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早已经慌得跟个什么似的,见了他立即就问道:“那山林子里到底怎么回事?大人可看清楚了?”
    “有人故布疑阵,像是调虎离山一般。”辰一眼睛瞟向庄头和程氏,“姑娘安危不容有失,我们先去姑娘偏院门口看看。”
    这天色已经晚了,按理来说本不该打扰莫玉笙,只是情况特殊,程氏与庄头跟在辰一后面,走到了偏院门口。
    才一道,辰二就急忙走了过来:“红药不在房里。”
    辰三也道:“绿翘也不在。”
    辰一脸色一点点暗了下去,程氏已经急得淌汗了:“怎么红药姑娘和绿翘姑娘都不在呢?她们两个可是姑娘跟前伺候的大丫头!她们都不在,那姑娘……”
    她话未说完,辰一就打断了她:“程娘子进去瞧瞧姑娘。”
    程氏反应了过来,她连忙点了下头,从小丫鬟手里接过灯笼后,就再也维持不住管家娘子的冷静,只拔足往莫玉笙卧室里跑去。
    她一脑门子汗的站在门口,急切的抬手敲了敲门:“姑娘……姑娘……今夜情况特殊,奴婢程氏想进去瞧一瞧姑娘是否安好?奴婢可以进来吗?”
    程氏竖起了耳朵,却没有听到屋子里有什么动静。连翻身的摩擦声都没有,像是寂静的死水。
    她慌了,再也不顾得求得莫玉笙的同意,自己提着灯笼,径直往卧室里走去。
    灯笼的光亮照到床上,床上好像有个人影裹着被子,隐隐约约的不大看得清,但大致能见到被子隆起。
    程氏心里一喜,她轻轻抬手去拉开那被子,然后神魂欲裂!
    那被子隆起的哪里是自家姑娘!那分明是一个枕头!
    程氏脸色一下子就煞白了。
    姑娘是摄政王的师妹,王爷待她如珠如宝,平日里便是她掉一根发丝儿也紧张得不行。
    如今这人竟在他们管着的府里没了!这该怎么办?
    程氏提着灯笼,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口中不住道:“姑娘不在房里……姑娘不在房里!她怎会不在房里呢?大门外,角门外都有人守着的,没见有可疑的人进来啊!”
    庄头拉住她快要软到的身子,自己也胆战心惊的看向了辰一:“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辰一面色更沉了:“先掌灯,查查屋子里有没有什么什么线索,之后立即去禀告王爷。”
    一时间,莫玉笙歇下的偏殿里灯火通明,辰一很容易见到桌子上一封未曾粘口的信。
    他立即将信攥紧,朝另外三个暗卫使了眼色之后,他们一起到马厩里牵了马,匆匆骑马回城。
    城门已经关了,幸好有摄政王的手令才叫他们顺利回了王府。
    崔思道已经歇下,但一听莫玉笙不在庄子里消息,他又急急起身,连一头青丝都没有梳,直接披散着召了辰一进来。
    他接过辰一手里的信,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笔迹确实师妹的,信里主要是同他道别的话,以及大致说了她回南疆去的决心,还让他不要让人寻她。
    她就那么想走?南疆路途遥远,那里民风虽然淳朴,但民族也多,各族之间并非没有摩擦。她一个颇有家财又无甚势力的姑娘待久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让他怎么放心?
    他好说歹说,怎么她就不能稍稍理解他的苦心?只这般任性,让人纵是死了,也不能放心。
    崔思道脸色暗暗沉沉的,他紧紧捏着信,连指节都有些泛白。
    正当辰一以为他会抑制不住怒火的时候,崔思道却生生忍下了,他从匣子里拿出一块龙纹的令牌。
    “你拿这牌子调动所有暗卫,先去搜山,查清楚姑娘的踪迹,再将她们好好带回来。”
    辰一拱了拱手手,却见廊下灯火摇曳,一个侍卫紧张的同周恒说了些什么又伸手递给了他一个什么东西。
    崔思道眼力好,一眼就瞧出周恒面色遽变,他身子都控制不住的晃了晃。
    崔思道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皱起眉,先叫住了辰一:“你且等上一等。”
    抬头朝周恒扬声道:“有什么事先进来说!”
