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童唯安不露痕迹的向车窗外看去——外面天色阴沉,玻璃上雾蒙蒙的一层,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真是要命啊……
    童唯安自恢复意识之后一直忍不住在想,如果之前林微澄接到的未知来电她们都能早些重视起来的话,会不会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幕的发生?然而事到如今想这些已经是徒劳,毕竟当初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并没有料到夏珂还有卷土重来的这一天。
    许承朗说过,夏珂虽然受尽宠爱,但由于身体原因,她在同龄人眼中却永远是个不愿过多接触的玻璃娃娃。从小到大,在她的成长过程中,一直都只有许承朗一个人,所以她越来越深切的执着,早已经演变到了可怕的地步。
    所以即使林微澄喜欢的人不是许承朗,即使许承朗会娶的人另有其人,只怕……夏珂也并不会因此对林微澄手软。
    她有些认命般的闭上眼睛,一个念头在心中越发坚定起来:即使无法全身而退,也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保护澄澄。
    她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的同时,车已经不知不自觉间停了下来。
    车窗毫无预警的落下来,有零星的雪花从窗口飘进来,落到她面上,一片冰凉。而此刻伴随着风雪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夏柯带了审视意味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安安姐。”
    依旧柔弱无害的声音,fendi的黑色皮草衬得夏柯更加娇小苍白,她微微弯下身子看着车窗里的童唯安,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精神看起来倒比往日好了许多,可闪烁着异样色彩的眸光,却让童唯安心中的寒意一层一层漫上来。
    童唯安面无表情的看她:“澄澄呢?”
    她的反应让夏柯颇有些意外的样子,她冰冷的指尖缓缓拍了拍童唯安的脸,轻轻笑起来:“我记得……以前安安姐每次在我面前都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怎么,现在怕了?”
    童唯安毫无反应。
    夏柯觉得有些无趣,让了让身子,童唯安朝她身后看去,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车的后座上,同样落下来的车窗里,是林微澄仍昏迷不醒的脸。
    童唯安下意识的朝四周看去,随即心内一沉。
    周遭似乎只有两辆车,算上夏柯在内,对方一共也只不过五个人,但是如今两辆车停的位置,如果童唯安没看错的话,她们就在城郊的桑南山上。
    桑南山的山势不险峻,风景也称不上多么的优美,但最为有名的,不过是半山腰上这一块平坦而巨大的观景平台,这里不仅能俯瞰整个a市,更是驴友们看日出的最佳地点。
    站在这里,上山的路一览无余,如今夏柯的样子分明无法善了,即使有人发现了她和澄澄的失踪,即使能一路追踪到这里,也已经失了所有先机。
    “夏柯。”
    童唯安突然出声,夏柯挑挑眉,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童唯安动了动身子,觉得被捆住的双手几乎已经失了知觉:“你到底想做什么?在a市,林家你得罪不起,警察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的,即使我们活不成,你觉得你能逃得了么?”她说着,不动声色的四下看了一眼,“你当然不怕死,因为你的心脏本来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可你何苦拖上几个不知情的人。”
    “即使是亡命徒,也没有好端端就把命赔在你身上的道理。”
    “还是省省吧安安姐,我付得钱远远超过你的想象。警察一时半会儿到不了的,”夏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眼底如同渐渐晕染开来的浓墨,又疯狂,又肮脏,“而且……你知不知道除了钱,我还准备送他们点什么?”
    童唯安的心脏几乎当时便停跳了一拍,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在了一处,可也仅仅是片刻之后,她便勉强稳住心神盯住夏柯:“即使毁了我们,你又能得到什么?澄澄不爱许承朗,她有自己喜欢的人,如果不是你一直揪住她不放,她和许承朗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为什么时至今日,你还以为我只不过是想从你们身上得到什么。”夏柯唇角的笑意微冷,“别把我的心意想得像你们一样肮脏。”
    夏柯转过身走了几步,抬手轻轻拂去眼角飘落的雪花,童唯安几乎分辨不出她的脸色和雪花哪个更白。
    “许承则不肯让我接近承朗,林微澄害得承朗鬼迷心窍,你又在背后捣鬼害承朗不肯理我,还有林景迟,把我爸爸逼到走投无路只能送我出国……”夏柯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近叹息,“你们这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童唯安突然嗅到空气中一股汽油的味道。
    而与此同时,一个男人已经拎着一个汽油桶开始往林微澄所坐的车周身浇了上前。
    “夏柯!”
