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在乾清宫里正经换上了铠甲,面前剑匣里一柄尚方宝剑静卧其中。
    他是个文臣,第一次,几十斤重的银铠架在肩上,不仅压得他直不起肩背,更时时有种憋闷的感觉在胸前。
    陆苇绡扶着门瞧他。
    信王转头看见她背后又是一片朝霞漫天。
    陆苇绡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里,好像一把干柴,她自从落了死胎,身子便败了,宫里的太医给诊过脉,说女子胞亏损严重,以后恐难再生育。
    信王拉着她的手,给她塞了手炉,对她道:“等我。”
    陆苇绡只神情麻木的点了下头。
    信王正欲出门。
    陆苇绡忽然叫住了他——“殿下。”
    信王耐心十足的回头,温声道:“怎么?”
    陆苇绡对他道:“记得将我们的孩子好好带回来。”
    信王隔着很远的距离,轻轻点了点头,提剑往后宫去,孟昭仪的宫早已被层层的禁卫把守住了。但是信王的那位庶长子还在她的手里,那个孩子被绑在小摇床上,门外一旦有风吹草动,她便立刻将刀架在孩子的脖颈上,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信王推开那扇门时,孟昭仪批头散发,寸步不离地靠在小床身边休息,一听到动静,立马摸起刀,抵在那孩子的颈侧:“谁?退下!”
    信王静静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孟昭仪看清了来人是自己的儿子,也没有丝毫冷静。信王向前一步,她便将刀递进去几分,歇斯底里喊道:“退下!”
    信王将目光移向自己儿子的那张小脸。
    孩子正安静地睡着,任何动静都吵不醒他。
    他再也不会睁开眼了。
    他那小小的身体上有很多刀痕,都已不会再流血。
    信王张了张嘴,道:“拿下。”
    禁军粗暴地冲进去,将疯狂往孩子身上扎刀的孟昭仪掀翻在地,用绳子捆了押下去。
    同一时刻,北镇抚司,奚衡站在廊下,看着天上的霞逐渐褪色,院中日晷上的指针停在了某一刻,翻身上马,门口的小厮奋力推开两扇大门,移开了门槛。
    奚衡纵马笨了出去,身后紧跟着他的属下。
    他们直奔孔世戍的府邸。
    孔府沉重的府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锦衣卫拔刀。
    孔世戍自己的府兵在锦衣卫面前不堪一提,孔世戍坐在正厅中,像是等待良久,他望着奚衡冷冷地笑:“果然,果然啊,是我看错信王了……”
    奚衡冷漠的一挥手。
    孔世戍被狼狈地压着,经过他身边时,挣扎着在他耳边留了一句:“别嚣张,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信王登上城墙。
    奚衡抓捕了孔世戍一家老小,随后也到了。
    信王问道:“按理说须墨尔应该到了。”
    奚衡:“外面传来消息,须墨尔的兵被襄王妃挡在了潞涉山脚下。”
    信王不安:“太危险了,她手里能有几个人?”
    奚衡说:“方才,孔世戍的束手就擒让我忽然感觉到不安,我总觉得他似乎留有什么后手。”
    信王闭了闭眼,他心里也不安,但他在强压着,他道:“父皇知我资材平庸,临行前,特意交代我,无论如何只要死守住城门即可。”
    奚衡看了他一眼,道:“王爷何必妄自菲薄。”
    信王:“是事实。”
    他们在城墙上相对两无言,远处终于出现了人影。
    信王精神一震:“他们来了?”
    奚衡眯了眼睛,果断道:“不对。”
    一是气势不对,二是速度不对,三是人数不对。
    他们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等那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影靠近了,才发现那竟然是他们大旭朝的百姓,一行约有上千人,衣着褴褛,老少皆有,互相扶持地赶到了城门下。
    信王忙命守城士兵放下弓箭以免误伤。
    他有些措手不及,茫然望着奚衡:“什么情况?”
    只见奚衡的一张脸渐渐难看了起来,随后,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信王大惊:“奚指挥使?”
    奚衡想起来了:“一个多月前,江南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曾有有灾民背井离乡,沿路北上,当时皇上尚且坐镇,下旨命淮河一带州府好生安置,那群灾民确实停在了淮河一带,没了动静,本以为已安置妥当,不料……”
    信王喃喃道:“淮河……那可多是孔世戍的党羽啊……”
    他们大旭朝自己的百姓遭受水患北迁至京城寻求庇护,城门开是不开?
    城门若开,上千“灾民”涌入城中,谁能保证里面是完全干净的?
