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掰了手指算道:“你平常只穿官服,冷热也不多置衣,内里的中衣也不肯要绸缎,皆是我亲手棉布缝制,可不是最省?”
    伏罡算算果真是如此,复问道:“那最费的是谁?”
    晚晴笑道:“居然是我。四时的衣服,珠环钗饰,我也用不得那么多,你却总爱叫些布庄银楼的送上门来。他们抱着东西来,我自然不好叫他们空走,一来二去竟是我花销最大。”
    伏罡翻晚晴仰面望着自己,柔声道:“钱来钱去,咱们还有些家底,能叫你有些事儿干就好,不必多在意银钱上的事情。”
    这回若能大胜而归,赏银还不知有多少,一家子人口简单,便尽数妆饰在她身上又如何。
    如此冷的寒天,晚晴依旧是要叫伏罡裹的像个婴儿一样抱回房去。两人在床上躺了,伏罡才说起自己不日就要北征的话。自然是从他一提起晚晴就皱起了眉头,待听到皇帝有意要叫伏青山监理枢密院并兵部时,晚晴终于忍不住言道:“伏青山或许有些清廉的名气,但于你,他绝对没安好心。”
    伏罡拉了晚晴手摇着:“打仗不止是将士们的事情,将士在前方打仗,后方就要有人征调粮草补充军备,这些是军国大事,青山多少年寒窗苦读不会不懂。他便是对我有意见,也不过私底下咒我几句,我都能受得。这些事系关朝庭,他不可能马虎以待。”
    晚晴本还有些愁眉,转念一想自己不过一介普通村妇,怕还没有到能叫伏青山也穷尽前程相争的程度,苦笑摇头道:“我自十岁起与他一起长大,知他的报负,也知他原来是个顶君子的人,可是如今却看不透他了。”
    她忆起那夜在书房中他的挑衅,心中如添了块重石一般沉压着。再想想自己失了个孩子,如今他满心期望再要一个,她表面上服从内里的抵触,心头对伏罡有了些难言的愧疚,却又不知该如何对他言说,如何弥补于他。
    伏罡环上来双手在她身上摩梭,晚晴亦缠了上来,拖一头青丝长长溜身下去。伏罡在极致的温软中强忍着她的好意,待她玩够了自己爬上来时,才沙声叫道:“晚晴!”
    晚晴取帕子揩着嘴角,俯身问道:“嗯,怎么啦?”
    伏罡贪看她眼中晶晶亮的神彩,并望着自己时略有好奇又玩味的眼神,沉声道:“我爱你。”
    晚晴觉得有些好笑,俯身抓了发尾在他胸前轻搔着,贴了脸在他胸膛上道:“我知道。”
    她闭眼自己在上面动着,脑中闪过铎儿曾说过的那句话,心中又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生下来,否则要叫铎儿如何自处。
    而对于伏罡的愧疚,她也只能在床上,只能这样补偿他。
    窗外雪无声的落着,渐渐漫过花圃覆上台阶,晚晴终于停了动作摇头道:“我是真的不行了。”
    她滚下来裹被子捂了头闷声道:“剩下的你自己解决。”
    伏罡哭笑不得,自拆了床被子来裹着睡了等着,果然不到片刻晚晴便自己钻了进来,他翻她侧躺着,从后面慢动起来,这一天于他来说,才不过刚刚开始而已。
    忠武大将军出征,皇帝京郊十里相送。晚晴不过五更送他出府就不肯再送,只叫铎儿一路跟着送行。天将中午铎儿才回府,身后还一溜烟儿跟着一群捧盘抱抱的宫中内侍,铎儿指挥着家下人收了东西给了赏钱,亲自送这些内侍们出府走远了才又回来。
    晚晴不爱这些闲文褥节也不爱高攀富贵,因见铎儿做起了主人,自己也不出外,只在角门内看着。她见铎儿进了内院,一把揽过来搂在怀中笑道:“我儿如今也有个大人样子了。”
    他毕竟成了个大小子,晚晴不敢再抱,自己坐下放铎儿在怀中坐了问道:“东西谁赏的?圣人还是皇帝?”
    铎儿道:“只怕是皇帝,他一个劲儿看着我笑。”
    晚晴笑道:“许是我儿长的俊叫他欢喜吧。”
    铎儿道:“我爹也在。”
    晚晴不便在孩子面前沉脸,点头道:“他们一朝做事,在也正常。”
    铎儿不爱叫晚晴搂着,挣开自己在对面石几上坐了才吞吞吐吐道:“也许是我爹干的,前些日子跟我打过架的童生们皆叫书院开掉了。”
    晚晴恨恨道:“那也是他们活该,你头上那道口子也不知会不会留疤。”
    铎儿道:“不过同学之间有些龃龉,若谁打了我就叫他开掉,那往后应天书院怕只剩我一个人了。”
    晚晴没听懂铎儿的反语,惊道:“整个书院的孩子居然都打你?”
