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不是个东西也便罢了,还留下了顾平那个祸害,留在世上只会干些害人不利己的事,上辈子他最后是怎么葬身南疆的,他永远都不会忘了,这种恨已经深入骨髓,时时刻刻会提醒着他,若是不解决了顾平,他便会像跗骨之蛆一般挥之不去,寻机出来害人。
    刚重生回来时,他的能力还很小,只是个孩童,能做的事也太少,而顾平却已经是个成人了,势力已经初初发展了起来,以小对大,不是他要做的事。
    而经过了这些年的积累,他相信除掉顾平定然不费一丝功夫,不过他身后的那人,却不是容易连根拔除的。上一世,谢堇言拼着将自己的性命也留在那边,才除掉那人。而这一世,他不能让自己的兄弟再犯险境,定然得想个周全的法子才是。
    上辈子,真是活得太过天真,从未想到,生活就是一场戏剧,映入眼帘的竟全部都是假象,撕开那层幕布,后面的真相简直让人不忍触碰。
    “行舟,想什么呢?点心上来了,尝尝,看看是不是还是那个味道。”谢氏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将顾行舟从回忆中唤醒。
    顾行舟立马将脑海中那些事都甩开,笑着应谢氏道:“好,祖母,孙儿这就尝尝。”
    谢氏随即便高兴了起来。
    另外一边,虞砚正站在门口,吩咐长随将他的马牵过来,准备要出门。
    容筝刚从外面巡视铺子回来,便看见二哥这一副要出门的架势,于是便开口打趣道:“哟,二哥,今天穿得这般精神,是去哪儿啊?”
    瞥了自家妹妹一眼,虞砚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开口答道:“你猜。”
    “……”容筝顿时无语,咬牙切齿地回道:“我猜你肯定是要去找阿婉!”
    虞砚未答话,抬头看向门外,正巧长随已经牵了马过来,伸手接过马缰便要走人。
    容筝一急,出声叫道:“喂,二哥,你怎么见到阿婉啊,她可是在家好好呆着,不是你想见便能见到的。”
    虞砚依旧未说话,只是听到容筝的说话声后便转过头来,颇为奇怪地瞧了她一眼。
    容筝见他停住,不禁得意地冲虞砚说道:“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约阿婉出来啊?自家兄妹,不用客气。”
    听到这里,虞砚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为什么要你帮我约她出来?”
    容筝不免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自家二哥,回道:“阿婉是大家闺秀,你这样大咧咧去孟伯父孟伯母肯定不会让你见她的啊。”
    “可是,顾行舟每次见你不都是翻墙的吗?”虞砚听罢后立即接口道。
    容筝:“……”二哥,我们的兄妹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行了,你进去吧,别让母亲以为你回来迟了,又担心你,我先走了。”虞砚拍了拍容筝的肩说道,说罢便跨上马,一挥鞭子扬长而去。
    容筝在门口继续僵立了半刻,而后机械地转过头问白兰道:“你听见二哥刚刚说什么了吗?”
    白兰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二少爷刚刚同您说,顾世子每次见您不都是翻墙的吗?”
    “哦……”容筝说了这么一声后继续僵立着。
    孟府,孟婉正坐在房中绣着一副花开富贵的双面绣,心中思索着:阿筝怕是再过不久便要同顾行舟成亲了,自己这幅礼物,还得加快速度才是。
    正全神贯注地绣着,忽的听见几声声响,好像是小石子敲击窗框的声音,刚打发了岸芷去绣房给自己拿少了的绣线,汀兰又去了花园剪花,此时自己身边也没人,孟婉不由得心中忐忑起来,思索了半晌,还是站起了身子,走到窗前。
    走到窗前后,孟婉轻手轻脚地将窗子打开,正往外瞧去的时候,突然一张放大的俊面出现在自己眼前,吓得她刚要尖叫出声,便被一只手捂住了口,同时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只听见那声音说道:“别怕,孟婉,是我。”
    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间,孟婉便放松了下来,冲眼前的虞砚摇了摇头,示意他松开自己。虞砚看到后便问道:“你确定你不喊了?”
    见孟婉十分确定地点了下头,就要松开自己的手,松开后刚准备拿开,便觉虎口处传来一阵痛觉,低头一看,原是孟婉咬了他一口。
    即便是手上的伤已经快要渗出血来,虞砚也只是微皱了眉,并未开口说什么。
    孟婉咬了半日,也未听到上方传来什么响动,不觉松开了牙关,虞砚趁机将自己的手拿了出来,一跃便跳进了房中,顺手关上窗子,长臂一伸,便将还未来得及反应的孟婉揽在怀中禁锢住。
    孟婉一下子便炸了毛,刚想故技重施地再往虞砚肩膀上咬一口,却忽的听到上方传来一阵闷笑,随即虞砚便开口说道:“孟婉,这么多年,我竟不知你还是属狗的。”
    听到这句话,孟婉刚憋的一口气登时便停到了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憋屈得厉害,过了一会儿,就不由得红了眼眶。
    听不见怀中人的回应,虞砚不由得低头看去,却看见孟婉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不由得急了,又碍于平日也没哄过人,只得干巴巴地憋出了一句:“孟婉,你哭什么?”
