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留了个心眼,趁人没在意的时候,悄悄将李大胖做的菜倒出一小半来,然后藏进竹篓里。
    暖姐儿见二姐姐赢了,开心地朝她挥手,待得朱福走下抬价来,她一个劲朝朱福扑将过去,双手紧紧抱住她腰肢,仰着小脑袋道:“二姐姐,咱们是不是可以进省城玩去了?我还没进过省城呢。”
    朱福拨拉几下妹妹额前刘海,伸手轻捏她小圆脸儿,故意板着脸道:“谁说要带着你去的?二姐姐去是办正事,不能分心照顾到你,所以你自己在家等着姐姐回来。”
    暖姐儿耍赖蹭道:“我不管!二姐姐说过以后走到哪里都要带着我的,可是你现在又说不带着我,二姐姐一定是不喜欢我了。”说着就开始急起来,生怕真不带着她,嘴巴一咧,就哭了起来,泪水蹦了满脸。
    “好了好了,还是这么爱哭。”朱福哄着妹妹说,“二姐姐最疼你,自然走到哪里都带着你啊,你都这么大了,还哭。快别哭了。”说罢抬起袖子给妹妹擦脸。
    暖姐儿果然不哭了,她认真地仰头望着朱福,再次确认:“二姐姐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朱福搂着妹妹,笑将起来。
    赵铁花站在一旁,羡慕道:“你们姐妹感情真好,我要是有暖姐儿这样一个妹妹就好了,一定也会好好疼她。”
    朱福道:“你刚刚没见识她的哭功么?臭丫头,最爱哭了。好的时候是好,可磨人的时候也叫人难招架。这副性子,将来不知道谁能忍受得了呢,哼,要是嫁不出去,就留在家里成了老姑娘了。”她又用了点劲捏妹妹脸。
    暖姐儿才不管呢,使劲抱住自己二姐姐腰:“才不管别人呢,二姐姐要我,我就开心。”
    众人一哄而散之后,朱福回头望了李大胖一眼,见他满面红光,她不由蹙了眉心。
    “铁花,我有些事情,要去找我师父一趟,你先送暖姐儿回家吧。”朱福想着,自己得了名次,总是该将这个喜讯告知师父的。
    再者,她也有一些疑惑,想问问师父。
    *
    朱福赶至魏明居住的茅草屋的时候,见谢通正笔直站在屋内,他微微垂着脑袋,双手背负,神情凝重。
    “谢大公子。”朱福唤了他一声,随即推开栅栏门,轻步走了进去。
    谢通见朱福背着竹篓走了进来,漆黑的眸光在她身上定了会儿,又缓缓将目光移至地上正躺着的魏明身上。
    “谢大公子怎么来了这里?我师父呢......”朱福话才问完,就瞧见了躺在屋内的魏明,她惊得立即跑进屋去。
    谢通道:“他是自杀的,我也来迟一步。”
    朱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虽然两人只做了短短数十天的师徒,可她是个重感情的人,只要别人是真心待她好的,她一定会真心回报。
    “师父......”她蹲在一边,静静望着魏明,见他面容平静,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她也相信师父是自杀的。
    “朱姑娘,你的师父叫魏中天,是宫中御厨。”谢通知道此刻朱福心中有甚多疑惑,他见她伤心悲痛,决定将一切告诉她,“前不久,皇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情,魏御厨为人陷害,成了毒害八皇子的凶手。之后皇帝震怒,将魏中天打入大牢,只待秋后问斩。不过,牢中有曾经受过魏中天恩惠的人,他们偷偷趁交班管制松散的时候,将魏中天放走了。之后,魏中天便逃至松阳县,成了敬宾楼的一名大厨,再后来,当了你的师父。”
    朱福安安静静听着,待得谢通说完,她才启口道:“所以,师父知道陷害他的凶手不会放过他,所以他在将毕生所学教给我之后,选择了自杀?那么幕后凶手是谁?谢大公子可知道?”