    铎儿无奈道:“不过是举例而已。我下午想去回我爹那里,与他谈一谈叫他不要再这样干,否则我在书院也抬不起对来。”
    原来是为了去看回爹。晚晴笑道:“他终归是你爹,天底下除了娘就他最疼你,你往后休沐若是想去他那里,只需跟我报备一声即可。”
    铎儿应了声好,自己回屋上楼换了件新衣服抱了两本书,下楼别过晚晴自往伏青山家中而去。关妈妈在晚晴身边伺候着,见铎儿走了才笑道:“我头回见他,还是将军抱在怀中的一个小儿而已,如今也长大了。”
    晚晴亦是一叹:“只是长大的也太快了些。”
    她这些年带着他四处奔波,为了争点小产小业,为了应付新夫总是忽略了孩子,孩子却仍是全心全意的爱着她这个娘。
    进了腊月滴水成冰,晚晴虽不懂战事谋略,也知如此寒天用兵将士们必要受苦。伏罡总有书信送来,与她谈些北地风光并墨滞不能化开的苦恼,于战事却是只字不提。晚晴寒来无事,索性又自京中寻了个会些拳脚的女子来在后院相陪对练。
    魏芸自她小产后断断续续授了一段时间的文课,这日授完课后与晚晴在书房对坐,晚晴喝水她饮酒,坐了许久魏芸忽而神秘一笑道:“我要成亲了。”
    晚晴虽早有察觉,却也觉得太快了些,笑问道:“那男子可是丁季?”
    魏芸道:“是。”
    晚晴道:“我记得你言自己不会要三妻四妾的男子。”
    魏芸笑着抿了口酒:“他说他的俸银太低,只供得起我这个人和我的酒。”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能够在一个月之内v掉,我在发良夫的同时也开始发宰辅了。
    对于每一篇文,我所有的精力最初都会用在写文上,而后,才会起文名,想文案,可是,实际上文名和文案,才是让人有欲望戳文的东西。
    这就和做产品一样,埋头做产品的人,是不可能成功的。实际上现在的销售,更观注一种体验过程,就是说,从包装以及广告语带给用户的体验更胜于产品本身带给用户的满足感。
    好吧,你们看我说的头头是道,可我就是不能给自己想出一个好文名和好文案,诱读者们读过我的三章,哈哈哈。
    写文很快乐,发文很痛苦,这是我写文以来,最大的体验。
    对了,良夫11月3号最后一章,其实我很想早点发完。但是编辑一直给我很好的榜单,所以想照顾完这期榜单。3号最后一章,一万两千字,数于六千字的两章,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九十章 新赋
    她拈着酒盅看内里波光流转,又笑:“我曾听过海枯石烂不离不弃的情话,到如今才知道唯有这样朴实的情话才是真的。”
    是啊,陪你到海枯石烂,纵使白头不离不弃,这样的情话当然悦耳。只能养得起一个妇人和她的酒,这样的情话太过寒伧简直不能叫情话,可前者是假的,是爱到浓情时的点缀,是冲昏了头脑的昏言昏语。后者是真的,是丁季度量过自己和魏芸后的理性言语,虽朴实却能实现。
    魏芸渐渐红了眼圈,拈着酒盅掉起了眼泪:“家道初败与伏青山合离后,我寄居高含嫣的私宅,曾整日的以酒度日,缅怀昔日的富贵繁华,幻想着总有一□□庭能开恩消了我父亲的罪名,将他的产业都归还于我,我还能有份富贵日子可过。
    可是后来,他的罪名越积越多,有的没的,整个国运的衰败都叫朝臣们压在了他身上,一人即死,便承担了朝庭这些年所有的罪过。高含嫣心更歹毒,有夜她趁着我醉酒,竟然将窦五那厮放了进来……”
    晚晴听的心惊,怕她这醉酒的话叫自己听见不雅,忙劝道:“魏夫子,快别说了。”
    魏芸摆手哭道:“不,我要说,若不说出来我心里难受。”
    她拿手比划了道:“我够到桌上一只青白玉的笔筒,就拿那笔筒不停的砸窦五。那窦五是个疯子,我越砸的凶他动的越起劲,后来他额头上破了好大一块不停留着血,那血滴到我脸上污了我的脸,我连眼睛都睁不开,他仍是不停的动着。”
