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落入饥饿的腹中,舒坦极了,更何况粥里面加了甜薯,软糯又可口,配着咸香的鸡蛋饼,更是美味。
    周晏在吃食方面从来就不挑,小厨房里面的厨娘手艺说实话都不算顶尖的,实际作用是他夜里忙完后给自己补一补夜宵的。
    贵的如煦和楼,便宜的如街边小摊,他都能吃下去。皇后做的虽然简单不符合帝王身份,但是他很喜欢。
    他做的不符合帝王身份的事情还少了么?
    第100章 画押
    “祖母, 母亲她现在仍旧没有过往的记忆。身体虽然已经恢复了,但是情绪上不太稳定。前些日子母亲提出想要回到候府,我不太能放心, 便请您入宫商量商量。”
    老夫人精气神弱了些,皱巴巴的皮肤泛着黄, 手里的檀木珠缓慢地转着,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太多, 府里面就只有她一个人,空荡荡的。虽说那两人在的时候也没怎么与她交流亲近, 但到底是能够管事的。
    忠勇侯又没娶妾室, 家中事宜又回到她的手里。幸好宋敏不贪银钱,手中的铺子账目明明白白,重新理账也就废了点心神。
    “想回来便回来, 老身请人过来照顾她。”毕竟一直在宫里面住着也不是个事儿。
    任毓扶着老夫人的另一边手臂,她道:“我会时常回去看看的。”宫门的守卫被换了一茬人,现在不用等到每月朔日,凭借腰牌就能直接出宫。
    “娘娘, 陛下同意就好。”老夫人。
    “过些日子, 老身想从宗族那边领几个小辈进府, 年纪大了, 身子骨不行。家业难顾上啊。”
    “到时候,希望娘娘能与老身一同去挑选。”老夫人拍了拍任毓的手, 黑白眼珠子透露着沧桑,“娘娘可答应?”
    任毓稍一思索, 就应了好。现下出宫也方便, “祖母若是挑好了日子, 便让人来通知我, 我会去的。”语气轻柔,同时又带着主见。
    “宫中可有什么不顺心的?老身听说陛下拒绝了臣子们选秀女入宫,可见陛下是真的宠你。”
    任毓闻言,愣了楞:“陛下他不打算选秀女么?”她还不知道此事,自古以来,就没见哪个皇帝是只有一个皇后的,不管怎么说,为了维持朝堂中臣子的势力,还会特意挑选一些贵千金纳入宫中。
    老夫人瞧见任毓的表情,会心一笑,脸上的疲惫也减少了些:“早些年,圣上是因为体弱,若是纳了妃子,许是催他的命。现下圣上身体已经康复,坊间谣言也都在圣上的加冠礼上不攻自破。大臣们就算是被拒绝了一次,之后也会一直进言的。”她说了实话,看着皇后精致的眉眼,“陛下没有与你提及,应当是不选了,毕竟选秀之事都会交予皇后来办礼。”
    “这样……陛下会不会很累?”任毓想象了一下周晏被群臣围着,喋喋不休想要他纳妃的场景,不由得捏紧了帕子。
    “娘娘,陛下他不纳妃又能有谁逼迫他?不过,娘娘还是得与陛下提及一二。怕就怕在他们将矛头对准娘娘你啊!”
    这话什么意思,任毓:“为何?”
    只见老夫人摇了摇头,面露忧色:“自古女子担的罪名就多了,怕就怕就在有人拎不清,说你善妒呢。”她太了解这些了,目光掠过花园子里面争奇斗艳的花朵,“好好与圣上交谈,看他到底坚不坚定。”
    思绪跑远,想到了先皇后的下场,不就是因为先帝一开始承诺不会再纳妃入宫么?
    最后仍旧食言,让对他寄予了厚望的先皇后,郁郁而终。
    少年夫妻,青梅竹马的,就那样散了。
    而其他的妃子,在先皇后去后,先帝沉迷修仙,将后宫都遣散了。
    重新回到家后,有的姑娘就直言,先帝根本没有碰过她们。
    嫁女儿,赢权势,害人害己啊。
    老夫人佝偻着身子,像被压弯的稻草,她被任毓搀扶着坐了下来,面对面看着,她说道:“好好过日子,要是陛下对你不好,祖母定会护着你。”
    心间被一团暖流拂过,任毓脆生生地道:“多谢祖母!”长时间的接触下,她也能够认同自己的身份,这是自己的祖母,亲切亲切是应当的。
    倏然间,老夫人话锋一转,又带着气愤地说道:“这一两年,那韩淮还想带着任羽回门。我没让他们进来,真是,任羽还没敢将她身份和韩淮明说呢。”
    任毓挑眉,不过也能理解,当了十几年的千金小姐,怎么都不会想要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吧?不过,她和任羽算得上是表姐妹吧?