    谢通弯腰蹲在她身边,见她极力忍着痛苦,他心里竟然如刀剜般疼痛。
    这种感觉他有些害怕,于是蹙了蹙眉,刻意移开目光,只望着别处跟她说话道:“将你师父安葬了吧,这里也不便久留。”
    谢通跟朱福将魏明安葬在魏明居住的茅草屋后面,拔了杂草,用黄土掩埋,墓碑上刻着的是“尊师魏明之墓”。
    “一代名厨,却落得如此下场,死的时候,连亲人都不在身边。”朱福虽然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但是忽然觉得有些感慨,既为魏明的苦楚而唏嘘,又觉得,这个世道真是残酷,封建王朝,人命轻贱。
    若没有权势可以攀附,将来自己和身边的亲人,怕也是为人鱼肉。
    朱福从山边采了鲜花来,献在魏明墓前,又磕了三个头。
    一旁谢通虽然没有磕头,但也朝着魏明墓碑拜了拜,他脸色严肃道:“你放心吧,我会还你公道,也会替你照拂家人的。”
    太阳渐渐下山,暮色渐沉,西边染红一片。
    一阵风吹过,周边杂草忽然飘动起来,一时间有些诡异。
    谢通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他一把抓住朱福手臂,稍一用力,就将她拉扯到了自己身后,然后数支利箭就如急雨般落在周边,迫使谢通不停晃着步伐躲避。
    朱福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谢通一把抱进怀里,然后她就感觉到耳边有尖锐利器传来的厮杀声。
    谢通随手扯了根细长的树枝,高大的身子笔直立在一边,眸如寒冰望着面前数个手持兵器的黑衣人,冷声道:“若是不想死,就速速滚走!”说罢手中树枝又抬高几分,直直朝站在最前面的人喉咙靠近几分。
    几个黑衣人到底是畏惧谢通的,互相望了几眼,有些迟疑。
    “谢大公子,只要你将这个小妞交给我们,我们自然不会对谢公子怎样。”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思忖一番后,开口谈起条件来,“谢大公子,我们主子说了,她与你无冤无仇的,不想与你为敌。这个臭丫头是魏中天的徒弟,她得了魏中天真传,就必须得死。”
    谢通冷哼道:“你也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若是她敢动这位姑娘一根毫毛,她便是不想与我谢通为敌,也是不行的了。”
    “若是谢大公子这样说,那就不要怪我们兄弟几个不客气了。”那领头的黑衣人目光突然变得凶残起来,大喊一声,就举着兵器朝谢通冲过来。他带了头,身后数人也都朝谢通冲来。
    谢通伸手轻轻拍了拍朱福肩膀,低声在她耳畔道:“别怕,闭上眼睛就好。”说罢便用搂住朱福肩膀的大手顺势捂住朱福眼睛,然后另外一只手急急出招,他手中的树枝好似变成了一柄利剑,直直朝领头黑衣人喉咙戳去,一剑将其毙命。
    跟在后面的几个黑衣人见状,迟疑了一会儿,似是没有想到这谢通竟然会为了一个女儿而如此得罪流光县主。
    流光县主就算如今境况再凄惨,可也是县主,曾经也是十分得皇帝宠爱的。
    ☆、第87章
    谢通击毙一人之后,手中树枝轻轻指向另外一人道:“还想送命?”