    童唯安用力挣扎着喊出声来:“你他妈疯了!你这样最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许承朗!”
    “我早就没有脸去见承朗了!”夏柯猛地回头看着童唯安,声音突然提高,“而这是你害的,都是你们害的!”
    夏柯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冷冷的看向一旁车内仍然昏迷不醒的林微澄,对身旁的一个男人笑道:“车里那个只有十八岁,送给你了。”
    “夏柯!”眼见着那个男人竟然真的朝着林微澄的车走去,童唯安猛地撞击着紧锁的车门,手上头上一阵阵的疼痛让她意识更加的清醒,“许承朗早就和澄澄说清楚了,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你!承朗不能原谅是我们把你逼走的!他一直都在想你!你再不停手你和许承朗才是真正的没有办法挽回!”
    “等等!”夏柯突然出声制止,眼看着正打开车门的男人停下了动作,童唯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夏柯已经走到了她面前,面上的笑意尽褪,“你骗我。”
    童唯安死死盯着她:“我没有骗你,许承朗想不明白对你的心意,一直很苦恼,前一阵子甚至远走非洲,都是为了你。”
    “你别以为我会相信你这种鬼话!”夏柯一巴掌拍在车门上,情绪有些激动,“我回国后一直偷偷盯着他们,前几天我还亲眼看见他们在医院走廊里抱在一起!”
    “那是告别!”童唯安脑子飞快的转着,毫不示弱的针锋相对,“许承朗从非洲回来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专门和澄澄来道别的!如果不是你突然搞出这种乱子,他说不定已经出国找你了!”
    “如果你现在毁了澄澄,就相当于毁了你和许承朗的幸福!”
    夏柯沉默不语的盯着童唯安,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欺骗的痕迹。童唯安目不转睛的和她对视,分毫都不肯退缩。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童唯安的自信心几乎全盘告罄的时候,夏柯的神色竟缓和了些,柔柔弱弱的笑起来:
    “安安姐,你又在唬我。”
    ☆、chapter 55
    迎着夏柯似笑非笑的目光,童唯安的脸色顿时苍白了几分,却仍是努力抑制着面部的轻颤,支撑着冷笑道:“我没有。”
    夏柯看样子却并不把童唯安面部的细微变化放在心上,她将刚刚所有听到的话在心中权衡着,许久之后亦并不做任何判断。
    童唯安盯着她面部的表情变化,尽量不疾不徐的说道:“我知道你不肯相信我的话,但是我还是不得不告诉你,夏柯,不要做让你自己会后悔的事,更不要亲手毁了你和承朗之间最后的一丝可能。”
    她说完之后就不再开口,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夏柯的表情,但是夏柯却不说不动,沉默许久之后,才不紧不慢的掏出手机。
    童唯安眉心微蹙,听到她一字一句,轻声笑道:“大哥,最近过得好吗?”
    她话音未落,童唯安的心头已然猛地一震。
    夏柯并不看她,只是声音清浅的和电话那头的人谈着条件,童唯安看着她笑靥如花的侧脸,突然觉得一切仿佛是在梦中。
    电话那头的那个男人,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再次陷入如今这可笑的境地之中,此刻的他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童唯安在记忆中搜寻着许承则不耐的神情:紧抿的薄唇,微皱的眉心,眼中深沉无波的眸光……
    可是,即便是嘴硬如童唯安,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来,即使是在当初两人之间尚且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时候,她无论是难过,迷茫,抑或是陷入危机的那一瞬间,内心深处想到的第一个人,仍然是许承则。
    “真是让人感动。”童唯安脑中几乎一片混沌的时候,夏柯已经不由得笑出了声,“我一直以为大哥你这种人冷面冷心,没想到,安安姐在大哥心里的位置……竟然比你自己的命更重要。”
    童唯安只觉得眼底一阵酸涩,一时之间却有些分不清,眼角几欲滑落的究竟是泪水还是雪水。
    夏柯轻轻瞥了一眼童唯安,攥紧电话,笑道:“地址已经给你了,你和林景迟一起过来,如果我看到除你们两个之外的任何闲杂人等,我保证她们两个不会活过第二秒。”
    下一秒,夏柯的笑容却蓦地僵在了嘴角,童唯安不知道电话那头的许承则说了些什么,夏柯面色一冷:“我还要警告你一点,如果你敢带承朗来,她们也是同样的下场!”
