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端的眼睛睁得更大了,身后是别人家的院墙,沉璧个子高,投下来的阴影将她一盖,她抿抿嘴唇,压迫感极强。她往后退了一步,沉璧说着话紧赶了一小步,这就将人逼到墙角上了。
    沉璧一只手撑着她身后的墙,偏偏人还在正经的汇报家私,末了,见她睁大了眼只看他却不说话,便皱了皱眉。看那表情像是下了力气的,他最后补了句,“我觉得你不错,那你觉得我配你成吗?”
    成..成什么?
    沉璧的眼睛黑黝黝的,在夜里放着光。端端的一颗心在胸腔子里隆哩咚地狂跳。从小到大,她还没遇见过这号的人,一张面瘫脸,不声不响就能压趴你半截。
    端端的脸都快被烧成红碳了,平时的那些小贼胆子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往后挪着脚跟儿,“..我喜欢温柔点的。”
    沉璧皱眉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很凶?”
    “倒也不是凶。”
    “那还有何不足?”
    她被人逼在墙角上,那么个大高个子,气场太足,脑子顿时不够用的,老老实实摇头,“没有吧。”
    沉璧点点头,“那就成。”
    完了之后,收回手来,拍拍掌心,“走吧,送你回去。其他的事,我来操办。”
    她又不傻,沉璧说的什么话,她不懂吗?可这夜黑风高的,瞧着他也是个练家子儿,要真说点啥他不爱听的话,万一惹到他,她又打不过,那怎么办?云端可是很爱惜自己这条小命的,她决定有什么话回到家再说!
    到了家门口,沉璧说了句,“你进去吧,我这就回了。”
    她朝着四周瞧了瞧,除了家门外四周都已经黑漆漆的,瞧他站在台阶下,灯影底下,忽然也没那么压迫她了,刚才在心里组织的几句话全打了泡影,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她自己怕黑,就觉得别人也怕黑,嚷了句,“你等等。”扭头进门里去挑了盏灯笼出来递给他。
    “你自己小心点。”端端站在台阶上,垂眸看他。
    沉璧接了灯笼,听了这话,抬头深深地瞧了她一眼。他这人长得英挺,面上不常有别的表情,但就是那么深邃的一眼,穿透力极强,云端忽然就小小心虚了一下。
    门关上了,沉璧提着个红灯笼站在云家门口。
    哒哒哒哒,沉璧的小厮赶着马车过来,“少爷,该回了。”
    沉璧沉吟一声,“嗯。”上车的时候抬抬眼皮子眼再看一下紧闭的大门,低头又看看手里的灯笼,觉得这在小女人在关心他。兀自点了下头,他觉得自己下回也该关心关心她。
    云端常年呆在山上,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师父还有师兄弟们。比师父高一个级别的师尊,不知道怎的,她打小就躲着走。师父很温柔,犯了错也不会重罚她,所以她就很喜欢温柔的人。但是,她就没遇见过像沉璧这样的人,不声不响的就能把你影响了。
    她歪着头琢磨,越琢磨越觉得沉璧比师父还厉害,因为她练功的时候趁着师父不注意就会偷个懒,但要是师父换成了沉璧,她是不敢的。
    但是吧,这个人又很吸引人。
    她觉得自己真是矛盾。
    刚进屋她爹娘就来了,“端啊,玩的怎么样啊?”
    她趴在案几上,摇头摆脑袋,说不好,好像有些不厚道,“...他比师尊还唬人。”
    云家两老对视了一眼,娘先说,“怎么个事儿啊?跟娘说说。什么叫比师尊还唬人?”
    她想了想,他还真没什么能让人挑刺的,但她就是有点怕他,可这怪理由说出来也挺丢人的。
    他爹说了,“咱们家就你一个闺女,爹得替你找个踏实的人,等爹和你娘走了,你也有个人靠。这沉璧呀,打小就沉稳,自根知底的,爹与他爹交情也不错,你这要是嫁过去了,婆婆也不会难为你。还有咱这家业,以后不都得留给你吗?你那性子,管得住?”
    端端努了努嘴,“我得想想。”
    第二天一早,她就回了太和山。
    月前走的时候欢脱,眼下回来却成了个爱发呆的。青城子拿根儿狗尾巴草逗她,“想什么呢?下山一趟,回来害相思病了是怎么着?”
