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看那妇人,也不好多问,转身布置去了。

    “你也猜到了?”洛梧并不显得惊讶,一面熟练的写着药房,一面问道。

    凌霄城只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妇人,平凡的面容上只有一双如水眼眸让他有着似曾相识的熟悉之感。

    “你打算怎么办?”洛梧又接着问道,“陌红应该还不知道,你要告诉他吗?”

    “你觉得我不应该告诉他?”凌霄城反问道。

    “我只是觉得,陌红知道了,应该会伤心。”洛梧叹了口气:“你不懂的被人抛弃是什么感受……尤其还是自己的亲人。被母亲因为想要嫁入豪门而卖入戏院,无论再怎么自欺欺人,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也还是太过残忍了吧。好不容易过了十三年,逐渐已经将这种被抛弃的感受淡忘了的时候,突然又找回了母亲……如果是将军你,会是什么感觉?”

    “我会让抛弃我的人后悔的。”凌霄城话中带着冷意的狷狂。

    “可是陌红不是你。”洛梧无奈道:“他如果知道的话……”

    “我明白。”凌霄城淡淡的打断了他:“所以我会陪着他。”

    洛梧怔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还是好好考虑自己的事吧。”凌霄城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他藏在袖中的那串佛珠,“我大哥处理完辽东铁矿的事之后,大概就会赶到上海来了。”

    洛梧手一抖,一团浓墨蘸在药笺上,袖中的佛珠突然灼热一般的烫。

    凌霄城说罢,全不在意洛梧青白交加的怔忡脸色,转身走出了房门。

    叶家是从明代就开始经商的大家,从叶恕明爷爷的那一辈开始,生意越做越大,清朝末年起就是上海一带赫赫有名的大户豪门,叶恕明的父亲还与凌老爷子有几分交情,可惜如今已是病入膏肓,叶恕明继承家业后,竟开始与杜鸣凤勾结做些走私偷贩的生意。

    这处老宅是在叶恕明执掌叶家以后废弃的,除了几个丫鬟婢仆之外根本没有人住,现在想来,大抵是叶家的老爷子早就知道了柳陌红的存在,才刻意将那妇人安排在此。

    积水从庭院里倒灌进来,凌霄城踩在垫了石头的相连着的木板上,慢慢向外走了出去。

    “诶!将军您怎么也不打把伞!淋病了可怎么好!”杨海连忙将手中的伞遮到凌霄城头顶上,一边招呼着几个士兵拿着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担架将那妇人抬到将军公馆去。

    “杨海,”凌霄城突然肃色问道:“若是你的家人很多年之前因为一己之私抛弃了你,如今已病入膏肓,却想要挽回,你会原谅他吗?”

    “啊?”杨海愣了愣,还是答道:“应该会吧,只是会有些伤心……将军,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没什么。”凌霄城淡淡摇了摇头,“走吧,回去。”

    他深邃的眸光透过满天如烟似幻的雨幕,不知落向何处。

    <怕看山、忆他眉黛>

    “可怜负弩充前阵,历尽风霜万苦辛……”

    柳陌红望着院中被雨露击打得枝叶不停摇曳的树木,轻轻哼唱着。

    他本就柔美婉转的嗓音伴着雨声,衬出一番说不出的清丽妩媚,就像这窗外大雨中盛夏的青翠欲滴的绿叶,带着一种能让人醉惑的勃勃生机。

    这样似是古词歌赋一样的雅致,却多了一分鲜活灵气。

    “终朝如醉还如病,苦依熏笼坐到明……”

    他手边放着一本翻开的折子。

    青衣中有名的唱段,《春闺梦。》

    泛黄的书页被飘入窗扉的雨丝微微润湿,散发着穿梭过经年时光的陈旧墨香。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

    字字句句经他轻轻哼唱着,亦是另一种能酥软到心底的风情。

    蓦地有细碎的声响传来,搅乱一室雅韵静谧。

    ——是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

    这年头刚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门边被人推开了,柳陌红回过头去,见凌霄城双肩都湿了,急急上前问道:“怎么湿的这么厉害?你没带伞吗?我去让秦叔熬姜汤给你……”

    凌霄城一把搂住他,笑道:“放心,我身体可没你那么娇弱。”

    柳陌红嘟起双唇小声道:“那你也去换件衣服……”

    凌霄城低头在他唇上浅浅一啄,就势搂着他走进内室,隔了一帘雨声寂寂,室内紫檀香袅袅盘起,像是浮世红尘中的片刻安宁。

    凌霄城抬手脱了军服,只留下贴身一件内里的白色衬衣,领口处开了两颗扣子,露出肌理分明的结实胸膛。

    柳陌红脸上莫名地一热,视线却偏偏离不开那光滑均匀的蜜色皮肤,凌霄城却是全然不觉,问道:“今天的药喝了吗?”

    “喝了。”柳陌红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洛梧说以后不用喝得这么勤了,两天一副药就好。”

    “他什么时候说的?”凌霄城揽过他做到桌前,他身上灼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一层白色布料氤氲到柳陌红身上,柳陌红半垂了眸,答道“今天早上他来过一次。”

    “他还说了什么?”

    “没什么了……他还没说完就让叶家的人请出去看急诊了。”柳陌红墨色的长睫随着呼吸微微上下颤动起伏着,漾得凌霄城心猿意马。

    “叶家……”凌霄城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绮念,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叶恕明?”

    “嗯,”柳陌红应了声答道:“我见过他,叶老爷子没有病之前,请玉梨园去叶府上唱了一次。”

    “叶老爷子有没有对你说什么?”凌霄城心下一紧,面上却仍是波澜不惊。

    “那天我只在戏台上远远望见过他和叶恕明一次,记不大清了。再说了,有什么话,他也应该和洪班主去说。”柳陌红想起以前绮罗在耳边说过的八卦,又道:“不过我听说……叶恕明是和苏砚在一起的。”

    “苏砚?”凌霄城皱了皱眉,似乎在哪里听见过这个名字。

    “就是我师兄,上次用竹条抽我那……”柳陌红说了一半就立刻顿住,紧张兮兮地看着凌霄城。

    果然凌霄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眼神也冰冷起来。

    柳陌红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抚平他的眉,柔声劝道:“也不怪他的,这本就是规矩。”

    “啧。”凌霄城还想说些什么,但不忍再皱眉,握住柳陌红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他和叶恕明有关系?”

    “绮罗说的,不过我看着也像。”柳陌红慢慢道:“苏砚算是在玉梨园呆的最久的人之一了,洪班主在他三岁的时候就把他从人贩子手中买回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班主一直不怎么喜欢她。”

    “所以就把气撒在你身上?”凌霄城还是忍不住又皱了皱眉。

    ——啧,以后有多了一个扳倒叶家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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