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仅麦秆公社这一个试点,就足够苏曼为此忙得像个陀螺一样不说,并且在她如此高效率的工作中,也仍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才能实现初步建设麦秆公社种植棉花发展工作的大工程。
    但所谓,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苏曼之所以没有大张旗鼓地直接进行全县改造,而是悄然无声的将麦秆公社作为试点,一点点摸索、尝试地进行与当下社会极力发展工业、重工业的路线背道而驰的农业发展项目的原因就是——她知道地基的重要性。
    做事情就像是盖房子。
    地基打不好,房子就不会牢固。
    以麦秆公社作为试点,不光是因为这里已经有了好几年利用试验田进行棉花培育的基础,和牛棚那几位农学教授及这几年在他们耳濡目染下也同样具备一定经验的同志们的支持,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这里是苏曼事业发展的起步点,她在这里是有人脉、有声誉、有威望的。
    如果是其他公社,苏曼就算是扯着县里两位领导的大旗,也一定不能像在麦秆公社这样说一不二,必然是要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
    但在这里,在麦秆公社,苏曼是既能得到田庆丰的权利支持,也能拥有公社社员们无条件的拥护与积极行不说,几个厂子及工人们也同样是她最忠诚的拥趸,更是她的底气!
    在县里,在其他公社,她是不能失败的。
    在这里,在麦秆公社,她的失败是被允许的。
    但,不能失败。
    她,必须成功!
    ……
    棉花的最佳种植时间在四、五月,现如今早就已经过了它的最佳种植时间,除了试验田里种下的那十几亩的棉花以外,其他地里面除了粮食,就都是另外一些新型种子,像是啥地瓜二号种、架秧茄子的。
    实地考察土地环境的过程中,苏曼和牛棚那几位农学教授一起帮忙、学习的社员们问了不少关于种子如今长势的问题,社员们回答的还都挺好,这让本就有意培养他们的苏曼很满意。
    “对了,棉花种子还有剩下的吗?”
    “还剩下些,都在老陆那放着呢。”
    苏曼点头:“那回头想着问问老陆他们有没有时间,有的话,就让他们试试在非适合种植时间里种下棉花的存活率和长势情况,要是能成的话,务必要把数据都记下来。”
    对话中几次被提到的老陆,就是被下放到牛棚里的那三位农学教授中年纪最大,能力也最强的一位,尽管苏曼和随着时间推移,对这群牛棚里的人有了不同看法的公社、大队里的人对他都很尊重,但为了能不惹麻烦,老陆本人和牛棚里那些人,都还是让苏曼众人用以往的称呼喊他们,而不要用任何尊称。
    现如今,老陆同志已经是公社现有的这些试验田的负责人了。
    小老头岁数不小,但心态挺好,虽然腿脚不太利索,但自从公社提供给他一辆自行车以后,是天天骑着车往地里跑,轻易找不着他人,都得靠传话。
    苏曼每次来,十有八九都会赶上对方挎着包,骑着车去田里的时间,这次也没能例外,她都已经习惯了,直接找人传达也就得了。
    说来也是赶巧了。
    苏曼在绕着试验田走了一大圈,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人老心不老,精神头还特好的老陆正好骑车从远处的田埂拐弯骑了过来,和苏曼碰了个脸对脸。
    “苏主任——”
    年纪比赵桂枝还大上几岁的老陆老远就看见了苏曼,一边喊她,一边猛地把腿一支,来了个原地刹车,对离自己还有十几步距离的苏曼说道:“苏主任你这是啥时候回来公社的啊,要是早知道你回来,我就先不出去了!不过也还好,你这要做,我这刚回来,也没错开岔,我正好有事要跟你说哩!”
    习惯了老陆宛如老顽童一样做派的苏曼见对方骑了一路车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便也没说让对方回去歇会儿,有事下午再说的话,直接点头道:“成,那咱们就边走边聊吧!”