    孟婉登时便抬起头狠狠地瞪了虞砚一眼,便挣扎着要脱离他的怀抱,却被虞砚拥得更紧,气急便说道:“虞二哥,你我男女授受不亲,你快放开我。”
    虞砚一听这话便皱了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孟婉直接抱了起来,使得她的眼睛与自己平行,四目相对后,语气中带了丝危险,而后开口问道:“男女授受不亲?”
    虽然倍觉压力,但是孟婉还是梗着脖子硬气道:“是!”
    虞砚的眼神渐渐幽深下来,缓缓低下头去,看着孟婉那双泪盈于睫的双眸,便干脆利落地压了下去。
    孟婉方才看着他的眼神不对,便心中一紧,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便暗了下来,只觉眼皮上传来的一丝微凉的触感,登时便僵住了。
    一室静谧。
    过了好一会儿,虞砚才缓缓抬起头,轻声问孟婉:“阿婉,我今日过来,只是想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嫁我虞砚为妻?”
    孟婉这才睁开了眼睛,扭过头回道:“你先让我问你一个问题,我再回答。”
    “好,你问吧。”没有犹豫,虞砚立即答应了下来。
    听他同意,孟婉便开口问道:“你为何不让阿筝约我出来再问我,却要做这等翻墙爬窗之事,是不是做惯了?”说罢,还深觉气不顺,又转过头瞪了虞砚一眼。
    虞砚想了想,便开口答道:“我只是觉得让她约你出来太过麻烦,而且这毕竟是我们二人之间的事,我也不想让他人知晓,就算她是我妹妹也不行,至于翻墙这种事,我看顾行舟每次来找阿筝都是翻墙,便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保证,你的墙头绝对是我翻过的第一个。”
    孟婉:“……”
    等了许久也不见孟婉说话,虞砚便直接说道:“现在回答吧。”
    这一次的等待,总算是有了回应,过了许久,孟婉终是轻点了点头。
    ☆、第24章 别离
    虞府门外,杨柳挺拔的立在两旁,似乎有它们在的地方总是少不了离别。仲夏傍晚的阳光透过翠绿的树叶在石板地上洒下点点的光斑,明亮但不晃眼。树木参天而立,层层叠叠的树叶下面不时传来几声莺啼,还有夏日的蝉鸣。夕阳在虞府的大门上投下自己不忍离去的身影。而此时,容筝正陪着徐氏在府门外送别苏玉姝两兄妹和容笙一行人。
    徐氏眼中满汉着不舍,拉着容笙的手不肯松开,一句一句地叮嘱道:“阿笙,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该吃的吃好,也要注意休息,别累着了。”
    容笙听到母亲的声声细语,不由得眼睛有些酸涩,用力地眨了眨,笑着对徐氏说道:“母亲,您就放心吧,女儿在外面定会好好的,不会让您担心的,倒是您,也要好好保重啊。”徐氏听罢不舍地点点头。
    与徐氏说完话,容笙又转过头同容筝说道:“阿筝,我在外面,你要替我照顾好父亲母亲,好好孝顺他们二老。”
    “我记住了,姐姐。”容筝看着容笙的眼睛,郑重地答道。
    容笙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又开口对她说道:“二弟的婚事约莫是要定在年底吧,我可能赶不上参加了,就在这儿提前祝他新婚快乐了。但是你出嫁的时候,姐姐一定会赶回来的,到时候给你带外头的好东西作新婚礼物。”
    “姐姐……”容筝听到这番话不由得脸红道。
    容笙见她这样,便不再说了,又重新走回徐氏身前,站定后,将双手举至眉心处,而后双膝跪下,以头伏地,叩了三下首,而后开口对徐氏一字一句地说道:“母亲,是女儿不孝,未能侍奉双亲。”
    此时的徐氏已经以袖遮面,由容筝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立住,泣不成声地回道:“无碍……你自去便是,你父亲同我,总想着让你们能过得幸福的,无论你们选择了何种方式。”
    听见徐氏这番话,容笙的泪水终于绷不住地落了下来,将眼前的地面晕湿了一块,肩膀微微地抖动着。
    玉姝见状,便要快步走上前去将容笙扶起来,刚迈出一步,却被身边的玉苏拉住了,正要挣开,耳边却传来玉苏刻意压低了的冷清的声音:“她们自家之间的事,无需我们掺和进去。”
    正值此时,徐氏用手帕擦了擦通红的眼睛,开口催促道:“快起来吧,再不走,就赶不上出城了。”
    容笙缓缓地站起身,深深地看了眼徐氏等人,终是转身上了马车,玉姝连忙跟了上去。
    见她们两个坐定,玉苏向徐氏拱手行礼,开口道:“虞伯母,那我们便告辞了。”
    “好,你们去吧,一路小心。”徐氏应道。