    她把眼前的狗尾巴草拿过来,长长的叫了声,“师伯...”
    青城子眉头一挑,“你阴阳怪气的作甚?”
    “师伯你会喜欢上一个让你有点怕的人吗?”
    这就稀奇了,青城子凑上去,鼻子嗅了嗅,“你瞧上哪家的小子了?”
    青城子说话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小声些,他这一嚷嚷,不远处几个师弟大约都听见了。当然,他们身后的渺修师父也听见了。师父的步子顿了顿,俊颜上的神情明灭未辨,原本要上前的脚步却转了方向,他走的时候步子有些急,白色的袍角在脚踝上掀起微澜。
    端端眨巴着眼睛回顾一圈,周边那些捂着嘴笑的小道士,看来是该听的都听见了。她鼓着腮帮子把狗尾巴草还给青城子,拍拍屁股走人。
    “喂,你干嘛去呀?还没回答师伯的话呢!”
    “师父叫我回去练功,不跟您瞎聊了,忙着呢,没时间!”
    “呵,你师父忙着呢,才不会管你。”
    ☆、第71章 我要出趟远门儿
    回了太和山,少女就睡不着觉了。在床榻上左翻一下,右滚一下。想她爹说的话,想她娘说的话,最后沉璧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浮在脑海里,怎么都丢不掉。
    她呼啦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头发散着,一个人嘀嘀咕咕,“怎么会这样呢?”
    那天沉璧问她,“我觉得你不错,那你觉得我配你成吗?”眼神幽深幽深的,眸子半垂,从上往下看着她,隐隐约约投在他脸上的光,把他的睫毛影子拉得斜长。他就跟一汪海水似的,静水深流。再回想起来那眼神儿,端端觉得自己简直要被海水没头顶了。
    端端抓抓自己胸前的长发,仰头看着房梁。其实他这人也还行,眸深鼻挺,还透着股子英气,就是比她高太多。沉璧低头打量她的时候,她觉得头顶有几根头发都被看了个精光,数了个明白。
    明明就接触了那么几回,他也没干嘛呀,倒是把她弄得心神不宁的。
    端端一头钻进被子里,在里面拱啊拱的,最后卷成个卷儿。这就是喜欢吗?可是也太快了点吧?她身边都是些大小道士,她连个说心里话、打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一个人闷头在那里琢磨,最后也没琢磨出个啥,却闷在被子里睡着了。
    有时候啊,你越是紧张越是不敢见到某个人,他还偏偏就跑到你面前来。
    早上做完师父交给的功课,她甩着两只胳膊打算找个地方猫一下。忽然就有个小道士兴冲冲的朝她跑过来,“云师姐,云师姐,有个人来找你。”
    没办法,她两岁就入了渺修门下,她这一辈儿,后来上山的那些,不管年纪大小一律管她叫师姐。
    她咦了一声,上山这么多年,还真是少有人来找她。哦,她家小厮倒是偶尔上山接她回家趟,想想又觉得不对,“可是我才回来呢。”那师弟年纪是当真小,是一位师叔前两年刚收的弟子,他红着脸,挠着脑袋冲她笑。
    瞧得端端浑身不自在,“...你怎么了?”
    师弟咧嘴一笑,“师姐,那人长得可真俊。师姐要成亲了吧?”人都找上门来了呢。
    沉璧?!
    地不平,端端脚底不稳,想到那个人,一下子就踩歪了,崴了下脚。痛得头皮发麻,嘴上不认,“那是我家小厮!”
    你家小厮有那气派?师弟摸着脑袋,才不信。
    出门一看,当真就是那沉璧。
    他负手站在树底下,玉冠束发,换了身儿玄色锦衣,身姿挺拔、势若劲松,紧闭着双唇,剑眉微敛,树缝里投下来的光斑打在他肩膀上。卓尔不群的气派,当真不像她见过的那些商人。
    脚在地上踯躅了两下,准备溜!
    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她小姑娘现在穿了一身道袍啊!!还梳了个道姑头,跟他站一起怎么看怎么怪呀!
    刚转过身去,沉璧就瞧见她了,不大的声音一出口就将她拿住了,“我在这儿,你要去哪儿?”
