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看孩子是不是还活着。”
    小橘人事不省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上身一件碎花无袖衫被扯破了,下身赤|裸,半张床单上都是血,有渗出的,有溅射的。床边的地板上、墙壁上也有不少血迹。
    姜明光小心绕过地板上的血迹,走到床边,伸手探在小橘鼻子下面:似乎还有呼吸。小橘面色苍白,嘴唇发青,脸上也有血污,小腹那儿还有做下这种恶行的人留下的证据。16岁的女孩正在花季,怎么居然遭受了这种可怕的事情?!
    小李想给孩子盖上毯子,姜明光忙阻止,“别动!要等公安同志来采集证据。”
    小李眼圈都红了,哽咽的说:“是哪个禽兽王八蛋!这还是人吗?!”
    “你去打电话,电话就在客厅桌上,旁边应该有电话簿。刚才小宗报了警,你打医院电话,要他们再派一辆急救车过来。要说清楚是县委的人,陈书记的司机家孩子出事了。”
    小李忙点头,“我知道。”
    楚大姐跟张磊路上遇到,一起回来,见楼下停了一辆救护车和一辆警车,正在奇怪到底哪家出事了。就听有人说:“楚大姐,快回家看看吧,你家小峰跳楼了。”
    楚大姐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人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张磊也愣住了,但一转眼,便看楚大姐身子一软,就要瘫倒在地,忙使劲扶着她,大喊起来:“楚大姐,楚大姐!你不能晕倒啊!”
    旁边来了个中年妇女,帮忙架起楚大姐,“快快,两个孩子都出事了,当妈的不能再倒了。”
    楚大姐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楼,不知道自己怎么坐到张磊家的:她自己家现在挤满了公安。姜明光正在对她说明情况:“先是我和小宗听到有人从楼上掉下来,小宗下去看了,说是小峰。我俩想着孩子平时老实得很,也没有什么跳楼的理由,想着小橘不知道在不在家,上来敲门,没人答应,我就要小宗踹开门,发现小橘……”
    这事儿她也觉得不好跟孩子的妈妈说,但不说不行,“孩子昏迷在床上,下身都是血。我是学法律的,不是学医的,我知道不能乱动她,必须要医生给她取证。楚大姐,现在公安局的同志在你家取证,孩子的床上……都是血。”
    楚大姐木愣愣的,面无表情。
    姜明光都有点害怕了,怕楚大姐受打击太大,一下子受不了这个刺激,精神断片。
    “现在两个孩子都送到医院去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小宗和小李跟着去了一人看着一个孩子。我留下来等你回来,一会儿公安同志还要问你一些情况。”
    楚大姐茫然的点点头,小声说:“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两个孩子都好好的。小橘说想吃西瓜,小峰说想吃卷饼,我下班才去买了西瓜——嗳?我的西瓜呢?”
    张磊忙把网兜里的两只西瓜拎到桌上,“在这。”
    “楚大姐,你要哭,就哭出来吧。”
    楚大姐忽地站起来,又忽地坐下去,“我不哭,我得去看看我的孩子。”但接着,她向后一倒,晕了过去。
    胡队这时候还在侦破拐卖妇女的案子,出差去豫省了,不在玉龙县。县公安局本来以为这就是个简单的未成年跳楼自杀事件,只派了小年轻詹恒春和另一个年轻民警过来;小橘也是受害者,这个案件就从“自杀”变成了“恶性强|奸及谋杀未遂”案件。
    姐姐被人□□了,弟弟不太可能是自杀,很有可能是被罪犯扔下去的,并且现在已经得知小峰的手臂上有防御性割伤,大致上可以推测出当时的情况。
    玉龙县40多万人,恶性杀人案不可能没有,但一般就是谋财害命,或是口角之争引起的冲动型犯罪,严打一年了,治安情况好转,尤其是县政府所在地的桃花镇,恶性案件大大减少。
    县公安局另派了一名姓沈的刑警队长负责这两个案子,沈队长先找目击者姜明光问话,詹恒春在一旁做笔录。
    她也是凑巧,不然就会跟楚大姐差不多时间回家,因为生病,比平时早回家大概40分钟。俩孩子都挺好,平时没见有什么思想波动,也不认识什么不三不四的小混混之类。
    沈队问:“周小橘有对象吗?”
    “没有。”
    “你怎么知道的?”
    “她平时不怎么出去玩。”
    “学校同学呢?没有喜欢的男孩吗?”
