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
    童唯安简单粗暴的下令,直到车子停到了林家老宅门口,也不肯再和身边的人多说一句话。
    童唯安以为面对童玉的时候,一定是难以抵挡的狂风暴雨,可她和许承则进门的时候,却发现家里安静的有些过分。她甚至以为童玉是不是还在房里生闷气,可一路走到客厅,她才倒吸了一口凉气。
    林森,童玉,林景迟甚至林微澄,四个人坐在客厅里,个个面色沉重神情复杂,此时她和许承则一前一后进门,四双视线几乎同时汇聚在他们身上,让童唯安几乎有些窒息。
    场面……这么隆重吗……?
    “安安姐……”
    林微澄率先出声,童唯安这才发现,她原本红肿的双眼此时看见自己时又重新闪出泪光,她一愣,刚要开口,察觉到童玉冷冷的注视,顿时吞下原本的疑问,讷讷打了个招呼:“姑姑,姑父。”
    许承则丝毫不动声色的平静表情在林景迟看来无疑是最大的挑衅,可如今父母在侧,他什么都做不了。
    林景迟一言不发的起身上楼,许承则并没有错过他紧攥的拳头,心中微哂,却在察觉到童玉锐利的目光后,轻咳一声掩饰住所有情绪,轻轻颔首:“伯父,伯母。”
    林森向来颇为赏识许承则,但今天也不过是几不可见的点点头,站起身来看着童玉:“既然他们回来了,你就先和他们谈谈,澄澄的事改天再说。”
    “爸!”林微澄知道家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当着许承则的面谈自己的事,可是她仍是忍不住叫住林森,“你们不需要再想着怎么说服我了,什么时候谈,结果也都是一样的!”
    “你给我闭嘴。”林森手捂上心口,依旧是平日里的沉稳模样,可声音里罕见的怒意却让童唯安吓了一跳,她见童玉已经上前扶住了林森,迅速分析着眼前的情况。童玉已经开口劝道:“澄澄,这些事我之前和你爸爸已经商量过了,你听话,什么事都不必急于一时。”
    “妈妈,你明知道我说的不只是这个。”林微澄声音有些颤抖,却丝毫不让步。
    童玉声色陡然转厉:“你爸爸心脏向来不好你不知道吗?是不是一定要这么不懂事?”
    童玉虽然语焉不详,许承则和童唯安却对眼前的情景顿时心知肚明,许承则看了一眼面前神色决然的林微澄,想到昨晚她站在许承朗身边,尚且是笑意如常的模样,心中一时无解,童唯安却心知肚明,原本的猜测如今看来都已成真,她忍不住暗暗喟叹一声:谁能想到她这个向来不声不响的小表妹,竟然是恋爱脑啊……
    林微澄从没有见过童玉如此的疾言厉色,心里委屈难过,但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擦了擦眼泪转身跑上了楼。
    童唯安立即便要追上去,却被童玉厉声喝止:“站住!”
    两个字将童唯安牢牢钉在了原地,即使知道此时的场面有些尴尬,她仍是有些求助似的看向林森。林森看了看林微澄消失在楼梯上的身影,又看了看一脸官司的童唯安,疲惫的叹了口气,拍拍童玉的手:“别生气,好好和安安聊聊。”
    童玉面色依旧不豫,她叫人过来扶林森上楼,于是不过转瞬之间,偌大的客厅里就只剩了他们三个人。
    童唯安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刚想要坐下,童玉一个眼风就已经扫过了来,她心里一颤,马上站直了,心里忍不住苦笑:平时童女士的疾言厉色,她可是向来不怎么怕的,怎么今天竟然心虚成这样。
    “伯母,澄澄这是怎么了?如果遇上了什么难解决的问题……毕竟是一家人,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许承则突然开口,童玉刚刚端起茶杯的动作一顿,轻咳一声:“不过小孩子闹脾气,没什么的。”说完,她把手里的茶杯重又放下,看了仍站在原地的许承则一眼,“坐吧。”
    许承则从善如流的坐下来,淡淡瞥了一眼童唯安,童唯安察觉到他的视线,又瞥了眼神色有些复杂的童玉,小心翼翼的走到许承则对面沙发上坐了下来。
    童玉对两个人的互动恍若未觉,沉默半晌,终于缓缓开口:“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chapter 28
    童唯安迎着童玉的视线,故作轻松的笑道:“一个玩笑而已,童女士你的表情也未免太沉重了。”
    已经重新把茶杯端在手里的童玉收回视线,看向许承则:“玩笑?”