    夏柯面色不豫的挂断了电话,唇角勾起的笑容中,讽刺意味浓厚:“怎么样安安姐,是不是很感动?”
    童唯安几不可见的冷笑:“如果你想用我做筹码来威胁他,你打错算盘了。不过是一个抛弃过我的男人惺惺作态而已,我为什么要感动?”
    夏柯对她的话置若罔闻:“那岂不是正好?你和他的爱恨情仇,我今天帮你们一并结束了。”她说着,好整以暇的抬手看了看腕表,“让我想想,在他们到这儿前的这段时间,我们来怎么打发?”
    见童唯安不说话,夏柯自顾自笑道:“你说得对,安安姐,我不应该亲手毁掉我和承朗之间最后一丝可能。”她靠近车窗,轻声问道,“不过……你不是很乐于表现和林微澄的姐妹情深么?”
    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夏柯的脸依旧清丽柔美,童唯安看着她,却只觉得无比狰狞:“所以呢?”
    “所以我当然可以考虑不毁了林微澄,”夏柯低头看她,“那么安安姐……你愿意替她吗?”
    代替林微澄被侮辱,被践踏,尊严尽失的被面目模糊的男人玩弄,从此之后再也不能像初见时高高在上的怜悯我,一脸高傲的蔑视我,轻描淡写的折辱我……我成全你们的姐妹情深,那么童唯安,你敢吗?
    童唯安却似乎早已料到了她会说什么一般,微眯了眼看她,红唇在雪色之中越发耀眼起来:“好啊。”
    夏柯不可抑制的闪神,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童唯安并没有听清自己的问题,可这个想法随即又被自己不着痕迹的抹去了。她看着眼前即使被缚住手脚困在车里却似乎依旧高高在上的童唯安,眼底一闪而逝的阴冷光芒尖锐叫嚣着几乎要刺破她的血肉:
    “安安姐,许承则和林景迟都为了你魂不守舍是不是?那么你猜,待会儿他们上来的时候,会看到怎么样的你?”
    夏柯微微皱眉,有些苦恼的样子:“漂亮高傲的女神转眼间就肮脏的让人恶心,真是一幅不怎么美好的画面。”她的笑冷得可怕,“他们不是向来都很自负么?把别人肆意玩弄于鼓掌之中,这是他们擅长玩的把戏,我现在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见到他们两个的表情了。”
    童唯安的视线从夏柯身上移开,看了看周围几个一言不发的男人,语带疑惑的问道:“我理解你的好奇,不过夏柯,a市不算太大,如果从你挂了电话那时候开始算起,许承则就算再慢,半个多小时也就到了。你想玩什么游戏我可以奉陪,不过你确定你雇的这些人,有时间等你发号施令,然后匆忙下山的时候,被围堵在那里的警察抓个正着?”
    无视夏柯冰冷的视线,童唯安继续说道:“你既然提了条件,那警察应该不会冒着人质受伤的风险上山来的,不过……难道你觉得他们同样不会在山脚下布置警力吗?”童唯安偏了偏头,“又或者……桑南山上有什么小路,是你所熟知的,可以让他们悄无声息的全身而退?夏柯,钱不是万能的,即使你付出再丰厚的报偿,也没有理由要人家为你拼命,毕竟钱这种东西,最后有命花……才是好的。”
    夏柯几乎笑出声来:“说了半天,你也不过是害怕了。”
    “我当然怕。”童唯安毫不掩饰的笑起来,“但我也同样好奇,这些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可又为什么特意说出来吓我?只是为了好玩么?”
