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道。”大人还未曾过来了。”
    这宅子都是宋宴送给她的,她哪里还想要什么乔迁礼物?
    半夏拉长声音“哦”了一声,撒丫子就跑了。
    顾念溪也觉得有些奇怪,这不大符合宋宴的作风,平日里,这宋宴的礼物是一大早就送过来的。
    想到这儿,她只觉得好笑,觉得自己就像是那些期待礼物的小娃娃似的。
    她很快就把这件事抛掷脑后,忙着收拾东西起来,因阿魏他们每个人的东西都不少,所以她也没叫人帮着,自己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如此忙活了大半日,她略用了些梅子茶泡饭和酱萝卜丝,则又开始忙活。
    梅子茶泡饭是苏杭一带的吃饭,顾念溪从前是半点都不爱吃的,但在百味轩尝过一次之后只觉得味道清淡,唇齿留香,但怎么回味都觉得少了些什么,所以又自创了梅子茶泡饭,多了些滋味。
    好不容易忙活的差不多了,顾念溪见自己衣裳脏兮兮的,正准备去洗澡时,阿翩却是慌慌张张进来了,“姑娘,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来了。”
    顾念溪是个会做人的,不仅给朱太太准备了红豆栗子玛,还给这一条街上的邻居们都准备了糕点,那些人自然也会回些别出心裁的小礼物,所以今儿一天倒也热闹。
    她笑着道。”谁来了?你这么慌张!”
    阿翩急的脸都红了,从前她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最近见的人多了也就处事不惊,这般模样,还真是第一次,“好像是太监,大姑娘已经出去了,姑娘你说,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太监?
    宫里来的太监?
    饶是顾念溪也觉得心里一乱,快步走到前院,却不曾想前院是喜气洋洋的一片,她走的近了,只听见为首的太监道。”……也是老天爷开眼,先太子的案子平反,林大人也是无辜之人,皇上说了,若朝中大臣一个二个都像林大人似的,不会因旁人说什么就相信什么,我朝定繁荣昌盛的。”
    顾念溪一愣。
    顾菀见她高兴坏了,也红着眼睛道。”阿圆,皇上下旨给我们祖父平反了。”
    为首的太监也说着些凑趣的话,“恭喜两位姑娘,说来也是巧了,前几日皇上还在念叨着林家当初流放的流放,人都没了,还是宋大人说当初侥幸活下来两个孩子,可见老天爷都是眷顾好人的……”
    接下来就是宣读圣旨。
    皇上赐了一千两金子和一块牌匾下来,牌匾上面写的是——世代忠良。
    当红绸被扯下来,露出这四个刚劲有力的字来时,顾念溪与顾菀的眼泪齐刷刷落了下来,顾念溪抚着这块牌匾,低声道。”到时候就把这块牌匾放在祠堂吧,放在祖父和林家列祖列宗的跟前。”
    顾菀连忙叫官妈妈给这些太监拿了赏钱,太监收了赏钱是喜滋滋的。
    此时此刻的宋宴却是不大高兴,跪在皇上跟前,别说是他,就连皇上也脸色沉沉。
    一旁的宫女内侍没一个低着头,生怕呼吸声大些惹得皇上不快。
    良久,皇上才沉声道。”……琳琅,不是朕不帮你,只是这件事朕已经答应了太后娘娘。”
    “你从小就喜欢往太子府跑,总说若是你大舅舅是你父亲就好了,我相信,就算是没有顾念溪,你一样也会替大舅舅翻案的,可太后娘娘会这样认为吗?”
    “若太后娘娘知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顾念溪是林道远的孙女,只怕会觉得这女子接近你就是有所图的,太后娘娘的性子,我们都清楚,到时候定会把这笔帐算在顾念溪头上的。”
    “好在如今太后娘娘并不知道这件事,朕也不敢叫她知道。”
    说着,她更是微微叹了口气,“昨日太后娘娘差人找朕过去,这都快一个月了,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找朕说话,你猜太后娘娘说什么?”