    周恒带着侍卫进门,然后他将手里几颗沾了灰尘的珍珠递到崔思道旁边:“辰一回来后,程氏便让她丈夫召集人手搜山去了。他们发现了一个男人被打晕在地,还在半山腰发现了珍珠。”
    此事已经不是单纯的姑娘家离家出走了,周恒额头冒了冷汗:“那些搜山的人说,这珠子隔一会儿有一个,隔一会儿又有一个的看上去很像是做记号求救。”
    崔思道将珠子接了过去,细细端详一番:“这是我送姑娘的珍珠,珠子色泽圆润,珠粒较大,是原先海边进贡的那一批。”
    将珠子死死捏住,“去把他们找到的人带上来!本王亲自审他!”
    何水林鼻青脸肿,没个人模样。他脑后又被人砸了一下,有个好大的鼓包,现在人还没醒呢。
    既然是王爷要审他,底下的人自然许多种法子让他立即醒过来,接受盘问。
    何水林醒过来,知道自己身在摄政王府中后,就连滚带爬跪到了崔思道跟前。
    一向东南西北到处淘生活的汉子,此刻哭得声泪俱下。
    “王爷!都是草民胆大包天答应了姑娘的请求,却没能护住姑娘!都是草民不好,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她若是出了差池,我便没脸活了!”
    崔思道忍不住砸了杯子,冷声问他:“别说那些没用的话,姑娘现在在哪里?你们遇到了什么事情,你一一道来,不得有一句隐瞒!”
    何水林哪里还敢有半分隐瞒,他快速将莫玉笙请他送她回南疆,又在今晚突然遇到北漠人的事一一说了。
    他头晕眼花,身上无一处不疼,却还是恨得咬牙切齿道:“那些北漠人!他们说王爷必须将自己的手指切了,作为信物放在匣子里。等到天亮时放到昨夜他们打晕我的地方,他们看到东西之后,才能告知姑娘的下落!”
    第57章 第57章
    周恒听了此话,下意识冷斥:“放肆!”
    崔思道将几颗珍珠随手收到匣子里,起身道:“还是师妹聪明机变,留下这些珍珠作为记号,否则本王还真要剁手指了。”
    想到莫玉笙,崔思道不免担心她的处境,他看向辰一:“你去把人集结好,本王正好随你出城。”
    辰一自拿了令牌出去。
    崔思道即刻更衣束发,不一会儿就到了集结的暗卫跟前。
    他并没有说什么,只微微颔首:“即可出发,必要将北漠人扫除。”
    暗卫整齐划一道:“是!”
    翻身上马,崔思道别过眼去,没有看周恒担忧他身体的眼神,只用力挥了一下马鞭,骑马从何城门口飞驰而去。
    他身后着了黑袍的暗卫,像是一道道沉默又雷厉风行的影子,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往京郊庄子的方向飞驰而去。
    庄头和程氏早已不敢入睡,都守在大门口,等崔思道带的人马一来,他们立即就要上来请罪。
    崔思道抬手拒绝:“没用的话稍后再说,珍珠是在哪里发现的,立即让人带我们去。”
    他与暗卫纷纷下马,跟在庄子的护卫身后,往山林里走去。
    莫玉笙将荷包里的珍珠撒完,便又控制不住自己,昏迷了过去。
    直到她隐约感觉,四周有冰凉透骨的水,蔓延到了肩膀她的肩膀,带走了她浑身的热意。
    莫玉笙下意识打了个哆嗦,然后睁开了眼睛。
    原来真的不是她的错觉,入眼是昏暗脏污的墙壁,水深到了她肩膀的冰冷水池,冻得人嘴唇发紫。
    她的手正被吊在两边的木桩子上,视线正前方是脚腕粗的木棍围成的一道门。
    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水池子,分明就是一个昏暗阴森的水牢!