    也是奇怪了,进进出出那么多道士,一模一样的打扮,他怎么就一眼把她认出来了?
    沉璧朝她招招手,“过来。”
    两个人站一起,同门中不少人往这边伸长了脖子瞧。
    “你怎么找这儿来了?”说话的时候也不看他的眼,只瞅着人家的胸膛,手放两边,抓着自己的道袍,捏啊捏啊。不免抱怨,你打扮那么好看做什么?
    沉璧先前见她,她都是娇美的女儿装扮,眼下这一身儿的小道姑模样,道袍加身、束发朝天,倒真让他有些不适应。
    山门前,肩膀挨着肩膀,脑袋碰着脑袋,瞧热闹的不少。沉璧嘴角微勾,笑意几不可查。垂了眸子,拉着她往下走了走,“我要出趟远门儿。少则月余,多则两个多月。来跟你打声招呼。”
    她还在纠结自己的装扮,听了这话略微点了点头,“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下回见面,她得穿得美美的。
    顿了一下,沉璧道,“就不问问我要去哪儿?”
    沉璧的声音,低沉、如钟声缓缓,夹带着些微的沙哑。山风吹过来的时候,声音顺着风钻进耳朵里,端端觉得自己耳朵都在痒。
    脸上居然红了。
    “去,去哪儿?”
    “去南边儿,那里有海,常年暖和,冬季不下雪....那里稀罕物不少,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给你带回来。”
    来这一趟,就是问问她有没有想要的?
    她瞧他一眼,眼睛里盛了光,“唔....我不要,你早点回来就好了。”她爹这些年跑买卖,也去过南边儿。家里就她娘跟她,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云家当家自然是捧在手心里疼着,有什么女人的稀罕物,云老爹也没少带回来。
    沉璧嗯了一声,伸手捡了她头上的一根枯叶子,两人靠得近,他衣裳上的皂荚味儿飘进鼻子里,云端有点晕乎。只听见他隔了一会儿才说,“那我就看着办了。”
    他有点霸道。
    “等我回来那天,接你下山趟吧。咱们才...嗯...那什么不久,几天不见就生疏了,得多接触接触。等我这趟生意跑完,就去你家下定,成了亲,咱们也好过日子。”
    下定?
    云端张着嘴看他,“你自己就这么决定了?”
    沉璧以为她说的是他父母,“从你家回来那天,我父亲母亲就挺同意的。你不用担心这个。你爹娘...应该...对我还算满意吧?那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她眨了眨眼,好像她自己还没表示过意见啊,“可是我还有异议啊。”
    沉璧往她身后瞧了一眼,伸手拍了拍她冲天的发型,“你的异议先保留,等没人的时候再跟我说。”说完了,便朝着端端身后的那人点了点头。
    端端纳闷儿,扭过头去,正好看见师父转过身去的背影,伸手指了指那个白衣道士,回过头来对着沉璧说,“那是我师父。”
    沉璧嗯了一声,“就这么说定了,先回去吧。”
    沉璧下了山,一路南下。以前南来北往的跑生意,也没什么可挂心的,这回走在路上,心里有点微妙。心里开始装着人了,没事儿的时候,他就会把这几次见面的场景翻出来回味几回。
    这见面说不到几句话又要分开不短的时间,沉璧觉得这样不行,他在路上琢磨了个法子,闲下来的时候就写写信,话不多,就说几句他的见闻。
    信鸽这么一来一回的,不用见面也能增进些感情。
    那日送走了沉璧,端端回去就见着了她师父。
    “师父。”
    渺修不看她,只是应了一声,手上捏着黑子,自已与自己对弈。
    端端坐他对面,她总觉得师父最近不想与她说话,现在就是这样。低头看了一会儿,黑子吃白子,白子又吃黑子,吃得她心里乱糟糟,“师父,端端先出去了。”
    渺修手上的棋子顿了顿,这回倒是没有应她了,只是问了句,“那人是做什么的?”
    “跟我爹一样,做生意的。”扣着一颗摆子,捏在手里玩。
    黑子又截了白子,渺修目光微闪,专注在棋盘上的眼神有些暗淡,“你...喜欢这种人?”
    应该是喜欢吧,刚刚她对着沉璧还脸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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