    其实老陆找苏曼能说啥事?
    无非就是关于农业种植这方面工作的事,和牛棚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会喜欢找年轻人说话,却又不愿意承认自己这是老了,变唠叨了,就爱用谈正事的借口,来穿插着说些有趣事。
    像是老陆刚说完今年栽培的棉花种子很成功,等九、十月份的时候,肯定能来个大丰收,起码能比去年的收成好的话题后,他就又说起公社卫生所的赵大夫这几年一直都会在夏天过来牛棚给他们熏艾,虽然味道不咋好闻,但他们几个人的身体都明显有了好转……
    他认真描述关于采买棉花种子所能够辨别好坏的诸多事项,也感慨牛棚如今的环境比从前他们在学校宿舍里还要好,让他们这群老家伙都有些乐不思蜀得不想离开这里;
    他夸赞跟在身边学习的社员们的踏实好学,说他们虽没有从前教过的学生学历高,但却甘心埋头于土地之的朴素,也“抱怨”着社员们对他们的态度都太热情,平时贪凉想去河边扎个猛子都会被路过的人给拉上来,批评得让他觉得没面子;
    他说……
    他说:“我们能这样有尊严地活着,而不是带着莫须有的罪名死去,是一种幸运,而这份幸运,是苏主任你,还有麦秆公社和大队的社员们给予我们的。这些年,承蒙苏主任你们照顾,我们才能安稳得像是在过退休后的生活,所以……”
    几年来,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下,拿笔在纸上写下留有他字迹内容的老陆,从他随身背着的一个旧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册子,里面是他和另外几个人亲笔写下的人名单,和联系电话。
    老陆几个人在听说苏曼成为了县组织部的人,接下来要以麦秆公社为试点,进行农业县改造的事情以后,就一直商量着他们各自都能给苏曼帮上啥忙。
    思来想去,大伙儿都觉得光靠自己的力量还是有点小,便都贡献出了适合给苏曼又能绝对信任的人脉出来。
    “这上面记录的,都是曾经帮过我们的,也值得信任的朋友。”老陆将本子递给了苏曼,说道,“这本子里面,有首都种子公司的人,也有农具机械厂的人,还有不少是我年少时的同窗……他们,应该能帮到你。”
    苏曼被对方这样的举动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木然地站在原地,手里捧着他递过来的本子,讷讷地喊了一声:“陆老师……”
    “可别叫我老师,叫我老陆就行。”本该是站在明亮教室里教书育人的陆文山笑了笑,又变回了眼前衣着整洁却掩盖不住佝偻身形的,牛棚里的老陆。
    他笑着,笑容里几分释然的豁达。
    “行了,不用多想,就当这是我们这群老家伙付你为我们建牛棚的钱!”老陆摆了摆手,一边骑上自行车准备回牛棚,一边又说了句,“你要是说牛棚不要钱的话,那这钱就算我们给你提前凑的份子钱!你可别以为我们都老花眼了,看不出你和那位乔知青搞对象的事儿!”
    不打算结婚的苏曼:“……”
    其实,份子钱啥的,也用不上。
    …………
    借助牛棚里这几位老同志提供的人脉,苏曼成功预订了一批棉花种,还和首都农具机械厂搭上了关系,得到了对方允诺能在明年给她提供一款专用于棉花种子播种的机器,和引流洒水装备。
    这是农具厂的新研究,为的就是帮助水资源缺少地区的老百姓解决水源引流的问题,目前还没有对外公开售卖,只限于首都及周边地方有。
    苏曼能得到这份消息,和对方允诺等明年技术更加完善后提供的这一套,也真是多亏了牛棚那几位老同志的帮助。
    在忙完这些工作以后,时间就又到了十月份。
    刚从县里回来公社这边的苏曼在下车以后,迎面就被这独属于秋天寂寥的风给吹得不禁打了个寒颤,这让紧随她身后下车的乔黎明注意到了,并连忙将手里拿着的,本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的外套给苏曼披了上去。
    苏曼伸着胳膊,享受着乔黎明的穿衣服务,心不在焉地念叨着:“又快到冬天了,得安排人去牛棚那边检查以下屋顶、窗户啥的,别有啥漏风、漏雨的地方……还有今年收下来的那批棉花也得记得留下一部分给牛棚,到时候给陆老师他们也都做一身新棉袄穿。”
    “抬一下胳膊……”乔黎明通红着耳朵给苏曼把袖子整理好后,道,“等会儿我就去帮他们检查牛棚环境,趁着天彻底冷下来以前,给他们整个屋都重新收拾收拾。”
    说着,十月一刚从首都回来,借着探亲假把和农具厂那边的合同敲定的乔黎明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宛如猕猴桃一样的脑袋,忍不住苏曼道:“我,我这个头发剪了以后,真的还可以吗?”