    许承则清了清嗓子,只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之前童玉的声音不冷不热,童唯安一时分辨不清她的情绪,明知道这种东拉西扯只怕连林微澄都不会相信,可不避重就轻,难道要在童玉面前承认自己和许承则的关系?
    杀了她吧。
    “姑姑,其实……”
    “你闭嘴。”童唯安刚刚开口,童玉就已经冷着脸打断了她,“你那些鬼话留着去给想听的人说吧,我现在问的不是你!”
    童唯安自然知道童玉不会让她轻易蒙混过关,眼见童玉显然已经动怒,终是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咬着下唇低了头。
    童玉看着许承则,勉强抑制着心头的怒意,缓了语气:“你做事素来有分寸,所以有些话,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安安她父母过世的早,一直……”
    “姑姑。”原本低着头的童唯安突然出声,她慢慢抬起头来看着童玉,眼底的光芒变幻莫测,“你这是做什么,打算强行‘拉郎配’还是想要直接‘棒打鸳鸯’?”
    童玉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站起身子,声音意外的平静低缓,一时只觉得疲惫不堪:“你坐下。”
    童唯安却仿佛没听见一般,不甚在意的笑道:“姑姑,你就算不看许先生是什么人,至少也看看现在是什么年代吧?”
    童玉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一直气定神闲的许承则,此时也忍不住看向她,他仍旧平静的面容里,不知何时露出了几分难以捉摸的冷意。
    童唯安只是兀自轻笑:“没有您想象的什么两情相悦或者爱恨情仇,您也不至于不问青红皂白,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把我后半辈子都一起赔进去吧?”
    童玉鲜有的词穷,童唯安看着她面上又疲惫又失望的神色,心中又酸又疼。
    她从来不怕失败,不怕打击,更不怕所谓的冷漠和误解。她最怕的,其实一直都是在乎的人对她失望。
    而童玉,无疑是她如今最在乎的亲人。
    童唯安忍住险些掉下来的眼泪,厚着脸皮过去有些撒娇的抱住童玉的手臂,微微压低了声音:“都只不过是误会而已,昨天我们去给许承朗过生日,闹到很晚,多喝了几杯,许承则送我回家。他有他的红颜知己,至于我……我之前有没有和你讲过我有一个很不错的相亲对象?”