    “她说,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这辈子也错了很多,如今陈家,窦家被夺了权也是好事,可她心里就不是个滋味,还说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没几年活头了,等着她去世后,窦家与陈家只怕是每况愈下,她不求朕照拂什么,只是陈瑶是她看着长大的,又知根知底,她病着的这些日子一直都是陈瑶照顾着,所以,还是想把陈瑶许诺给你。”
    “就朕来看,就是哪家的姑娘都配不上你,但太后娘娘昨日在朕跟前落了泪,拒绝的话,朕实在是说不出口……”
    宋宴想到会是如此。
    昨日他去慈宁宫给窦太后请安时,窦太后也提起了这话,只是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知子莫若母,窦太后这些日子什么动作都没有,就是想要皇上内疚不安,再声泪俱下说出什么话来,皇上自然不会拒绝的。
    宋宴冷笑一声,低声道。”皇上,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娶陈瑶为妻,就算是没有阿溪,我一样不会娶一个我不喜欢的女子为妻的。”
    “从小到大,我没想过纳妾,十三四岁时,不少人都学着去逛那烟花之地,我只觉得恶心,您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想,若我以后的妻子知道了这些事,肯定会难受的。”
    “在我有记忆开始,我母亲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她虽是公主,身份尊贵,却时常被人教着说要贤良,要淑德,作为女子,要主动给我父亲纳妾,要伏低做小,要不然就会与我父亲越走越远的,我母亲照做了,她不愿意让皇家,让宁国公府成为众人眼中的笑柄,可换来的又是什么?”
    “换来的是我父亲的冷冰冰,直说她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后来我母亲心也死了,整日陪着我读书写字,好像别的事情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我以为她心里是无悲无喜,这样对她来说,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但是皇上,您知道吗?在她去世的那几天,已经病的有些糊涂了,有好几次把身边的嬷嬷当成了太后娘娘,拉着嬷嬷的手哭着说她不想嫁给我父亲,她知道我父亲与闵家姑娘两情相悦,她不愿意嫁人。”
    “有的时候,她糊里糊涂的说早知闵家姑娘会悬梁自尽,当初成亲之前她就该一根白绫吊死的,这样就不用苦苦熬这么多年。”
    “她还说,她好想十四岁那年帮她从树上取下风筝的那个侍卫啊,做梦都想嫁给他,若真的嫁给了他,只怕日子也不会过成这样子的。”
    “我母亲去世那边才二十岁出头,皇上,她才二十岁出头啊!太医说她是郁结于心,郁郁而终的,可想而知她的日子过的有多苦!”
    “我到现在都不能忘记,我母亲临终之前拉着我的手说——琳琅啊,以后成亲一定要娶个自己喜欢的姑娘,不要因为心软,不要因为觉得她不错,不要因为这种那种原因娶她,要不然,你会害了别人一辈子的……”
    “这是我母亲临终的那几句话!”
    “太后娘娘问过我,说我母亲临终之前说了些什么,我不敢把这话告诉太后娘娘,毕竟她老人家也是个可怜人。”
    “但不管怎么说,始终也不能否认这一切都是太后娘娘造成的,若我母亲嫁给了那个侍卫,哪怕嫁给了一个心里稍微有她的男人,我想她现在肯定还活着。”
    “太后娘娘害死了我母亲还不够,难道还想要再害死更多的人吗?”
    皇上见他双眼通红,一股子怒气几欲喷薄而出,也被吓了一跳,“琳琅,你母亲临终前的那些话,你为何一直没说过?”
    他一直都以为保宁去世之前叮嘱他们要好好活着,只有人活着,才能有希望。
    他是活下来了,也终于看到了希望,可是他的妹妹,他唯一的妹妹却是再也没有了。
    “说了又有什么用了?我不是没有怪过太后娘娘,可我想,若母亲还活着,肯定不愿意见到她的儿子与她的母亲像仇人一样。”宋宴摇摇头,这话说的是有气无力,“太后娘娘每次问我为何不像从前一样喊她‘外祖母’,外祖母?呵,在我的心里,她只是太后,而不是我的外祖母。”
    皇上听闻这话微微叹了口气。
    当初在别院时,经常去看他们的也就保宁他们了,窦太后自然对宋宴极好,可如今……早已今时不同往日。
    宋宴坚决道。”皇上,我是不会娶陈瑶的,我不是我的母亲,更不会重蹈覆辙。”
    “若是太后娘娘对阿溪做了什么,或者想要做什么,阿溪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不敢保证我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的,您是知道的,从小到大我说出什么话,那是一定会做得到的。”
    说着,他更是苦笑一声,“皇上,您知道我喜欢阿溪,原本我今日过来是打算求您给我和阿溪赐婚的……”
    他话说到一半,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皇上,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也好,宋宴也好,还是保宁也好,其实都是可怜人啊!