    乔黎明去首都之前,头发还是妥妥的花美男那种似长非短的造型,但从首都回来以后,他这头发就成了标准的板寸。
    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老乔同志看不顺眼。
    用他的话说,乔黎明这头发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就跟个二流子似的,一看就是思想和审美出现了问题!
    于是,老乔同志就直接用家里头的电推子,给乔黎明摁着剃了个板寸。
    别说,这发型搭配着乔黎明的长相,不仅仅是好看,还显得他整个人精神了不少,没了从前的阴郁气质,看上去有种清爽、元气又阳刚的别样帅气。
    尤其是乔黎明的发质也相对偏软,剃了板寸以后,摸上去的手感……嘿嘿。
    “嗯,那就你去吧,别人去我也不放心。”苏曼把外套的口子系好后,垫脚抬手摸了摸令乔黎明感到有些自卑的寸头发型,肯定地说道,“寸头也挺好看的,就是过阵子天冷容易冻脑袋,回头我给你买俩帽子,到时候你倒换戴。”
    乔黎明对这发型也没啥抵触,但他怕苏曼会不喜欢、不适应,如今见苏曼也还挺满意自己这新造型,还时不时会上手摸的样子,乔黎明心里头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恨不得现在就给首都打个电话,好感谢感谢老乔同志。
    看着乔黎明眼巴巴瞅着自己,跟个求撸求抱求亲亲的大狗子一样的表情,苏曼心里头也觉得挺满意,她向来吃乔黎明全身心向自己撒娇的这一套,也向来满意也满足于对方眼底心里全是自己的行为表现,索性又抬手,照着他脑袋呼噜了两下。
    “行了,田书记还在办公室等我呢,你先去牛棚那边,等我这边事忙完了,我就过去找你。”
    “不用,外头挺冷的,小苏主任你谈完事以后就在办公室里歇会儿,我就是去牛棚检查一下,很快的,到时候我过去办公室那边找你就行。”
    说着,乔黎明就回身,从车后座拿出了一个工具箱,和走几步就能进办公楼的苏曼兵分两路,一个去了办公室,一个则拎着箱子去了牛棚。
    苏曼这趟回来,主要是为了和田庆丰确定一下公社现如今的开荒进度,现在距离明年适合棉花种播种的四月份也只有半年的时间了,还是得抓点紧才行。
    关于明年播种的准备工作,苏曼从一开始就和田庆丰分好了工——她负责前期准备,田庆丰负责开荒和未来播种后的监督工作。
    如今,苏曼已经预定好了种子和机器,人手的培训也在有序的进行中。
    现在,只等着田庆丰这边开荒的进度,和土地前期的施肥工作完成了。
    “开荒进度都是挺顺利的,大伙儿向来相信你的判断和决定,所以没用我多说什么,就都自发地组成了开荒队,也就是头阵子忙着秋收没开荒,但现在开荒进度已经完成一大半,估计阳历年以前就能完成任务,毕竟忙完了秋收,大伙儿也就都没别的事儿要干。”
    说到这里,田庆丰犹豫了片刻,直言不讳地说道:“只是小苏你也知道,咱们公社所处环境比较偏僻,土地也相对贫瘠,尤其是越往边缘的地方,开荒出来的地就越……”
    苏曼当然知道耕地也是有使用寿命的事情,也知道麦秆公社大部分都是旱田,而用这种不够肥沃的土地种植棉花,必然会对产量造成影响,所以得先解决这事,才能保证开荒出的土地的可用性。
    所以……
    “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苏曼道:“书记,我觉得咱们公社,还缺一个化肥厂。”
    田庆丰:“???”