    童玉自然不是多么落伍的老古董,她又如何不知道在那通电话之后,“多喝了几杯”对眼前两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眼前许承则态度并没有任何异样,可童唯安显然对于谈及两个人的关系方面,态度是极为排斥的。看着童唯安强颜欢笑的模样,她原本无数想说的话,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童玉最初撮合童唯安和林景迟,无非是因为看着这个继子自少年长大成人,对他的脾气秉性素来放心,又兼之窥见了林景迟对童唯安的执着。可眼见着童唯安对他的排斥一日明显过一日,她原本也已经渐渐放弃了这个打算,而今早无意间的电话,让许承则就这么进入了她的视线。
    原本在两个人来的路上,她早已多方权衡利弊,拿定主意今天一定要许承则一个表态,可她没想到的是,最大的难题,似乎并不在许承则这一边。
    童唯安觑着童玉脸色虽然依旧没有缓和,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心内微松了一口气,起身上楼去看林微澄。
    整个过程里,她没有再看许承则一眼。
    许承则似笑非笑的坐在原地,脑海中盘旋的几个醒目的词汇,无非是酒后乱性,红颜知己和相亲对象。
    似乎从昨晚见到她那一刻起,有些事情就已经渐渐脱离他的掌控了。她酒醉中的依赖,娇憨的,甜蜜的,仿佛两人从没有分开过。而凌晨提及原谅与被原谅时她显而易见的恨意,和自己终究无法彻底狠下心无视她的眼泪后,她突如其来的吻……
    到最后归根结底,再也没有比酒后乱性四个字更加绝妙的理由。
    所以来得路上他关于对童玉的应对,那些真切的思考,此刻除了让自己显得更加可笑,似乎也并没有其他任何意义。
    许承则神情中透露的迷茫色彩转瞬即逝,只是往日一向冷漠淡薄的眸光里,如今却闪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薄怒。童玉看着对面那个被商界无数长辈赏识的后起之秀,轻轻抿了一口早已冷掉的茶:
    “安安她一直都过得很辛苦。我不管你们之间是怎么样的纠葛,承则……别欺负她。”
    许承则薄唇紧抿,不置可否的站起身来,不知何时重又下楼的林景迟拦住想要起身的童玉:“童姨,我去送。”
    童唯安随意的敲了敲门,不等林微澄回应就已经径自推门走了进去。林微澄正坐在床头抱着个玩偶发呆,双眼依旧红肿,眼底淡青色的黑眼圈也格外醒目,显然是一夜未睡的模样。她直直的看着童唯安进门,直到坐在自己床边,也并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和许承朗分手了?”童唯安有些慵懒的打了个哈欠之后看着她,进一步确定自己之前的猜测,“这件事只怕他们多少也有点心理准备,不至于气成这样的,你还说了什么?”
    林微澄对她自然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童唯安眉头一挑:“包括沈锐?”
    “你果然知道了。”林微澄对此也毫不意外,却在下一秒提及沈锐时,眼中多了几分期待,“沈锐告诉你的?他怎么说起我的?”
    童唯安回忆着当时电话里沈锐极度符合他性格的简单直接的话,一时语塞。
    “作为一个三十二岁的单身父亲,你觉得我和你表妹之间,在距离能问一声我对她有没有意思之前,要面对多少阻碍?”
    童唯安记得当时电话那头的自己被他反问的哑口无言,半晌,才说出一句自己都没有底气的话:“如果这些她都不在乎呢?”
    回答她的是沈锐毫不留情的冷笑:“她只有十八岁,脑残一次还有得救,你已经快二十八岁了,节哀。”
    童唯安回过神来,难得迟疑的模样让林微澄所有的期待如同破灭的泡沫,她抱紧手里的玩偶,勉强一笑,眼泪却仍然掉了下来:“你不说我也知道,他已经拒绝过我了。”
    “澄澄……”童唯安轻叹一声,却不知该如何劝慰。
    沈锐说的对,她早已过了天真的年纪,那些爱情电影里类似于“真爱可以打破一切阻碍”的台词,她即使连只是想想,都难免觉得羞耻。她知道林微澄从来不是心血来潮朝秦暮楚的性子,就如同她了解沈锐有多么的优秀,可这些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份面前,又有什么用?
    只怕连自己,都没有林微澄更清楚两个人之间的鸿沟到底深到了什么地步。
    “你对他的喜欢又是基于什么?他当初救了你?”童唯安放下心头沉重的思绪,试探着开导林微澄,“你在对他剖明心迹的时候,又是不是真正了解沈锐这个人呢?”