    玉苏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接着便身影一闪跃上了马背,玉白的锦袍轻轻掠起,夕阳倾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暖暖的光晕,眉如墨画,目若朗星,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握着缰绳,坐于马上,一身清姿傲然,一举一动行云流水尽显仪态,策马行到队伍前方,吩咐车夫启程。
    马车在夕阳的余晖下徐徐行去,容筝目送着他们渐行渐远,心中想着:姐姐这回再次选择与玉姝姐去外游历,想必是上次的湖州一行带给了她的内心一些感悟,这次的选择,估摸着也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既然姐姐希望成为更好的自己,他们作为家人的,又有什么理由阻拦呢。
    那些规矩不规矩的,从来不是他们虞家人在乎的,就像母亲同姐姐说的一样,只要他们都能过得幸福,无论选择的是何种方式。
    她也在心中由衷地愿姐姐,能找到自己的追求,寻到自己的幸福。容筝相信,此次在杨柳青青的时日离别,来日定将会在繁花盛开的季节重逢。
    扶着徐氏回到房中坐下,容筝正要吩咐丫鬟去浸一张帕子过来,忽的被徐氏叫住:“阿筝,先别忙活了,来陪母亲坐一会儿。”
    看着面色憔悴的母亲,容筝心中难过的不行,伸手挥退了房中候着的丫鬟,自己走到徐氏跟前蹲下,乖顺趴在她的膝头。
    徐氏伸出手摸了摸容筝的头,缓缓地开口说道:“我与你父亲以前便知道,你姐姐是个如此倔强的性子,上次她与我说道想要同玉姝去湖州,我也只当她是心系灾民,心觉多体验世情也没什么不好的,便允她去了,可谁知,这次她又要走,你说她是怎么想的?”
    容筝未开口,她明白,母亲心中实则知道原因,并不需要自己的回答。
    果然过了一会儿,徐氏便接着说道:“她自小是个主意正的,看着柔顺,骨子里却拧得很,很多事情,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所幸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不顺心的事几乎没有。”
    “可是,感情这种事情,却不是坚持不放弃,就能得到的,多少人在这条路上撞得头破血流,还是求而不得。”
    听到这里,容筝心中一急,不禁开口问道:“母亲,那您是知道姐姐她……”
    徐氏呵呵一笑,开口解答了她的疑问:“还记得我上次同你说起你二哥的时候所说的话吗?”
    “记得。”容筝老老实实地答道。
    “我在那次便跟你说过了,你们都是我生的,那些小心思怎么能瞒得过我?你瞒不过,你二哥瞒不过,你姐姐当然也瞒不过了。”徐氏接口说道。
    “她是对玉苏有意吧,这次非要外出游历,也与他有关吧。我还不是老糊涂,不至于连这点儿都看不出来。你母亲我也年轻过,自然晓得这些小儿女的心思。”
    容筝不由得抬头望向徐氏,向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母亲,既然您知道,想必也看得出玉大哥对姐姐并未有男女之情,只是将姐姐当做是玉姝姐的朋友在照料着。”
    “嗯,我看得出来。”徐氏道。
    “那您为何还……”容笙问道。
    徐氏回答道:“你是想问为何我知道玉苏对阿笙并未有男女之情,却还放任她而去?”
    “是……”容笙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她是我的女儿,她的性子我了解,不让她去努力一回,她是不会放弃的,懂了吗”徐氏说道。
    过了半晌,容筝才慢慢点了点头。
    徐氏便拍拍她的肩,开口道:“好了,与你说过后心里好受多了,今日留下来用晚膳吧,我让厨房做你爱吃的清蒸鲈鱼。”
    容筝起身答应下来。
    御书房内,德正帝看着跪在堂下的谢堇言,顾行舟二人,沉默了半日,才让他们起身。
    “多谢陛下!”
    “多谢陛下!”
    二人起身后齐声说道。
    待到他们起身站好,德正帝面沉如水地问道:“调查可属实?”
    顾行舟立即上前一步,拱手答道:“回陛下,臣方才与北郡王所说,句句属实。”
    谢堇言见状,也迈步上前,从袖中掏出一本账册,恭敬地双手呈上,待到德正帝身边的侍监接过后开口道:“陛下,臣等已将湖州贪墨案一众有关官员皆押送入京,现在关押在刑部大牢之中,这本账册,乃是在湖州时,亲卫在知府李超的师爷房中搜出来的,上面记录了这次贪墨的参与人员以及贪墨数额,请您过目。”
    德正帝听罢后,脸色更显阴沉,伸手翻开这本账册,每翻过一页,周身的温度便下降一些,待到他将账册全部看完,周围的温度已经似要结出冰一般。
    气氛有些沉闷,顾行舟与谢堇言则皆好像无所察觉一般低着头等在下首。
    “啪”的一声,二人小心地抬起眼睛,入目的便是德正帝将书案上的一方端砚扫在地上的场景,急忙下跪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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