    “幼师几乎都是女孩子。”
    “男老师呢?”
    “小橘平时不出门。”
    “现在的女孩子,搞对象也不会跟父母说啊,别说你还是个外人。”
    “那你问她母亲吧。”
    “她平时打扮怎么样?是不是打扮的不正经?”
    姜明光有点火了,“你先定义一下什么叫‘不正经的打扮’?”
    “小姑娘穿个短裙,露出一大截腿,那就叫‘不正经’。”
    “她只要穿得符合一般人的审美,没有露出第一性征和第二性征,她想穿短裙就穿短裙,想穿短袖就穿短袖。正不正经不是以你的标准就能衡量的!”
    胡队年纪看着也不大,不过是30多岁,怎么思想腐朽得像是80岁的老封建!
    “我也没看到多少,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等我要是想起来别的再说。”姜明光站起来准备走人了。
    “姜同志,你要配合我们工作啊。”胡队冷冷的说。
    “我很配合了,是你对受害者存有偏见和歧视。”
    “你误解了,我们对所有的受害者都是一视同仁的。”
    姜明光哼了一声。
    詹恒春说:“姜主任,我们沈队也是想做好工作。”
    “你别给他说好话,他的问话就是思想有问题。女孩子已经很惨了,怎么?他不想着找出犯罪嫌疑人,还想先给人家小姑娘名声败坏掉?我才要问问你,这个姓沈的到底有什么问题?是不是他跟周师傅有矛盾啊?”
    詹恒春摇头,“你想哪儿去了?周师傅是书记的司机,我们局长都跟周师傅关系很好,你知道的。”他给了姜明光一个“你懂”的眼神。“沈队压力也大,这两个案子很可能就是一个案子,这可不得了!咱们县城是有一些恶性案件,但两个都是孩子,还是县委工作人员家属,这个案子搞不好会是什么打击报复。”
    嗯?这个公安同志的想法很多嘛!
    “他就是个司机,怎么打击报复?打击报复不是该第一个轮到你们局长吗?”
    “可他是县委书记的司机啊。”
    咦,没毛病。
    詹恒春用三轮摩托警车送她到了县医院。县医院不大,就是一栋四层红砖楼,只有门诊,没有住院部。
    第70章
    陈书记在外地出差,司机大周跟着,大中午的也联系不到,只能等晚上再打电话过去。正是中午,县政府的人都下班了,一时也没功夫去通知其他人。
    两个孩子都在急救室,小峰除了从三楼摔下来的坠落伤,还有手臂上的防御伤,小腹上一道刺伤;小橘是下身的撕裂伤,可能还有更严重的内部器官损伤。宗齐光跑上跑下,自己掏钱垫上了手术费用。
    姜明光因为上次跟县医院合作下乡检查,跟县医院的人挺熟,县医院也很重视,安排了医院里技术最好的外科医生。不过县医院做不了什么大手术,外科医生的手术经验也不多。
    小橘是安排了妇科医生和外科医生一起会诊,缝合了下身的撕裂伤,至于子宫的损伤,县医院治不了,要他们送孩子去阜城市的医院。
    宗齐光去县政府跑了一趟,借了一辆公车,将小橘送去阜城市的大医院。
    至于小峰,由于失血过多,内脏器官损伤严重,抢救了一个多小时,下午两点,宣布死亡。
    姜明光自己还病着,一边还要陪着楚大姐。楚大姐大概是受刺激太大,居然没有嚎啕大哭。医生出来通知家属,说孩子已经不治,她便点点头,“麻烦医生了。”
    她站起来,“我要回家给小橘收拾衣服。”
    姜明光很担心,“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用,你看你脸白的,你自己还病着呢,你也该好好睡一觉。”
    “那正好,我俩一起回家。”姜明光挽着她手臂。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楚大姐,可能这时候什么都不说最好吧。
    周家和楚家的亲戚都在桃花镇附近,有几个已经得到消息,赶过来了。家里人来人往,男人女人大嗓门说话的声音,女人们的哭声。
    这么吵,姜明光想睡觉也睡不着,但今天她是请了假的,也不想回办公室,干脆在家里留了一张字条,说自己去县政委的招待所住几天。收拾了一个小行李箱,去了招待所。
    在招待所睡了几小时,起来给公安局打了电话,找詹恒春了解了一下情况。
    詹恒春说他过来一趟。
    “胡队不在,沈队负责这事。周师傅和楚大姐家都是玉龙县的,周家兄弟姐妹若干,都住在桃花镇附近;楚家兄弟姐妹若干,有三家住在镇上。周家的大门除了宗主任踢坏的门锁,没有其他被破坏的痕迹。今天上午你和宗主任在县医院输液室,对门306的张磊和李菊都在各自单位上班,三单元一共八户人家,上午上班时间,除了周家的两个孩子,就只有一楼两户105、106的一共四个孩子在家。这四个孩子年龄分别是5岁到15岁不等。”詹恒春先介绍了一下情况。“县政府的这栋宿舍楼没有单独的大门,什么人都能进去,要是犯罪嫌疑人没有被人看到,很难查。”
    “这种情况,也不一定是成年人做的。不然你想想,什么人能知道这家只有两个孩子在家?”姜明光拎起暖水瓶准备沏茶,詹恒春忙接过暖水瓶。
    “你快坐下吧,你脸色白得很,小心别摔了水瓶,烫着了可不好。我来我来。”他往茶壶里倒了热水。
    姜明光一笑,“那麻烦你了。哎,这事啊,我想着会不会是熟人干的?你说说,你们沈队准备怎么调查?”