    晚晴见她又往嘴边送着酒盅,一把夺了道:“你喝醉了胡言乱语,这些话千万不能再说,酒最好也永远别喝。”
    魏芸摇头,往后仰倒在小榻床的靠背上苦笑道:“此生我只醉这一回,从此往后就再也不喝酒了,你须得让我醉了这一回。”
    晚晴叹着鼻息复替她斟了一盅,魏芸端起来一饮而尽,又道:“我临走时便索了那个笔筒,要以它为耻而警醒自己。如今我终于碰到了一个好人,往后就决心戒酒一滴都不沾,好叫他能养得起我。”
    她言罢笑了起来,又自斟着饮了一口,脸上一抹酡红微微笑道:“我只醉这一回。”
    用这一回告别过去的繁华大梦,落到三勾巷那小院中去过一份平凡妇人的清减生活,只要他不负,她亦不负。
    转眼到了过年,伏罡约有半月未曾有书信至。因晚晴与伏罡皆是外籍在京不供祖宗,也不过摆一桌年夜饭就罢。晚晴守了桌子一人等着,年三十的夜里飘起雪来,铎儿直到掌灯时才冒着一身寒气钻了进来。
    晚晴解了他的裘衣绒帽挂起,面有不悦问道:“为何这样晚?”
    铎儿在桌前坐了道:“我再陪娘吃一些。”
    晚晴听他这话是吃过饭的,遂问道:“你爹留你吃了晚饭才来?”
    铎儿拈筷挟了块鱼细挑着刺,挑完了往进晚晴碗中才道:“他请得几个朝臣一起守夜,也非得叫我相陪。”
    晚晴皱眉问道:“大年三十别人竟不回家,陪他一起守夜?”
    铎儿亦皱着眉头:“我爹如今有些怪脾气,又他居于高位,那些要巴结他的人自然要趋势,守夜算什么,只怕叫他们洗脚他们都愿意。”
    晚晴还要再问,铎儿摆手道:“别聊他了,咱们好好过个年。”
    他又挟了虾来剥,剥完了依旧放进晚晴的碗中。晚晴心忧伏罡却不好在孩子面前提及,只能闷闷的吃着。只晚两人沐洗完要睡,晚晴自己一人觉得孤寂,上楼在铎儿面前躺了道:“小时候你最爱娘陪着睡,娘今夜就陪你睡着再走,好不好?”
    铎儿踢了脚被子翻身侧睡了道:“不好,我都是大人了,你在旁我睡不着。”
    晚晴拍了铎儿屁股一把道:“小屁孩子,你才多大就觉得自己是大人了?”
    铎儿索性坐起来道:“不如下去我陪你睡,你睡着了我再上来?”
    晚晴起身道:“不必,我自己能睡着。”
    她临出门回头,见铎儿在床上坐着望她,叹口气道:“我儿果真长大了。”
    这孩子经历的太多,人虽是小的,心却已经长大了。
    过完十五伏罡依旧没有信来,晚晴心中有些焦躁,京城自然处处欢乐十五天,魏芸与丁季趁着休朝时摆了两桌清酒结婚,铎儿也常往伏青山家跑,将军府只剩晚晴一人眼巴巴的等伏罡的信来。
    当年伏青山上京赶考,她有个孩子混着心,便是再有焦苦的思念也有孩子替她分心缓解。如今却不同,伏罡在外是与人兵刀相对,况且风雪连天阻隔,她于朝事一无所知,思来想去便差人往宫中大内递了份觐见折子欲要见上圣人一面,看能否探听到些伏罡在外的消息。
    圣人倒是允喏的很快,内侍来送来消息叫她正月十七入宫觐见。晚晴知圣人向来朴素清减,自己也无心妆饰,清清减减自西华门上进了皇宫。延福宫中也不似她往昔来时清净,多了个孩子就要增出许多人手,圣人亦不在大殿中的屏风正坐上,在寝殿内暖阁中抱个小小的婴儿坐着。
    宫中坐月子要坐满三月,此时圣人头上还包着块孔雀蓝缀珠的抹额。妇人们产子过后必定有三月焦苦面色,她却不然,如今怀抱着个小儿亦是小女儿神态,两只眼睛不离怀中的孩子,握了孩子一只手笑着示意晚晴免礼。
    晚晴行过大礼,见宫婢端了裹金矮脚杌子过来,礼过后侧坐了。这是家常地方,圣人问了些家下可好孩子康健的话,晚晴一一答过,两只眼睛仍是盯着圣人怀中那娇娇的小公主看。
    圣人为了孩子愿意多说几句,扬了她小手道:“这孩子吃奶不多,一夜许多回几乎要累断我的腰。”
    晚晴惊道:“竟没有乳母替她哺乳么?”
