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没正眼瞧他, 只冷冷地睨了一眼:“你一开始就是输的。”
    倏然间, 太监尖声尖气的声音响起:“成远侯江弦接旨——”
    裴渡抱着臂靠在门边, 挑了挑眉:“侯爷还不去?”
    江弦面色灰败, 看了一眼容宛,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江弦跪在地上,听那太监摇头晃脑,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隐约知道那几个没用的狱卒招了出来,皇帝大怒,说要夺了他的爵,夺了他的户部尚书之位,三日后收拾东西流放江南。
    流放江南……
    他是皇亲国戚,流放江南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他叩首,哑声道:“臣,接旨。”
    眼瞧着家里的东西被搬空,江弦怔怔地看着,仿佛没了意识。
    容宛要扭头走的时候,他倏然连滚带爬地扑过来,一把扑到地上,放声大哭:“宛儿,宛儿你看看我好不好……”
    你看看我啊。
    容宛没有回头,连一个眼神也不给他赏。
    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和裴渡的在一起。他高大的身形盖住她娇小的,二人似乎很配。
    江弦只觉得悲哀。
    到头来,他一无所有。
    裴渡赢了,抢走了他心爱的人。
    —
    皇帝高坐在御书房,容宛和裴渡坐在一旁,殿内一片沉寂。
    熏香袅袅地燃着,外头的齐公公来报:“陛下,燕王和东厂督主到了,贵妃娘娘招了,说是她做的。”
    皇帝疲倦地按了按太阳穴:“让他们进来。还有,把贵妃也带上来。”
    燕王走进了门,他小腹绞痛,面色苍白,像是疼极了。
    他无助地看向容宛,求她快些给自己解药。
    没有解药,他真的熬不住。
    容宛的目光和他的撞在一起,她慢悠悠地移开目光,示意解药会给他。
    燕王这才松了口气,小腹太疼,他脸色又白了几分。
    容宛唇角勾起一丝戏谑的笑容。
    燕王与督主拜了,皇帝看向督主,道:“你先平身。”
    督主平身,只有燕王还在跪着,不敢说话。
    燕王是开国功臣,但他如今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实在是让皇帝忍不住火冒三丈。
    他怒道:“瞧瞧你破的好案子!”
    燕王跪在地上,跪得膝盖发疼,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战战兢兢地叩首:“臣知罪。”
    皇帝又怒道:“元皇后,是朕最爱的女人。你这样做,把元皇后置于何地,把朕置于何地?!”
    外头下了雨,一个女人哭嚎的声音传来,皇帝不禁皱了皱眉。
    那是贵妃的哭声。
    他冷声说:“叫她进来。”
    贵妃一身湿淋淋的,衣服被打得不成样子。她跪在地上,不住地哭嚎:“陛下饶了臣妾罢,饶了臣妾罢!”
    皇帝瞧着她狼狈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如今到了这步田地,还想让他饶恕她?
    他冷冷地问:“你如今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说,我说,”贵妃磕了几个响头,哭道:“臣妾要告发燕世子在西南养兵!”
    此话一出,皇帝缩了缩瞳仁,就连外头守着的太监也眼皮一跳,忙动了动耳朵想听清楚里头在说什么。
    他惊声说:“在西南养兵?你可有证据?”
    “他、他府里定有来往的书信,他早就想谋反了,”贵妃哭着说,“若是不信,可以搜府!”
    “搜!给朕搜!”皇帝气得火冒三丈,“若是真搜到了,满门抄斩!”
    一听到“满门抄斩”四个字,容宛和裴渡互相对视了一眼。
    她看见裴渡的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也是燕王府里的人。
    既然已经滴血认亲,她与燕王就是父女关系,怎么也改不了。
    若是要斩了容宛……
    燕王没想到事态会这样严重。本以为只是夺了官职爵位便是了,仗着自己是开国功臣还能饶自己一命,估计是个流放,没想到是满门抄斩。
    他脸色苍白,连连磕头:“陛下求求您饶了臣一命罢,臣再也不敢了!”
