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太子,居然想趁机弑父夺权。
    皇帝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皱纹遍布的面容上是扭曲而痛苦的神情。
    他躺在床上,哑着嗓子说:“朕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殿内的烛火摇晃着, 他看不清裴渡的表情。
    裴渡没有搭话, 依旧是淡漠的神情, 垂手站立在一旁。
    他走出了屋子, 问太医:“陛下怎么样?”
    太医轻轻叹了一口气:“陛下是急火攻心,开几副帖子, 休养几日就好了。”
    裴渡浅浅颔首, 头也不回地向宫外行去。
    离开宫中的时候, 已经是清晨。
    大雾迷蒙, 曦光万丈,洒落在皇城之中。
    那宫灯熄灭,大街小巷的店铺都关了门,街上还有没放完的爆竹,已经放不了了。
    京城,注定不太平。
    他进了提督府, 走到东院, 轻轻推开了容宛房里的门。
    “吱呀”一声, 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 看见阳光洒落在桌案上, 洒在自己散乱的头发间, 眼前还有一个心心念念的人。
    她揉了揉眼, 问他:“回来了?”
    裴渡笑吟吟地走过来,他今日穿了一身飞鱼服,取下了头上的乌纱帽随手搁在桌上。
    他问:“夫人睡足了吗?”
    容宛点了点头。
    “京城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皇帝恐怕是管不了事儿了,”裴渡淡声说,“所有的政务都会交给本督。十二卫,今后都是本督的人。”
    容宛问:“这个时候谋反吗?”
    裴渡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谋反显得太仓促了一些,”他说,“先把京城的兵权拿到。燕世子也是时候谋反了。 ”
    太子自尽,京城大乱。
    这个年也没过好。
    皇帝成日喝酒,揽着美人,不管政事。积压成山的折子都交给了司礼监,裴渡在朝中安插党羽,换掉十二卫的人。
    现在京城的防守几乎都在他手中。
    有了防守还不够,他要禁军。
    他天天泡在折子里,将折子带到了提督府来批。
    朝臣个个人心惶惶。
    乱套了,一切都乱套了!
    太监把握大权,除了兵权,他什么都有。
    大齐,要毁在这个太监手里!
    他批折子也累,晚上也不折腾她了,一时间容宛还有些不习惯。
    他整张脸都沐浴在阳光之下,容宛托腮看他,看见俊美无俦的侧脸,有时候会贴上去吻一吻他的额头。
    她从厨房回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她沉默半晌,还是在他身上披了一件衣服。看着他颤动的鸦睫,心里也心疼得紧。
    心系苍生,偏偏又背负了千古骂名。
    这骂名千古,就由她和他一起背负罢。
    而在京城的一片人心惶惶之中,裴渡上早朝回来,脱下了披风。
    他甫一踏进门,容宛便去问他:“发生了什么?”
    “如本督所料,”裴渡说,“燕世子谋反,打的是“清君侧”的名义,一路打到了湖广,所向披靡。”
    “必须早日拿到兵权,”他又沉声说,“一刻也等不及。”
    容宛眉心微蹙,问他:“那些朝臣没有为难你罢?”
    裴渡的脸色很不好看,苍白得很。
    “他们还敢为难本督?”裴渡冷笑,“整个朝廷,一大半都是本督的人。哦,还有今日皇帝来上了早朝,发了一通怒火。”
    那些之前太子手下的人呢?那些不愿让宦官当权的人呢?
    肯定会为难裴渡的。
    她心里有些难过,裴渡却拍了拍她的肩:“夫人还不去用早膳?”
    容宛有些心不在焉,还是颔首。
    吃罢饭,裴渡继续批折子。
    有不少骂他的,都被他烧了。
    他冷笑一声,那折子在火舌里一点点被燃烧殆尽。
    他给川蜀和北疆发信,让他们速来京城支援。
    接到信赶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他必须尽早拿到禁军,攻入皇城。
    她走在大街小巷,众人谈论的无非都是“太监裴渡又祸乱朝纲啦”,“燕世子谋反已经打到湖广啦”,“咱们京城要完啦”。
    听了这些话,她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又可悲,又难受。
    那些传言一传十,十传百,都说他是朝廷鹰犬,皇帝的走狗,还有祸乱天下的乱臣贼子,十恶不赦的阉人。
    “姑娘,姑娘?”
    容宛有些困,她迷迷糊糊道:“嗯?怎么了?”
    “姑娘,到提督府了,”瑞珠摇了摇她,担忧道,“姑娘你去郊外散心,散了那么久也没个结果来,还是回提督府好好休息一阵罢。”
    “我在担心他能不能赢,”容宛的声音有些疲倦,“又怎么能睡得着。我怕他像前世一样。”
    万箭穿心。
    她一想到这儿,又咬了咬唇。
    “有姑娘你,掌印还会输吗?”瑞珠笑笑,“姑娘别怕,你永远都在他身边。”
    她永远都在他的身边。
    燕世子打到湖广,直指京城。
    朝中乱得一塌糊涂,早朝上,裴渡冷漠地站着,一句话也不说。
    阳光明媚,算着时间也要开春了,天气却依旧冷得骇人。
    皇帝姗姗来迟,他昨日泡在温柔乡里,今日就要坐在冰冷的龙椅上,一时间还有些不高兴。
    他问:“燕世子那边怎么样?”
    众朝臣都不敢发话,个个面面相觑。
    江南沦陷,城池被占有。好在的说是燕世子没有屠戮,他要的只是这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这个……”
    兵部尚书不敢发话,还是裴渡淡声说:“陛下,北疆已经调了军队来,马上就可以护京。”
    皇帝深深呼出一口气,不愿意面对这些事实。
    他说:“既然如此,裴渡,这些京中事务你要好好处理,退朝罢。”
    “陛下!”
    太傅跪在地上,哭道:“如今宦官当权,您为何不管一管?”
    太保和一干朝臣也纷纷跪下,央求道:“司礼监掌印裴渡祸乱朝纲,微臣求陛下三思啊!”
    众人叩首,裴渡冷眼瞧着。
    这群人素日也没干什么事情,求皇帝整整自己倒是会。
    皇帝皱了皱眉。
    他们哭得痛心疾首:“微臣求陛下三思!”
    “求陛下三思!”
    声音浩荡,裴渡只淡淡瞥了他们一眼,神情淡漠。
    皇帝头疼得厉害,挥一挥手:“吵死了。退朝退朝!朕头疼你们看不出吗?”
    他们的声音响在殿中:“宦官当权,大齐要亡了啊——”
    —
    夜晚,裴渡叩开了三大营总督京营戎政的家门。
    五军总督京营戎政姓谢,他甫一开门,看见裴渡带着锦衣卫守在门外,不禁大骇:“掌印深夜造访,谢某有失远迎。掌印快请。”
    裴渡笑意盈盈地进了门,二人一路到了前厅落座。
    一旁的丫鬟忙给裴渡沏茶,裴渡示意不必。
    谢大人战战兢兢地问:“掌印深夜造访,不知所谓何事啊?”
    裴渡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北疆军队只能调一半,那边尤国还在虎视眈眈,就等着乘虚而入,又怎么能打的赢所向披靡的起义军?”
    谢大人想了想,颤声问:“掌印的意思是……”
    裴渡笑道:“本督想投靠燕世子,到时候拥护燕世子登基,你我,就是开国功臣。”
    谢大人心动了。
    他这些年来也捞了些油水,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还有些把柄不知道是不是在东厂手里,若是能够和裴渡在一条战线上,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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