    “唉,当年茹娘生产后,就应当一直都让人盯着的,不然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情。那宋敏真是胆子大,自己将女儿换了不说,还让自己也李代桃僵。装了这么多年的忠勇侯府夫人。侯爷年末从边关回来的时候,就同我说过不对劲。可我又不是那宋敏的枕边人,家规也不严,不需要天天见面,茹娘和宋敏又是一对双生子,哪里察觉得出来。”
    “我还笑话是他离家离得久了,连自己的妻子都生疏了,”说着,老夫人又叹了一口气,转眼看向任毓,“苦了你了,一直流落在外。”
    静静地听着老人家的絮叨,任毓的心绪只是有些酸涩:“还好母亲还活着,不然,”
    “不然,侯爷能直接将那宋敏宰了。就为了荒唐的爱,害了一堆人。”
    “祖母,都过去了。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任毓握着老人手紧了紧,“再说,她们,不都遭到报应了么。”
    那宋敏,关进了大牢,没多少日子能活了,之前喂给忠勇侯的噬心酒是用吸了她心头血的蛊虫做的,只要喝了,就能对她动心,被她迷惑。代价就是用命来换,本就没几年好活,靠着从她母亲身上吸血续的命。
    可惜,忠勇侯每次都会被人喂解药,没什么作用,有的时侯还会佯装骗她。
    那任羽,用忠勇侯府远方表小姐的名义做了韩淮的妾,实际上,也确实是表小姐,给韩淮做妾还算辱没了。因为宋家是大族,没了的只是她母亲这一系,娘家人的势力仍旧很大。上次的宫宴,韩淮带着新娶的正房夫人来了,瞧着恩爱非凡。
    任毓心里是觉得可笑的,因为她第一次遇见韩淮,被韩淮从珠宝铺的老板手上救下来的时候,就是靠和任羽长相相似。“这街边的偷儿倒是长了一副贵人相。”这一句话几乎是改变了她的整个人生。
    韩淮有多喜欢任羽呢?她在丞相府的时候就领教到了,总是一碰到就会避开。府里的下人们总是议论纷纷,在和红棉外出采买的时候也能听到街坊有人谈论。在被教导礼仪识字的那期间,任羽的名字更是无数次地从韩淮的嘴里说出来,通过夸赞任羽,来贬低她的努力成果。如果突然间韩淮对她好言好语,那就是将她当做任羽了。
    韩淮娶的郑姑娘长得与任羽全然不同,素雅宁静,曾经是总被任羽压一头的才女。
    她几乎不用细想,任羽的心态怕是已经崩了,毕竟,曾经那么骄傲。
    “是啊,恶人自有恶报。都是报应啊!”
    ——
    车轱辘压过青石板的道路,因为下过小雨,路上半湿不干的,马车离去,留下两条长长的车轮印。
    马车里面的人随着车身的颠簸而左右晃动,幅度不算大,矮脚方桌上的茶水也只是轻微地晃动。一只手搁置在桌子边,深蓝色封面的书卷被手牢牢地握着,时不时另一只手会伸过来翻一页。
    突然,车身蒙的晃动了一下,若非男子压着桌子,且稳着茶杯,物件都能摔一地。
    “出什么事了?”
    狭长的凤眸微眯,声音自然而然地带着训斥,“怎么不知稳着驾车?”
    坐在车帘外的马夫,声音隔着帘子传了进来:“少爷,对面有一辆马车,咱么差点撞上了。”
    韩淮:“哪家的?不会让路吗?”
    马夫:“看标识好像是林府,林将军家的!”
    “林将军家?”韩淮思索片刻,坐马车出来的一定不是林归凡,那厮一般都是骑马。所以马车上面的人应该是林将军,那他应当让路。
    “给他们让路。”韩淮冷冷地抛下这句话,坐了回去,也没打算掀开帘子看一看状况。
    马夫:“欸。”
    韩家的马车给林家让了道,韩淮闭上眼睛等,却突然听到一声阴阳怪气的道谢:“多谢韩兄弟让路!”
    从车窗帘透过来的,韩淮脸色一变,身伸手就将窗帘掀开了,探出头去看情况,但那林家马车已经背对着他离开了,他什么都没能瞧见。
    街道两旁的百姓,议论纷纷。
    “没想到小韩大人这般宽厚,竟然给林小将军让道。”
    “嗨,这算什么,两人是好友,让个车道而已。”
    “谁说的,两人早就掰了!这小韩大人让道啊,肯定是因为韩丞相离开了,韩家大不如从前咯!”
    “胡说什么呢?小韩大人可是朝中重臣,那里不如前了?!前些日子还娶了郑家姑娘!”