    “你都要谋反,”皇帝冷笑一声,“还要朕留你一命?这么着急就承认了?”
    燕王知道自己挣扎已经是无用功,他枯槁地瘫软在地上。
    他不敢相信,容宛这样把他拉下水,就不怕自己也受到牵连吗?
    好好的当三皇子侧妃、当燕王的女儿比这样好的多!不过是一个太监,值得她这样?
    燕王干裂的唇翕动着,狠狠剜了容宛一眼。
    容宛在乎吗?她不在乎。
    他磕磕巴巴地说:“臣……臣……”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等罢,”皇帝狠狠地剜了燕王一眼,脸上尽是疲倦。
    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实在是让他糟心。
    屋子里一片沉寂。
    燕王几近承认了自己谋反,贵妃又是杀了元皇后的凶手。
    这么多糟心的事情堆积在一起,皇帝头疼得厉害。
    齐公公又匆忙走进来拜:“陛下不好了,北疆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有人泄露了兵器图纸给尤国,那尤国、尤国进犯了!”
    皇帝往后退一步,惊声道:“什么?谁泄露的兵器图纸?把折子呈上来!”
    看完折子,皇帝怒得浑身颤抖:“好你个唐大人和江侯爷,居然和将军府狼狈为奸,两个压前朝,一个私通尤国。把江弦和那兵部的唐渊抓起来,关押厂狱,择日砍头!”
    裴渡在前世就知道,是这些人干的这一出好事。但证据不确凿,江弦人又是皇亲国戚救了皇帝,深得皇帝信任。前世他贸然抓了江弦,导致自己被斗死。
    不是尤国人杀了他,而是皇帝的人。前世的皇帝不信他了,忌惮他了,便让他死在了回京城的路上。
    “调兵去北疆,”皇帝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务必要击退尤国。”
    尤国这点兵力打到京城不太可能,但还是不该小觑,应该早日压下去。
    安排好这件事情,那边锦衣卫已经来人了,呈上龙袍和玉玺,还有文书。
    那都是在燕王府里发现的。
    裴渡深深吸了一口气。
    容宛见他目光有些焦灼,又看向他抚慰他让他冷静下来。
    皇帝将那假玉玺摔在地上,怒道:“燕王,你谋反之罪确凿,还有什么好说的?”
    燕王干裂的唇翕动着,起了一层死皮。
    “臣……没什么好说的。”
    “既然没什么好说的,就关押厂狱罢,抄家,株连——九族。”皇帝挥手,“还有你,容宛。”
    他恶狠狠地瞥了她一眼,容宛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众目睽睽之下,裴渡一撩衣摆,起身跪在殿内叩首:“求陛下饶容姑娘一命,容姑娘是臣最心爱之人,求陛下将容姑娘嫁予臣!”
    容宛怔了。
    高高在上的掌印,居然跪在殿内求皇帝饶过她。
    她不可置信。
    她不想看到他这卑微的一幕。
    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她也一撩裙摆跪下,叩首道:“罪女求陛下饶过一命!”
    皇帝气得捂住心口往后退了一步:“你们,你们真是好啊……”
    裴渡依旧跪在冰凉的地板上,膝盖生疼,却没有起身:“臣知罪,求陛下饶恕容姑娘一命!”
    皇帝怒道:“裴渡,你说什么?”
    容宛和他跪在一起,泪水滚滚而落,划过脸侧。她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哭出来,却怎么也压不住。
    既然如此,不反不行了。
    她想剜一眼那可恶的皇帝,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裴渡提高了声量,依旧倔得很:“臣求陛下饶恕容姑娘,将她嫁予臣!”
    皇帝虽然气得不行,但看见他这么倔的模样,心想这容宛估计也是对他极为重要之人。
    就像元皇后与他一样。
    他沉默片刻,还是不打算拆散这对鸳鸯。
    “好,”他说,“我可以饶她一命。但她以后贬为奴籍,只能做你的一个丫鬟。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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