    “安安姐,”林微澄抬手做了个制止她继续说下去的动作,看着她的时候,泪光依然闪动,“谁都可以阻止我,但你不行。”
    童唯安的眼睛突然有些泛酸,她眨了眨眼努力忍下流泪的冲动,看着林微澄笑:“可你知不知道这有多难。”
    “我知道。”林微澄笑中带泪,“可我不在乎。”
    “如果你单纯为了出来送我,那现在已经可以回去了。”许承则在庭院里一丛树墙前停下脚步,别有深意的轻笑着看向身旁的林景迟。
    “你觉得我应该对你说点什么?”林景迟点了支烟,又给许承则递了一支过去。
    许承则也把烟点燃,对林景迟的话不置可否。
    林景迟回身朝远处童唯安房间的方向看过去,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对刚刚她的反应很意外么,即使她早上刚从你的床上下来?”说完,也并没有要等许承则回答,“那也是应该的,毕竟……爱过你也是曾经,而现在,你大概并不知道她有多恨你。”
    许承则仍旧面无表情的沉默,林景迟回过头来,静静的盯着他,眸子里透着难以言喻的阴鸷:“不想问,还是……不敢?”
    “倒是我对你要格外的刮目相看,”许承则心头涌动着的无数疑问,在林景迟的追问里被轻而易举的压制下来,他对上林景迟的视线,蓦地轻笑出声,“你刚刚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等着我们一起进门?”
    林景迟脸色微变,却在下一秒冷冷的笑:“相信我,这种心情……我了解的不会比你更清楚。”
    ☆、chapter 29
    童唯安和林微澄相对无言,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一眼就看见站在前庭不知在聊些什么的许承则和林景迟,即使隔了这么远,她依然能清楚的窥见到许承则僵硬的姿态。
    “安安姐你在看什么?”
    林微澄见她目光有些出神,不由得问道。童唯安眼都没眨一下:“许承则和你二哥。”
    “他们两个在外面?”林微澄一愣,脸上泪痕还未干,就已经从床上站了起来,“他们有什么好聊的,生意还是你?”
    “要么是生意,要么是我。”童唯安的话和没说没什么两样,她收回视线看着眼睛还肿着的林微澄,“自己眼泪还没擦干呢,你倒有闲心看别人的热闹。”
    刚刚许承则转身前,似乎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在和他视线相交的那一瞬间,心口却仍是微微一紧。
    “我其实一直也并不想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林微澄见窗外的许承则已经朝大门走去,二哥也转身回来,便也重新躺回了床上:“其实我明白,我爸妈之所以不同意,无非就是因为沈锐年纪比我大,离过婚,还有个孩子。可如果我要嫁的是离了婚的扎克伯格,那就算我甩掉一百个许承朗,他们应该也并不会在乎。”
    “扎克伯格和沈锐之间,差得可不止一百个许承朗。”看着林微澄漫不经心的思考,童唯安坐回床上,“而且你那么肯定沈锐是扎克伯格的话你爸妈就一定会同意?澄澄,他们没你想的那么功利。”
    林微澄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声音低了些:“我知道,我就是打个比方……”
    童唯安摇摇头:“你不知道。你如果想的真的足够清楚,就该知道现在你在你爸妈面前所谓的‘抗争’并没有太大意义,沈锐——他才是问题的关键。他喜欢你,你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这些难题,他不喜欢你……”
    话并没有再说下去,林微澄的眼泪就已经又开始在眼底打转了。她从来不是爱哭的人,可不知从何时起,身边的人简单几句话,她就忍不住想要哭。不用任何人说,她甚至自己都开始讨厌这个样子的自己。
    “他的拒绝我简直可以倒背如流了。”林微澄自嘲的笑着,“‘你成年了吗?’,‘这不过是小女孩一时间的心血来潮’,‘你还这么小,懂什么是爱吗?’……”
    她把沈锐直接而尖锐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最后不知是在问童唯安,还是在问她自己:“就好像我连他更高明的拒绝都不值得,这算什么,难道年纪小是原罪吗?”
    “这足以说明这个人比你成熟。”
    童玉毫不介意被冠上偷听的罪名,直接推门进来。林微澄微微一愣,并没有过多的情绪:“是啊,妈妈,他比我成熟,比我身边那些举止轻浮又幼稚又愚蠢的男孩子都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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