    韩淮缩回了脑袋,车身重新动了起来,他皱着眉,问道:“方才是谁坐在马车上?”
    马夫:“林小将军。”
    “可还有其他人?”
    “小人不知,车窗那只有林小将军露了脸。”
    韩淮无言,他竟然给林归凡那厮让了车道,心里一下子烦躁了起来。书也看不下去,带着燥意的声音问道:“还有多久能到?”
    “回禀少爷,快了,不到一盏茶就能到煦和楼了。”因为隔着车帘,韩淮的声音传进马夫耳朵的时候情绪就被削减了,回复的声音不卑不吭。
    韩淮重新闭上眼睛,头靠在车厢壁上,回想着那一封来自宫中的信。
    有些意外,信中内容只有寥寥数语,约他到煦和楼详谈。
    那便见见。
    煦和楼。
    茶馆二楼。
    韩淮从下车一直到走到搂上都有人将目光投注到他的身上,大多带着探究。他习惯了这些视线,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步子没停,朝着目的地去了。
    等候在房门口的小二见他过来,帮他掀开了门帘,请他进去,脸上挂着笑:“爷,里边请。”
    甫一进去,韩淮的视线就凝在了站在窗边的女子身上,只见其穿着一身星蓝色襦裙,臂弯搭着雪纱,墨色的长发垂在腰际,发髻之间用云山蓝色的发带缠绕着,发尾垂着深蓝吊坠。
    像是澄净,透彻,让人眼前一亮,心中的燥意都被一扫而空,
    他踏入这间包厢后,女子转过了身,清秀的眉眼间带着矜贵,神情淡淡,见他来了,只颔首:“坐。”
    韩淮此刻只觉得自己被当头打了一闷棍,见到眼前人后,全身血液都在叫嚣,想要将人揽到怀里,欺辱一番。破坏掉她那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明明只是当了几年皇后,就已经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是吧?尽管心里如此想着,他还是坐下了,目光带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出的痴,盯着人目不转睛。
    任毓本想直接说正事,就注意到韩淮露出一副奇怪的眼神,她蹙着眉,都没跟着落座:“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怎么、看不得?”韩淮用舌尖抵了抵上齿,恍然醒了神,虽是这般说着,还是收回了肆意打量的视线。
    屋内除了她和韩淮就没有其他人了,但是选的包厢是三面都有帘子的,一处是门帘,另外两处就是相连的包间,这般布局,方便店小二上茶,更重要的是,方便听下边的说书。
    在这样的包间里面若是声音大一些,隔壁都能听见谈话声。这个位置,她特地选的。耳边除了韩淮的声音,还能听到旁的,激动富有感情的说书声,旁边隔间的叫好声。
    处于这样的环境,任毓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全,更何况,她还带了一些防身药物。面对韩淮,她总是要准备些东西的。
    见他收回了视线,任毓按下心中的不满,将韩淮旁边的椅子拉开,特地挪了一点位置,这才落座:“我找你过来是为了红棉的事情。”
    韩淮听着耳边充斥着的杂音,皱了皱眉,闻言:“什么事?”
    这是在装傻?
    任毓说道:“你莫要再让人去为难她,她是不会为你做事的。”红棉尽管什么都没说,但是她思来想去,除了韩淮还能够有谁做这些亏心事?
    红棉家里面没出事,那就只能是认识的朋友出了事。
    原本在丞相府,红棉的人缘比她好,或许是谁倒霉地被韩淮抓到了手里,想要红棉替他办事。
    韩淮冷笑一声,眉宇间阴郁,他冷声道:“红棉是谁我都不知道,你就在这平白无故地诬陷我。任毓,你不会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吧?”
    任毓挑了挑眉,她一向很少动怒,韩淮就是撒谎精,之前的名声都是假的,她才不信。至于韩淮的话……她还以为韩淮怎么都会察觉到忠勇侯府对他的态度不对,去调查清楚她的身份呢,怎么觉得他有些蠢呢?
    这些刺激不到她,任毓淡声道,“没有忘记。”说着给倒了一杯茶,袖子往上掖了掖,皓月一般的手臂露出一截,让韩淮忍不住瞥了好几眼。
    “你也不必挖苦我,实话实说可以吗?红棉她从未得罪过你,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她罢。”她将茶递给了韩淮,半晌,韩淮没有接,她就将茶杯推到韩淮的面前,“可以么?”
    见他不答话,任毓掀起眼帘,对上韩淮的眼睛:“这件事如果直接处理了,我就不会同陛下说。自从丞相辞官离京后,陛下对你可就没有手软。私下将你约出来,就是给你机会。”
    他的指尖在桌子上轻点,哒哒哒,在混杂的声音里面也算突出,望着眼前的芙蓉面,唇角向上扬起,在任毓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一把被攥住了手腕,她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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