    “也没什么巧办法,就还是笨办法,先查跟周师傅两口子有仇或是有什么恩怨的人,亲戚朋友当然也要查。就像你刚才说的,一般人也不能知道他家白天就两个孩子在家。要是闯空门的小偷,整栋楼没人在家的那么多,也没人家里被偷,基本上可以排除小偷作案,临时起意杀害孩子。小偷通常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就是算是偷到周家,孩子们要是一喊,他跑就完了,根本没必要杀人。偷东西才能判几年?杀人可是必死。”
    懂了,现在的侦破手段还是人海战术,大规模排查,毕竟没头没脑,两个受害者一个已死,一个送去市区了,还不知道醒来以后记不记得当时的情况。
    “也只能这样了。有什么消息,你可得及时告诉我。这不破坏你们公安局的规章制度吧?”
    “也没啥破坏不破坏的,你是妇联主任,这事……小橘的事情肯定也归你管。一个女孩子遇到这种事,瞒是瞒不住的,到晚上整个镇就知道了。她才十几岁,以后她要怎么办?还过不过了?”詹恒春摇头,“怪可怜的。我想着心里很不好受。我有两个妹妹,一想到这事要是发生在她俩身上,我非得疯了不可。”
    姜明光沉重叹气,“我听不得周家的哭声,想想都难过。”
    宗齐光晚上10点多回了桃花镇,先回了家,看见字条,找到招待所来。
    “媳妇儿,你晚饭吃的什么?”
    “就吃了点白米饭,喝了两碗鸡汤。”
    “哪来的鸡汤?”他坐在椅子上,脱了鞋袜,靸着拖鞋。
    “史大姐给炖的,还专门跑了一趟送过来,说我得补补元气。天麻鸡汤,挺好喝的。你辛苦啦,事情办得怎么样?”
    “还行,小橘的命保住了。就是以后可能没法生孩子。”宗齐光皱着眉,“我看楚大姐的状态不很好,她不哭不闹,我反而怕得要命。”
    楚大姐下午赶去了市里医院。
    “周师傅回来了吗?”
    “回来了,我刚回家的时候,他也才到家。陈书记还在省城呢,他先回来处理。”
    “他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宗齐光苦笑着摇摇头,“可太惨了!陈书记担心他精神状态,不让他开车,叫他赶紧坐火车回来。”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楚大姐,感觉说什么都不合适。我又没法听楼上的哭声,只能跑出来。”
    “这事是挺麻烦的。俩孩子多好呀!怎么就能遭这份罪!小峰,唉!我那时候下去看就觉得他没救了,从三楼摔下去不一定致命,但他肚子上那一刀太可怕了,肠子都在外面——”
    姜明光听不得,“快别说了!”
    一阵压抑的沉默。
    宗齐光想想,“我去洗澡了,你洗过没有?”
    “洗过了。你快点去洗。”
    唉!想想这事放在谁身上不得疯掉啊?
    这个案件查的很快,沈队长虽然思想觉悟不怎么样,业务能力还是挺强的,不然县局的局长也不能指定让他来负责。先是调查了周师傅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楚大姐在供销社上班,也没有什么尖锐的矛盾冲突,而且因为她丈夫是县委书记的司机,同事们包括供销社主任都没有跟她闹过矛盾吵过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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