    第176章 酱棒骨(一)
    可怜宋宴今日是喜滋滋过来,但请皇上赐婚的话还没出口就听闻这消息,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泼了下来,让他觉得心冰凉冰凉的。
    但他并不怪皇上。
    前两日他请皇上今日下旨,就是想当作顾念溪的乔迁之喜,皇上二话没说一口就答应下来。
    他突然想起大舅舅原先在世时曾说过的话——这人活在世上,多的是身不由己啊!
    皇上看着他,“琳琅,你先起来,朕先前就说过,没人的时候,我们不是君臣,而是舅甥,这件事,朕心里有数了,太后娘娘那边,朕会想想办法的。”
    但他到底没有一口应承下来。
    不管是窦太后也好,还是宋宴也好,都是一个性子很倔的人,认准的事儿是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这一点,宋宴还真是和窦太后一样样的。
    琳琅起身道。”多谢皇上。”
    等着他出了御书房大门时,原本晴空万里的天又变得阴沉沉的,好像又要下雪一般。
    一旁有小宫女走过,压低声音道。”……都说瑞雪兆丰年,可我看这雪下得是没完没了,也不知道我家里种下的小麦种子能不能发芽。”
    随着小宫女走远,宋宴再也听不见那声音。
    昨日他从慈宁宫出来时,听见窦太后气的摔碗和宫女们的惊呼声,他知道,窦太后应该被他气“病”了。
    若换成别的事,就算是看在过世母亲的面子上,他今日也该去慈宁宫看看的。
    可如今他心里烦闷,实在是不愿意过去。
    不去就不去吧!
    若母亲泉下有知,想必也不会怪自己的。
    可宋宴也不想去顾念溪那里,自己心情不好,若是过去了肯定会被她看出端倪来的,自己答应过她绝不再向她隐瞒任何事的。
    索性,也不去了吧!
    宋宴直接去了校场。
    顾念溪等啊等,一直等到华灯初上也没等到宋宴过来。
    坐在一旁陪着她说话解闷的阿魏都有些等不住了,直打哈欠,“姑娘,要不还是去睡吧!时候不早了,今天你又累了一天,明天还得早起了。”
    因为搬家,所以今日铺子歇业一天,明日他们还得回去收拾铺子后头的院子,再请人粉刷一二,把后头的房间收拾成包厢。
    这可是大工程。
    顾念溪别过头去,只道。”我可没等他。”
    阿魏磕着瓜子,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点点头道。”姑娘说的是。”
    顾念溪只觉得原先一淳朴的小姑娘来了京城之后倒是变得狭促起来,心里默默伤感着,可她是真的睡不着,下意识觉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可等着阿魏把最后一把瓜子也磕完了,宋宴还没出现,阿魏觉得自己等不下去了,起身就走,“姑娘,我先去睡了,你也早些睡吧!”
    顾念溪点点头,见着阿魏的身影消失在漫天白雪之中。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顾念溪终于意识到——今日宋宴不会来了。
    她磨磨蹭蹭上床躺下,心里想着明日要不要再去一趟宁国公府,看看宋宴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可转而一想又觉得这样不大好,她听姐姐说过,就算是天底下最亲密的两个人,也是有自己的心事和秘密的……
    她东一下西一下胡乱想着,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都不知道。
    翌日一早,她正睡着了,外头就传来了官妈妈那震天的声音,“姑娘,姑娘,快起来哟,宁国公府上门来提亲了!”
    顾念溪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自己与宋宴的亲事没这么简单的。
    直到官妈妈一脸激动的把她从床上拽了起来,更是手舞足蹈道。”姑娘,快起来,宁国公府有人上门提亲来,来的还是宁国公府的大管事,好像是什么叶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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