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算他不说,她也知道自己的愿望是什么——
    一愿和他一起考上大学,永远不分开;二愿他平平安安,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快乐。
    她许愿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无比专注,迟越的呼吸微乱,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好久。
    这一幕让他想起拉图尔笔下有着美妙绝伦光影的油画,但烛光映照着的绝不是抹大的玛利亚,而是从雪白浪花中诞生的阿芙洛狄忒。
    他以前不太明白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现在总算有点懂了……虽然她本来就很漂亮,但现在俨然美得不可思议。
    温降不知道他心里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等愿望许完,便睁开眼睛吹灭蜡烛。
    客厅的灯再次亮起,迟越才把一早提溜进来的硕大的快递盒拆开,因为是奢侈品,里三层外三层套了好几个盒子,最后才开出一个金棕色的礼盒,表面有着磨砂质感的镂空图案,这才把礼物递到她手中,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拆开看看?”
    他还是第一次给女生买礼物,温降平时又不戴首饰,连个参考都没有,最后只挑了一条他觉得好看的,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温降刚才光是看他开出这么大一个箱子,心里便高高悬起,紧了紧手指,做足心理准备才敢打开,生怕会出现什么东西亮瞎她的眼。
    但出乎意料的是,硕大的礼盒只放了一个小盒子,剩下的全是金色的垫纸,她脑海里一瞬间冒出“杀鸡焉用牛刀”几个字,愣了片刻才打开那个小盒子。
    里面是一条镶满碎钻的手链,在灯光下是淡淡的玫瑰金色,钻扣和纤细的链条之间用两个圆环相连,上面刻了一圈英文字母,很漂亮,从内到外透出一种高级感。
    不过温降认不出这是什么牌子,盯着这条手链看了两秒,最后只冒出一句:“这个是不是很贵……?”
    “不贵,就几百块。”迟越一早料到她会这么问,想也不想便满嘴跑火车。一边从她手中接过盒子,低头帮她带上那条手链。
    他温热的手掌扣着她的手腕,随后勾着微凉的金属手链贴近她,细微的温度变化像在手腕上落了阵小雪。
    手腕内侧是几乎没被太阳照过的皮肤,细白得跟软玉似的,他的指腹便在对比中显出几分粗糙,摩挲过后会留下触电般的麻痒,温降不由悄悄蜷起手指。
    迟越给她扣圆环的动作有些笨拙,好容易才松开手,舒了口气。
    她的手腕柔长,和闪闪发光的钻石手链相得益彰,迟越欣赏了两眼,才抬起头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看,谢谢……”温降伸手轻碰了一下手链,被他触碰过后的发烧感却依旧留存在上面,抿唇浅笑道。
    ……
    两个人晚上为了补习,只吃了两个从外面买的三明治垫肚子,加上明天放假,今晚没必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等温降切好生日蛋糕,迟越也在电视上找好电影,就把作业都抛到一旁,专心致志地庆祝起来。
    之前圣诞节是周二,他们没来得及过,今晚便放了《真爱至上》,在《christmas is all around》的音乐声中吃草莓蛋糕和巧克力,配着暖融融的壁炉和落地窗外的风声,真有了过节的气氛。
    温降在今天以前从来不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是直到遇见了他,才度过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生日、第一次圣诞节和第一个跨年夜。
    电影有些长,一大块蛋糕下去,又喝了棉花糖热可可,温降已经被奶油和巧克力腻得两眼发直,跟着剧情发了一会儿呆后,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在网上输入那条手链的品牌,最后成功找到迟越送给她的那一条。
    温降承认自己在看到那串数字时,非常不争气地从个位开始数起,最后差点吐出血来,来不及思考,手已经比脑子更快一步,在身边那人的手臂上重重打了一下,气道:“迟越,你这个骗子!”
    迟越正在本本分分看电影,冷不丁被吓得一哆嗦,一头雾水地问她:“怎么了?”
    “什么几百块,这条手链要两万多!你是不是疯了?”温降又是一记乱拳。
    迟越只好缩起肩膀象征性地躲一下,谎话被拆穿,无奈笑着道:“两万就两万,你叫这么大声干什么?”
    “你——”温降快被他气死,却又下意识降低了音量,问他,“你给我买礼物干嘛买这么贵的,一条手链两万多,这太夸张了,用这些钱报补习班不好吗?”
    迟越听到这句,才正经不少,按下遥控的暂停键,转头看着她,道:“就因为是买给你的,才更要买贵一点,这有什么夸张的?”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很认真,完全没有刚才跟她胡编乱造的影子,黑暗把他五官的轮廓雕琢得更深,又让电影协调的亮色为他敷彩,那双昳丽的桃花眼在此刻的光影中格外摄人,就这样静静地倒映着她的样子。
    温降在这样的注视下,心跳不可避免地漏了一拍,甚至能听见自己慌乱的呼吸声,又怕被他所觉察。
    脑海一时间陷入空白,都快忘了一开始是为了什么对他发难的,只来得及磕绊地挤出一句:“那、那这条手链上面的是真钻吗?”