    圣人道:“总是自己亲娘的乳最适她的口。”
    晚晴那知这一国的皇后竟会亲自哺乳,她心中所为问个伏罡的消息而来,但看眼前圣人显然是一两月未曾出个延福宫的样子又不好开口,又与圣人谈论了些养儿育子的话便告退了出来。她进趟宫一无所获,出了延福宫已是欲要哭出来的样子,跟着宫婢们才行了几步,便见迎面那粗黑高壮的皇帝快步走来。
    她与这皇帝还是在凉州时有过几面缘份,但这皇帝向来不爱与妇人们多谈,见面亦不过略略点头。晚晴跪在一侧随众人行礼,正低头跪着,就听皇帝道:“伏夫人,起来说话。”
    晚晴起身垂肩交手恭立着,就听皇帝又问:“可是为了忠武将军而来?”
    “臣妇许久不曾收到夫君来信,确实有些心急。”晚晴斟酌着言辞缓言道。
    皇帝伸手示意道:“我送你!”
    周围一群人围着,晚晴不过一个村妇,自然不知天下只有旁人送皇帝而没有皇帝送人的礼节,所以也自然而然的退后两步跟着皇帝往西华门边走去。皇帝走了几步回头道:“前段时间屡有捷报来传,朕也十分欢喜。除夕那日他率六千铁骑深入八百里去歼一伙残敌,也是要替我们这一战打个响亮的结尾,等这战一完必能回来,请夫人放心。”
    晚晴总算吃了颗定心丸,大礼拜别过皇帝出了宫门,才坐马车到将军府门口,就见铎儿在门前不住的张望着,见她下车便迎了上来。
    晚晴算算今日他该在书院读书才对,因而问道:“为何不去书院读书?夫子怎能给你准假叫你出来胡逛。”
    铎儿跟着晚晴进了院子,欲又言止许久才道:“娘,只怕我小爷爷那里有危险。”
    晚晴才从宫中得了颗定心丸,听此又是一惊,忙问道:“怎么会?你从那里听说的?”
    铎儿拉着晚晴进了畅风院书房屏退了众人才道:“我从我爹那里听来的。”
    居然是伏青山?铎儿又道:“因为他如今掌管着边防调令,我小爷爷那里战事行进到那一步都要先往枢密院报备,由枢密院再报到宫中皇帝那里陈情定夺接下来的战略布局。这些日子我常在他那里顽,听他下朝后与些下属官员们客们论些他们派兵遣将的事情。听着听着我就渐渐听出些不对劲来,虽我也还是个孩子见识太少,但我觉得我爹是在有意诱我小爷爷深入敌后。他明知西北一带阿尔奇援军要到的情况下,依旧说动了皇帝命令我小爷爷深入八百里去歼敌……”
    晚晴打断了铎儿问道:“皇帝怎么能叫他说动?你爷爷是凉州旧人,皇帝应该要体恤他才对啊。”
    铎儿学个大人一样深叹道:“小爷爷此次出去一路几乎全胜,皇帝或者也叫胜利冲昏了头脑,再者,上疏亦有文章可作,我偷偷看过那份奏疏,他将小爷爷全胜一事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纸七八千言,而阿尔奇援兵一事,只在末尾草草添了一句。若皇帝一路看的高兴,完全可能会忽略最后那短短七八个字。”
    这正是官员们欺上瞒下的好手段,你说他奏了没有,他奏了,但他揣准了皇帝亦有好大喜功被胜利冲昏头脑的一面,所以才敢押上这么一句。皇帝大笔一挥叫伏罡继续前进,伏罡在外不得不从,而若将来伏罡战败或者被歼,追究起责任来奏疏上伏青山是奏过的,他亦能推得一干二净。
    晚晴双手纂着椅背许久才问道:“然后了,伏青山他现在究竟要干什么?”
    铎儿道:“昨晚我爹那里得到的军报传书,说阿尔奇的人已经将朝庭大军与我爹拦腰相截,阮刚等守将上疏请求发兵支援我小爷爷,但我爹到如今还压着这份军报没有上奏。我觉得他是在拖延时间,不肯叫阮刚发兵去救我小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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