    那些黑衣蒙面之人互相望了望,又看了眼已经被杀害的大哥,咬牙切齿道:“谢通!这件事情原本与你无关,谁叫你多管闲事的,此番你已经得罪了我们主子,往后有你好看的。撤!”说罢一群人就匆匆逃离。
    待得见敌人走后,谢通这才缓缓弯下腰来,几乎全身的力量都卸在地上。方才交手之间,谢通为敌人兵器所伤,那兵器上有毒,他不过一直强撑着。
    好在那些人被他凌厉逼人的气势给吓走了,否则的话,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朱福见谢通霎时间面色惨白,赶紧将竹篓放在一边,蹲下身子扶住他道:“我扶你回去。”说罢想要将他手臂绕到自己脖子后面去,却被谢通稍稍使力推开。
    谢通气若游丝道:“阿福,这里暂时安全了,你先回去。”他伸手往一边指了指,“沿着这条小道走,不会有事的。”说罢又咳了几声,嘴角渐渐流出黑色的血来,吓得朱福都赶紧伸手去捂住他的嘴,试图不让那血流出来。
    谢通却是笑了,他因为呼吸急促,胸口微微起伏。
    朱福见他神色诡异,脸忽然红了一下,然后尴尬地抽回自己的手来。
    “谢大公子,你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呢。”说罢也不管谢通是否愿意,直接将他健硕的手臂绕在自己脖子后面,吃力地起身道,“我背你回去。”
    谁知她力气实在小,谢通又生得高大挺拔,两人只踉跄着走了几步,身子就倒了下来。
    天空中忽然雷声大作,瞬间,便下起了倾盆大雨来。
    天色也渐渐暗下去,整个天幕阴沉沉的,瞧起来十分恐怖。
    朱福见谢通跌摔在淤泥之中,原本干净整洁的袍子被肮脏的淤泥染湿一片,她念他伤了身子,怕这一摔更是没有治愈的可能,于是手脚并用爬到他跟前去,几乎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来,将谢通稳稳架在自己身上。
    谢通毒已侵身,只觉得浑身都冷,迷迷糊糊间,有个热乎乎的暖炉递送过来,他情不自禁地紧紧将暖炉抱在怀里。他浑身都有力道,便是半昏迷半清醒间,那力道也是不可小觑的,一双健硕有力的双臂,只勒得朱福动弹不得。
    脚下湿滑,艰难走了几步,因为身子承受不住重量,竟然歪身往一边倒去。
    *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天气已经很好,艳阳高照,耳边虫鸣鸟叫。
    “姑娘醒来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儿,见朱福醒了,她走到床边坐下道,“姑娘,你受了风寒,快将药喝了吧。”说完便笑得暧昧起来,悄悄凑到朱福耳边去,“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你男人一直默默守候在身边,他受的伤可比你重,竟然不好好休养着,还担心你的身子。来,把药喝了。”
    朱福艰难地撑起身子来,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她辩解道:“他不是我......”男人两个字到底是说不出口,便唤了称呼道,“我跟他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大婶,我朋友现在在哪里?我昏睡了几日?”
    那妇人面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改口道:“姑娘,是大婶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不过,大婶是过来人,什么事情瞧不出来啊?看他日夜守护你的样子,就知道心是放在你身上的。大夫都说没事了,他还是不放心,亲手煎药喂你喝,你发了热,亲自替你拧湿了毛巾敷头,小伙子模样长得也真是俊俏,差不多也就行了,可别冷了人心。”
    朱福倒是尴尬得很,只冲妇人勉强笑了笑,然后目光透过窗棱投落到外面去。
    谢通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手持一柄斧头,正站在院子里劈柴。
    朱福吓得跳下床来,连鞋子都忘了穿,匆匆跑到外面院子去。
    “你的伤好了?”朱福站在门口,上下好一番打量,见他依旧英姿挺拔,不由松了口气,然后想到方才那妇人说的话,就有些尴尬起来。
    谢通本身就懂些医术,且又结识过一些做药材生意的朋友,所以虽然被人施毒,但他也有解毒的本事。
    当时两人摔下山之后,朱福已经昏迷过去,倒是谢通,尚且留着一丝理智。待得有樵夫从周边过的时候,谢通呼救,两人皆是被樵夫所救。