    话题转移得蹩脚极了。
    “是吧,一点碎钻,也不值钱。”迟越看她不再追究,语气顿时变得轻松。
    温降的心跳这才缓缓回落,又问:“那这个是真金吗?”
    “……好问题,”迟越陷入思考,但没演一会儿就装不下去了,摊牌道,“这我还真不知道。”
    话音刚落,温降才降下去的火气便死灰复燃,又打了他一下:“你花两万多买东西,连是不是真金你都不问清楚?万一被骗了怎么办?”
    迟越招架不住,只得讨好地抓住她的手腕,捏了捏她气闷的脸颊,揶揄:“你怎么这么功利啊,手链还想要真金的。”
    “什么功——”温降莫名其妙被他扣了顶大帽子,一时语塞,盯着他看了两秒,才泄气道,“才不功利呢……我这不是想看看保不保值么……”
    迟越歪打正着,轻一挑眉道:“要是保值怎么样,涨了价你就要把它给卖了?”
    温降虽然气他花钱大手大脚,但不是真的不喜欢,更何况是他送的礼物这么珍贵的东西。闻言便抬手捂紧手腕上的那条链子,放软嗓音跟他保证:“才不会呢,是你送给我的,我当然会好好珍惜,睡觉洗澡也不摘。”
    “这还差不多,”迟越这才满意地哼笑了声,想了想又道,“不过你要是想的话,下次生日给你买纯金的,肯定保值。”
    温降听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抬肘重重撞了他一下:“都说不是为了这个了!”
    作者有话说: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迟小狗:打是亲骂是爱,是这样的没错吧?
    第52章 、降温
    半个月后
    今年的春节似乎比往年都要早一些, 学校在一月上旬便放了寒假。
    不过寒假开始之前,年段还有一次例行的期末考试,为了减轻学生跟老师的负担, 只考语数两门,剩下的科目都以这次选考的成绩并入总分。
    于是温降凭借之前冠绝全校的401, 加上语数的233分,压了第二名整整三十六分, 也超出往年的一本线近四十分,不光稳上一本, 还能上省重点, 说是一职十年难得一遇的人才也不为过, 乐得校领导每天要把她挂在嘴上反复念叨。
    温降都参加考试了,迟越当然不能不参加,但他十月份没参加历史政治考试,连40分保底都没有,数学又还没学完,考试只能写出三分之一不到的题目,最后在一二班的九十多个人里惨淡垫底。
    以至于他拿到成绩单那天, 回家躺在沙发上幽怨地叹了好一会儿气,尤其在看到温降的全校第一和他的全校第86的时候,着实大受打击。
    虽然是好几年没读书了, 但他从来没拿过分数这么低的成绩单, 直到今天才对自己已经沦落成一个后进生这件事有了清晰的认知。
    直到温降带着洗好的草莓毫不客气地在他腿上拍了一下,打断他的悲春伤秋,迟越才老实从沙发上滑下来, 翻开政治书开始念经:“认识具有反复性、无限性、上升性, 追求真理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过程, 要与时俱进,开拓创新,在认识中实践和发现真理……”
    “是在实践中认识和发展真理。”温降纠正道,顺手把草莓递给他。
    “在实践中认识和发现真理,在实践中检验和发展真理,”迟越重新读了一遍,把她的手推回去,叹气道,“唉,我就不吃了,还是留给年级第一吃吧。”
    他今天从学校回来后就一副颓废得不行的样子,温降不知道他又在唱哪出,只考了四门的人非要跟考了六门的人比,闻言便毫不客气地把草莓塞他嘴里,道:“吃你的吧,吃饱了再好好学。”
    迟越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应声:“遵命,班长大人。”
    --
    就这样,两人的数学补习在寒假也没停下,迟越每天除了背书刷题就是学数学,新出的游戏也玩不了,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许多。
    但温降的时间比他要多,便在外面报了个作文培训班,几节课上下来,总算知道应试作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她之前写的那些东西按照高考的标准一看,最多也就是个三类文,还差得远。
    两人就这样发愤图强了整整一周,总算迎来难得的休息日,迟越一早复习完昨天背的历史就躺下了,只有温降依旧精力旺盛,在家里绕了一圈,又在院子里巡查了一周,最后回来问他:“我们过年要大扫除吗?”