    …………
    众所周知,苏曼的工作效率向来很高,她总是能用最短的时间完成手头上的工作,哪怕工作性质再难,工作内容再多,她也从来没有降低过自己的效率,又怎么可能只是筹备一些种子、机器,还是在拥有了一整册人脉支持的情况下,用了足足半年的时间才准备好呢。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苏曼:“在这半年时间里,我不仅联络了种子公司和农具厂,还认识了几位化肥厂的厂长。在农具厂领导的帮助和撮合下,首都化肥厂的厂长已经答应可以卖给我一条旧生产线,所以我们现在就能建化肥厂。”
    随着时间的推移,化肥这样可以使土地变得肥沃,让粮食跟着一起增产的好东西,已经从早些年的稀罕物,成了如今正在被国家大力发展的工业项目[1]。
    像是首都这样的核心城市,几乎都成立了化肥厂。
    尤其是这两年,国家更是引进了不少化肥生产线,以借此来增加粮食产量。
    对于华国这样的人口大国,粮食问题是困扰了各方领导与老百姓多年的问题,想要根本解决这个问题,还要等现在仍在艰难环境里进行研究的袁隆平爷爷将更符合华国土地情况的杂交水稻研究,并推广出来后才能解决。
    而现在,距离第一个杂交水稻强优组合南优2号的诞生,还有至少半年,也就是要等到1974年的时候,这个亩产五百千克以上的杂交水稻组合才能被研究出来。
    所以说,现在粮食问题仍旧是老大难,解决不了根本,就只能通过化肥这样的外在干预手段来努力提高。
    在简单陈述了当下化肥厂的发展情况后,苏曼又说道:“据我了解,现在全国各地的化肥厂都在争取引进新的生产线,但我在此之前,有托人买了几包现在市面上比较流行的化肥回来,特意拿着这几款化肥问了牛棚里的几位农学教授,他们分析以后,说其中有一种化肥,十分适合咱们县的土壤情况,所以我可真是磨破了嘴皮子,才终于跟首都那边把价格砍了下来,买下了这条适合咱们地区土壤的化肥生产线。”
    田庆丰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可是,现在距离明年四月份就只有半年的时间了,就算是引进了生产线,那厂房、操作车间还有会做化肥的工人……这些,都要上哪儿找去?”
    “所以我这不是在把事情谈妥以后,就赶在第一时间回来公社找您求助了嘛。”苏曼理所当然地说道,“书记,您可是咱麦秆公社的一把,把这事儿交给您负责,我是一百个信任,外加放心啊!”
    田庆丰:“……”
    可我不相信我自己!
    又一次被坑了。
    还是被坑得彻彻底底。
    拿着苏曼一手塞过来的,关于化肥厂建设和生产线引进工作的详细内容,田庆丰简直是骑虎难下,又被迫陷入了“沉没成本”这一无奈心态。
    他有心想说自己干不成这事,但那可是能提高粮食产量的化肥厂啊,要是他把到手的鸭子给丢了,别说社员们知道了会咋样,他自己都没法做到!
    可要说他干的成……
    这事也真的是太难太难了。
    但不管怎么说,也不管这事到底是干的成干不成的,麦秆公社也都是在县领导心里挂了号的全县试点,田庆丰现在是不成功便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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