    高悦行清点了自己手下的人,当真是连宫里的太监都用上了。
    赵佟生被按在厅里养眼睛,不能见光。
    丁文甫接手了指挥权,爬上屋顶,一进院里已经完全烧毁,除了焦黑土地和墙垣,还堆叠着几具尸体。丁文甫指挥人将尸体全部清了出去。
    高悦行亲眼盯着将伤员安置好,自己快步去了李弗襄的书房。
    他们的海棠别院自建成之后,并未常住,但是李弗襄有个书房,高悦行记得他在里面藏了不少书。
    其中就包括一些兵书。
    高悦行纯属临时抱佛脚的行为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生怕动摇军心,辜负了那些全部交托于她身上的希望和信任。
    李弗襄放在书房里的几本兵书轻而易举被高悦行翻找了出来,可是人在紧急的情况下,是完全没办法静下心认真读书的。
    高悦行手里拿着几本书,抖来抖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已经将所有的书翻了个遍,当然,都是徒劳。她摊了满桌子的书,却不知从哪抖出来一纸牛皮信封。
    高悦行忽然停下来,盯着那信封看了很久,伸手将它取过来,信封上留字——“吾妻阿行,亲启。”
    作者有话说:
    昨天没爆出来今天爆吧
    第137章
    137
    丁文甫注意到高悦行消失了很久, 心里不安,正打算派人去找,高悦行独自从游廊的方向过来了。丁文甫刚迎上去, 高悦行递给他一张纸,只说了四个字:“按图布防。”
    丁文甫狐疑地低头看。
    在高悦行眼里如同天书的东西到了丁文甫的眼里,简直清楚明了。
    而且上面的字迹整个大旭朝都独一无二,是出自李弗襄的手无疑。
    丁文甫惊喜至极:“襄王殿下寄回来的?”
    高悦行摇头:“是这座海棠行宫当年建成时, 他留下的。”
    图纸夹在兵书里。
    他知道, 高悦行等闲不会去翻看那些东西, 一旦翻了, 恐有什么难处已经到了他鞭长莫及的地步。
    他留下的图纸,便是高悦行的底牌。
    丁文甫紧锣密鼓地招呼人手按照图纸布防, 到了晚间, 落日的余晖刚沉没在潞涉山的那头, 须墨尔果然又有动作了。
    他们带了箭。
    昨夜里的一通搅合, 汝子蔺趁机摸清了海棠行宫的地势,高悦行藏身的河对岸,用箭是最省时省力且能稳操胜券的战术。
    可是他兵至海棠行宫的门前,却发现,高悦行的战术也变了。
    丁文甫带人列阵门前,他们根本连大门也攻不进去。
    而海棠行宫外方圆几里, 全部被清除了草木遮掩, 一片空荡荡, 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脱他们的眼睛。
    须墨尔即使想转了方向悄悄潜进都变成了不可能。
    作风迥异的战术让他认识到里面的人也许不简单, 他以为是那位今天刚到的丁文甫。
    他没有当回事。
    因为丁文甫只带了几十人而已, 而且都是瘦弱且挥刀困难的太监, 连个男人都算不上, 有何可惧。汝子蔺自信自己部落里的男儿能以一敌十,对海棠行宫里的那个女人势在必得,坚决不退。
    今天的月色好啊。
    外面打起来了。
    高悦行坐在庭前,她这里倒是无比的安静,只有两个人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心里安定的很,风从西边送过来,她好似闻到了西北边沙里那种荒芜衰败的味道。那应该是李弗襄带回来的。
    在行往京城的一路上,汝子蔺没有受到任何关于西境那边的战报。
    因为李弗襄以迅雷之势收拾了他留在西境的兵,便毫不停留的立刻整兵启程回京。
    不论什么信都不如他的骁骑营行军速度快。
    李弗襄只用了短短几日,便横跨了大旭朝的东西版图,他从背后切进来的时候,直接将他们的阵撕开了两半,用鲜血作为分界。
    汝子蔺慌忙回身迎战。
    李弗襄的神舞当头披下,汝子蔺用双刀接下,手臂一沉,眼前擦出了火光。汝子蔺定睛一看眼前这人,一时差点没认出来。
    世人皆知道,少年将军李弗襄一副好皮囊,面似玉人如松,眉目清秀令闺阁女儿望之心醉,如此种种的赞美都传到须墨尔去了。
    也许因为沿途的奔波,无瑕璞玉般的李弗襄,现在一头乱发随意用条布绳绑着,下颌青黑的胡茬几天几夜未曾清理,就连那一向干净透亮的眼睛,此时也像是蒙了一层灰沉沉的雾气,不言不语时,紧紧盯着一个人,里头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骁骑营三千兵极有默契的兵分四路,像一张网一样将须墨尔的兵严密的罩了进去,然后不断地收紧,绞杀。
    汝子蔺撤开了一段距离,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城?襄城你不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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