    夏柯似乎惊讶于她的“天真”:“相信我安安姐,我很乐意看到你们被羞辱的画面,事实上我有无数机会这么做。”她笑容近乎残酷的好心解释道,“我只是不能容忍和我一起上路的人,是肮脏的。”
    看着夏柯眼底的疯狂,童唯安几乎喟叹出声。她脑子里如今竟然只有一个念头:林景迟,我终于见识到了比你更变态的人。
    夏柯却并没有在意童唯安的神情,她转过身挥了挥手,林微澄的那辆车里驾驶座上走下来一个左脸带刀疤的男人,两个人走到一边低声说着什么,童唯安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内容,不过片刻的功夫,刀疤脸的男人已经朝其他三个人打了个手势。
    童唯安面前的车门被打开,她被一个男人粗暴的拽下了车,跌跌撞撞的往前踉跄几步,还没站稳,就被人推着朝林微澄所坐的车走了过去。
    她被推进后座,几乎摔倒在林微澄身上,她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就听见“咔哒”一声,车门随即被反锁了。
    童唯安有些艰难的坐直了身子,无视浓重的汽油味,从没有关闭的车窗看了出去,夏柯站在一旁,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童唯安眉头紧皱:“夏柯,你真是疯了。”
    夏柯一面挥挥手指挥几个男人继续,一面看着童唯安笑道:“幸好有你们这些老相识陪我,让我不至于一个人。”
    直到意识到那几个人拿了粗粗的铁链将整辆车锁了个结实的时候,童唯安心头最后一线希望也几乎破灭,她有些哭笑不得的看了看身旁的林微澄,觉得自己倒不如像她一般自始至终不曾醒来。
    眼看着四个男人坐了另一辆车下山,童唯安看着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夏柯,不禁问道:“人这一辈子是不是只有爱情?父母不重要么?你为了一个许承朗,真的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夏柯伸出食指轻轻摇了摇:“哀兵政策是没有用的,安安姐。”
    童唯安不由得苦笑道:“我现在不过是瓮中鳖,笼中鸟,你怕什么?”
    夏柯迎面看着漫天风雪,眼底却似乎已经没有光:“我从小到大怕的事情太多了,怕冷,怕热,怕各种在你们看来微不足道的病菌。直到身边的病友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我才发现,我最怕的,不过就是还没有得到承朗的爱情就心脏病发作,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可是你看,我连这么小的希望,都被你们轻而易举的毁掉了。”
    夏柯回过头来,如释重负一般的看她:“所以托你们的福,我现在啊……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雪花被风席卷着不断飞落在童唯安脸上,她的手被缚住,也并不想费力的去擦拭,于是面上融化的水迹宛若泪痕。
    呼吸间是难以忽略的油气味道,童唯安轻轻闭上眼,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汽车引擎声渐渐由远及近。她才终于再次睁开眼睛从车窗看出去,两辆汽车正由宽敞平缓的山道上迎面驶来。
    夏柯远远看去,唇角勾勒出一个近乎欣慰的笑容:“看,安安姐,你的骑士们来营救你了。”
    ☆、chapter 56
    两辆悍马快要开到近处之前,夏珂已经面色轻松的挥挥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两辆车停下来,许承则和林景迟几乎同时打开车门走下车来,童唯安紧紧的盯着许承则,眼底一片温热。
    夏柯挡住她的视线,朝着两个人挥了挥手手中的打火机,稍稍抬高了声音笑道:“大哥,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觉得你们还是站远一些比较安全。”
    “人都在你手里,你怕什么?”许承则缓缓开口。他闻到空气中浓重的汽油味道,不动声色的查看着夏柯身后那辆车的状况,心中对于目前的局势有了大概的判断。不过夏柯的身影挡住了身后的车窗,他看不见童唯安的脸,只能从夏柯身侧隐约窥见童唯安的身形。
    夏柯看了看他们两人身后的悍马,歪着头笑了笑:“怎么不怕呢?开了这么大的悍马过来,谁知道你们车里、后备箱里有没有躲着警察?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她左手食指轻轻抵住太阳穴,做了个□□的姿势,“‘嘭’的一声,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见两个人并没有说话,夏柯有些无奈的摊手:“没办法,谁让我从小生病不常出门,看了太多没营养的狗血电影。”
    许承则精致的面孔在风雪中显得更加冰冷:“雪天难行,所以才开了越野车出来,你总不会以为,我和林景迟有相谈甚欢开一辆车上山的可能?”说着,他绕到车尾把后备箱打开,“你如果不信我,尽管来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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