    这家樵夫姓林,都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了,家中没有儿子,两个女儿早早便嫁了人。
    谢通目光在朱福脸上溜了一圈,随即轻轻收回,丢下手上的活计,走到她跟前道:“我已经没事,你头可还疼?”他不知道林婶子已经将他日夜伺候在床边的事情告诉了朱福,所以此刻还端着架子,装着一副不十分关心的样子,其实心里很期待她的回答。
    朱福微微别开眼睛,点头道:“已经没事了。”
    林婶子端了筛子出来,看见两人站在外面,表情都十分尴尬,便笑着走来道:“呦,瞧你们小两口,站在这边多晒,快进屋来。你林叔今儿上镇上去,我叮嘱他买了肉,呆会儿你们尝尝婶子做的菜。”
    谢通抬手摸了摸鼻子,有意无意望了朱福一眼,也是想吃她做的菜了。
    朱福没有看谢通,却是直接走到林婶子跟前:“大婶,我帮你烧火做饭吧,我可会做饭了。”
    这户人家是在山脚下,不算是松阳县境内,住在这里的,也就几户人家。
    不是上山砍柴,就是进山狩猎,日子过得平淡,却也温馨。
    不一会儿功夫,林叔便从镇上赶集回来了,驴车上驮着鸡鸭鱼肉,还买了几件衣裳。
    朱福陪着林婶一起烧饭,谢通则帮着林叔上山砍柴。
    可待谢通挑着担子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林婶子倒在了血泊之中,还奄奄留着一口气。林叔见状,哭着扑倒在自己老伴跟前道:“这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老婆子,你可别离开我。”
    谢通肩上担子瞬间就落在地上,然后跑进屋子去四处找人,却没有见到那抹身影。
    林婶子尚且留着最后一口气,就是等着老伴回来见他最后一面,另外,也是想要告知谢通将朱姑娘抓走的那些人留下来的话。
    “来了一群人,还有一个女的,穿着很是华贵漂亮......”林婶子咳了一声,伸手抓住谢通衣袍道,“是那个女的将朱姑娘抓走的,她还说了,只要她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够做得到。你快去救救她吧,去迟了,怕是......怕是......”
    话还没说完,一口气没有上来,林婶子便歪倒在血泊中。
    谢通强忍着内心剧痛,他蹲在林婶子身边,压低着声音道:“是我害了你们,婶子放心,我一定不会叫你白白牺牲的。”说罢站起身子来,眸子里阴狠一片,全是怒火,双拳也捏得咯咯响,“李流光......”
    *
    金陵一处庄园里,李流光正坐在花园里一棵树下喝茶,见有人快步走了来,她美眸微微眯起,随即身子坐正了些,漫不经心问道:“怎么样?那丫头肯将菜谱交出来了吗?”
    “回县主的话,别瞧那丫头长得娇娇气气的,可骨头硬得很,我们的人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交出菜谱来。”那小厮模样的男子气得两眼凸起,吐了口唾沫道,“不过一个没有名目的小丫头而已,再不听话,直接做了她!”
    李流光望着那小厮道:“如今连当朝四皇子都知道的一号人物,连谢通都誓死护她的人物,你觉得本县主还能够毫无顾忌铲除掉吗?”李流光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可是那双美眸中却露出一种凶狠的神色来,她修长的手指紧紧攥住扶手道,“不过,倒是可以折磨她,本县主倒是想看看,谢家大公子到底能够为她牺牲到何种地步。”
    那小厮神色一凛,随即应着声,就退了出去。
    李流光则又缓缓将身子躺入圈椅里,身旁有侍婢轻轻替她摇着扇子,一下一下给她扇着风儿。
    没一会儿功夫,另一婢女匆匆走进来道:“县主,曹小姐来了。”
    “哦?”李流光唇角微微抿出一丝笑意来,随即又将身子坐正,抬手道,“还不快去将曹小姐请进来,只呆愣在这里做什么!曹小姐可是金陵书院曹院长独女,金陵城第一美人儿,可不比你们这些皮糙肉厚的,晒黑了皮肤,谁担待得起。”
    “是,奴婢这就去。”那婢女闻声吓得一跳,赶紧缩着脖子就出去了。
    不一会儿功夫,便有一穿着绯色裙衫的高挑少女莲步走来,她肤白胜雪,发黑如墨,一张容长鹅蛋脸精致得无可挑剔,端端似是仙境里走出来的人物。
    “拜见县主。”曹锦书走近之后,盈盈一拜,可腰还没弯下,就被李流光一把扶住。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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