    她今年寒假不打算回家,会留在这里和迟越一块儿过年。崔小雯在暑假之后便不再过问这件事,尤其在得知她的选考成绩之后,只叮嘱她好好读书,其余别的事情都不用管,不会再对她大吐苦水,最多告诉她耿子烨说想姐姐了。
    温降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会蹿上一股冷漠的恶感,想让她不要再说下去了。即便耿子烨只是个小孩子,生性并不恶劣,对她也不坏,只是个无辜的不能再无辜的小孩。
    可是没有哪条规定要求她必须要爱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更何况这个小孩,准确的说是这个小男孩,是崔小雯堕掉了两个女孩才等来的,只是为了笼络那个人的工具,她实在做不到去爱他。
    唯一能做的只是尽量不去讨厌,偶尔买点文具和儿童书寄过去,维持表面的体面而已。
    所以不论崔小雯怎样强调他们的“姐弟关系”,温降都从来没在电话里说过一句“那我过几天回去看看他”,最多只是在耿子烨接电话时告诉他“你要好好上课,乖乖听妈妈的话”。
    就这样,温降和他们已经有一个多学期没见面,却没有太多类似思念的情绪,只让她觉得轻松。
    至于迟越,已经很久没有跟人一起过年,在听到“大扫除”三个字时只觉得陌生,愣了愣才道:“你觉得要吗?要就请人来扫吧。”
    “院子里的泳池应该要再清一下,草地上也都是落叶,还有家里的一些死角、楼下的家庭影院和健身房,也都趁过年清理一下吧,”温降一下子就报出好多个条目,又补充,“不过事情太多,肯定不能麻烦李阿姨,我们得自己找家政公司。”
    “行,”迟越点头答应,“我还留着之前那一家的联系方式,让他们下午就来吗?”
    “嗯,下午就开始吧,还有一个星期就要除夕了,到时候不一定能请得到人,”温降的话音到这儿顿了顿,下意识放轻了语气,问他,“不过二楼……你觉得要请人上去打扫吗?”
    住进他家这么久以来,她从没看过迟越上楼,李阿姨来家里也不会上去,通往二楼的楼梯就像是贴上了隐形的封条,所有人都自觉遵守规则,不越雷池半步。
    但客厅是挑空设计,实际上和楼下是连通的,如果二楼走道积了很多灰的话,门一开风一吹就飘下来了,还是清理一下比较好。
    迟越显然没考虑过这件事,怔愣了片刻,才垂下眼帘,低声决定:“确实很久没整理了,既然要扫的话,就一起吧……不过我就不上去了,你看他们扫干净了就行。”
    温降看着他,最后点点头,弯起唇角道:“好,那就这么决定了。”
    她的话音放得轻松,仿佛在谈论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是一次寻常的大扫除而已。
    迟越被她带动,也跟着扬了扬嘴角:“都扫干净的话……好像是有过年的感觉了。”
    ……
    家政公司是按面积计费的,别墅上下里外加起来五百多平,是个不小的单子。下午一点,温降听到门铃声过去应门时,迎面就看到整整十个笑容满面的阿姨,简直被这阵仗吓到,愣了几秒才慌忙把她们请进来。
    迟越当时只跟家政公司说人越多越好,这样能快点打扫完,但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站起身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们,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阿姨毕竟从小就跟他认识,算是半个亲人,但面前这些阿姨一个比一个眼生,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请她们去干活,总觉得很不好意思。
    好在家里还有温降,在这方面比他老练得多,先带阿姨们找到一楼可以打水的阳台和浴室,又介绍了家里需要重点打扫的地方,阿姨们便很有经验地商量好分工,各自提着清洁用具开始干活。
    迟越看着这一幕,抓抓头发,把家里的地暖打开,又去厨房搬了一打矿泉水放到茶几上,腼腆地示意她们:“阿姨,这是水,还有巧克力,都是给你们的。”
    其中一个阿姨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旋即便笑眯眯道:“诶,好,兄妹俩怎么这么懂事呐。”
    那头温降刚从负一楼上来就听见这句“兄妹俩”,微微睁大眼睛,和客厅里的迟越对视了一眼,有些不可思议。
    随后就看迟越飞快摇摇头,解释:“不不不阿姨,我们不是兄妹。”
    “啊?不是兄妹啊……阿姨就是看你们俩长得像哝,都高鼻梁大眼睛,看着就水灵。”估计是恰逢年关,对方张口就是好听的话。
    迟越还是第一次听见他长得跟温降像这样的说法,耳根微烫,又转头看了她一眼。
    但就在脑海里“夫妻相”三个字快要成形时,家政阿姨又追问:“那你们俩是什么关系啊,过年了还待一块儿呢?”
    迟越正心虚,没来得及张口,就被这一问呛得咳嗽起来。
    好在有温降过来解围:“我们是同学,他家里人这几天都在外地,我借住在他家。”
    “哦,这样啊,”阿姨闻言也没怀疑,点点头又道,“那你们同学感情还挺好。”
    温降转头瞄了迟越一眼,微笑着附和了两声后,对他道:“那我先带阿姨上楼了?”
    “好。”迟越点点头。
    温降放下心来,临走前又想到什么,回过头来,带了些许期待地问:“对了,上楼之后,我可以参观一下你的房间吗?”
    她从认识迟越以来,他就一直睡在空旷的客厅,就像照进窗户的晨光一样苍白、短暂,没有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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