    察觉她打了哆嗦,水牢边缘木台子上站着的乌月突然看向了她,用极为恶意又别扭的大肃官话道:“你醒了?水牢的滋味好不好受?”
    莫玉笙抬眼向前方看去,她看不清五月的脸庞却能感受到,她那双好像淬了毒一样的眼睛。
    乌月很想要她的命。
    这很能理解,北漠与大肃本来就是敌人,师兄又带人打退了北漠人,使得北漠王城迁徙逃窜。
    这水牢的水没什么异味,但足够冷。很像从深井之中取出的水,冷得莫玉笙小脸发白,唇色也发紫发白。
    当人特别冷的时候,身体会控制不住的发抖。越发抖,就越冷。莫玉笙想要控制自己不要发抖,但是她做不到。
    莫玉笙是真的很难受。
    偏偏她还朝乌月轻轻弯了弯唇,露出精致甜糯的梨涡,评价道:“水牢的滋味尚好。”
    乌月好像被激怒了:“好个嘴硬的黄毛丫头!你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还挺有骨气。我倒要看看,你接下来还有没有骨气!”
    乌月抬手,她身后的北漠人就递了一沓纸到了她的手里。
    随后她踩这水牢周边的木台,慢慢走到莫玉笙蹲下,毫不怜惜的掐住她的下巴。
    “我们北漠的明珠依娜公主,那日她在驿馆自.焚殉国,葬身火海!今日我也让你尝一尝,水火不相容的滋味!”
    她恶意的朝莫玉笙笑了笑,将手里的纸放到她的面前:“你们大肃推崇做官,读书人几乎都为了做官。我听说一个叫做贴加官的小游戏,倒是很有些意思。我们也来瞧瞧,崔狗的师妹有多少骨气,可以升到几品官!”
    莫玉笙一听见贴加官这个词,就已经知道乌月手里拿的是桑皮纸了。
    桑皮纸有韧性,吸水性特别强。当刑讯逼供是,会在犯人脸上蒙一层桑皮纸,然后喷一口酒水到纸上,然后再粘第二层纸。
    这湿漉漉的桑皮纸就会紧紧的黏在人脸上,让人窒息。
    等桑皮纸一张一张的往上加,代表着官位也就一级一级的往上升,直到人窒息而死,这人特殊的“宦海生涯”也就结束了。
    等人死了,将桑皮纸一层一层揭下,那桑皮纸上就会浮现出人狰狞的五官,像是一层层的面具一般。
    莫玉笙曾经听父亲闲聊时,听他说过这个严刑逼供的酷刑。
    只是她没想到,今天自己成了尝试这个酷刑的人。
    乌月看到莫玉笙的神情,不由嗓音嘶哑的笑了一下:“怎么,你也怕了?可惜你就算怕了,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眼珠子转了转,略显得男相的脸上带着一抹不怀好意:“不过,你要是好好求饶,再到我们格修王子和依娜公主的衣冠面前下跪请罪,磕头赔礼的话,这加官进爵之事,我也不勉强你。”
    莫玉笙本就长得如娇花软玉一般,看着不像来自南疆,反而像被人捧在掌心宠大的一般。
    什么甜滋滋的、无比好哄的、很让人心软的……这些都是往日别人形容她的词儿。
    但莫玉笙现在神色平静得近乎漠然,倒越发有些崔思道的神韵了。
    难怪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她牵了牵唇:“我不用你勉强,女子当官之事,还是本朝第一遭。我倒有心尝尝这升官加爵的滋味,你尽管朝我来就是!”
    她便是死了,也不能朝北漠人屈服!
    他们南下侵扰大肃边境的百姓,不仅如蝗虫过境一般抢夺粮食,更可恨的是他们连人命也不放过!
    北漠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老人男人通通杀光,年轻的女人小孩掳回去不是强占为己有,就是当成畜牲一般奴役。
    她若是今日跪在北漠王子和公主衣冠面前认错,又如何对得起百姓流出的斑驳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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