:“你近来还这么不安分,是怕言官太闲了没事儿做?”
    刘献屿讪笑,由着他噼噼啪啪骂了一顿,完了,话题终于扯到了男女相处上去了。
    刘献屿得了张舜的指点,机灵地没提“聂襄宁”三个字,只老道地谈自己风月场上的经验:“女人总是要哄的,偶尔闹个脾气,也就是想被人宠宠,多听你说几句好话罢了。”
    秦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你都是如何哄的?”
    刘献屿放下茶杯,往外头瞧了瞧,凑到书案前,压低声音唧唧咕咕说了起来。
    秦晅脸色变了又变,笔杆捏在手里,掉了好几滴墨汁下去,洇了满纸的黑。
    ☆、第一百一十八回看剧
    邵萱萱一早起来,就见秦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了,穿了一身浅色的常服,正坐桌前看着什么。
    邵萱萱爬将起来,喉咙干涩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秦晅瞥了她一眼,问道:“你住这里想必闷得慌,咱们去御花园里转转吧?”
    邵萱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是你让我在这儿待着吗?
    不过去花园玩,总好过一直待地底下。
    秦晅扯了点笑容出来,亲自起身去打水。邵萱萱惊疑不定地接过布巾,一边擦脸一边偷觑——秦晅也正打量着她的反应,四目相接,迅速地把目光挪开了。
    邵萱萱眨巴了下眼睛,慢腾腾地把布巾放下,试探道:“你今天不用忙啊?”
    新登基不是很忙?
    太后、太皇太后、老臣、小臣不是都很能折腾?
    秦晅干咳了一声:“不妨事的,散散心罢了。”
    他都这样说了,邵萱萱也放下心来,洗漱完毕,意外地发现他今天居然还带了不少热腾腾的点心来——全部装在漂亮的食盒里,拿温水烫着。
    用罢早膳,两人一起由原路回了飞霜殿。
    张舜直着眼睛看着消失多天的邵萱萱白白胖胖地从里屋出来,差点没按捺住惊讶。
    秦晅早叫人备了软轿,一副春日同乘游园的架势。
    自他登上帝位之后,邵萱萱还是头一次出飞霜殿,兴奋劲自然是有的。轿外桃红柳绿,大把大把的迎春花沿着水岸生长,映衬着雕梁画栋,终于让她有了点生在富贵人家的喜悦。
    甚至秦晅什么时候把手伸了过来,交握住,她都不曾留意。
    既然都已经握住了,总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抽回来的。
    过了拱门,跨了桥,有小内侍细着嗓子赶来行礼,秦晅摆了摆手,示意轿子继续往前。
    邵萱萱伸直了脖子往前看,再过去就是水榭了,遥遥望去,似乎聚了不少人,还拉了布幕,像是要准备唱戏。
    难道是要去听戏?
    邵萱萱对这地方的戏曲不是很感冒,咿咿呀呀就算了,重要的是方言腔和古语用得多,特么的听不懂!
    她扭头去看秦晅:“咱们要去看戏?”
    秦晅一脸高深莫测:“去了便知道了。”说着,还从手边的食盒里抓把花生到她手里。
    果然是要听戏吧,零食都准备了!
    到了水榭,一众人都已经跪倒了。邵萱萱眼尖,果然看到了好几个穿着戏服的人。
    只是亭子边那两根柱子上挂着的白色镶边的黑幕不知是做什么用,底下还特搞笑地贴了好几个按钮似的小补丁,乍一看跟刷成砖的ipad似的。
    张舜和绿葛扶着秦晅和邵萱萱下轿,小石桌上摆了一桌子水果点心,桌边新铺了两张软榻,堆着软乎乎的鹅毛靠腰,人坐上去简直像躺在云彩里。
    邵萱萱舒服地叹了口气,怪不得那么多男人要当皇帝,女人要宫斗呢,成为上位者的感觉,果然很好。
    张舜又凑秦晅耳朵边嘀咕了几声,秦晅淡淡道:“开始罢。”张舜点头,一边直起身一边给在幕布边站着的两小宫人打了个眼色。
    那两个小宫人穿着翠绿色的衣裙,站黑白布幕边犹如两只小翠鸟,此时一齐拉动手里的绳索,嘴里还朗朗念着:“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邵萱萱眼皮抽了抽,盯着那被拉掉黑色幕布的“白框”——不是ipad,真真正正,就是一个电视机的框啊。
    框外水波粼粼,□□正浓,一只小船不知从哪个旮旯里钻了出来,慢悠悠地摇到水榭外,不偏不倚正好进入框框内。
    小船娘放下竹篙,脆生生唱道:“我自小生在水波上,出水芙蓉难自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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