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怜浑身一僵,面色无比惊恐,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宋王妃不依不饶:“哼!装!你继续装。”一盆冷水泼下去,恶毒又愤恨的声音箭一般射在了她脊背上:“我要你下地狱!蒙着眼投胎,下辈子做畜生。堵着嘴去死,省得你跟阎王爷告状。我要挖你的心肝,省得你惦记着算计我!”
    被冷水浇醒的夏雪怜,眼珠上都迸出了血丝,胸膛急剧起伏,嘴里呜呜有声,却根本无法开口,第一棒落下去,她视线猛地一直,就再也没有了知觉。
    你前世那般逼迫我,害我偌大上京无处容身,可曾想到今世自己会有这样的结果?得知消息的时候,暖香正端坐在碧纱窗下喝养生粥,西域大枣去掉枣核,配合极品银耳,泡发的干百合,新鲜枸杞子,和胭脂米一起,在砂锅里煨得烂烂的,熬得浓浓的。红豆补心,红枣补血,滋养肾胃。无须加蜂蜜,自然有甜甜一段清香。暖香轻嗅一下,先盛了一勺,递给正坐在她身边的言景行。言景行正单手支着下巴,伏在旁边的大葵花圆脚小矮几上看账册,旁边有个算盘,不过并不常用,偶尔才翻动一下。
    他张口吞了,又扭过头:“福寿堂的厨娘果然比我们荣泽堂的水平更高些?材料都一样,吃起来却有哪里不对。”
    暖香随即又喂了一勺给他。以前他又不在家呆着,三天两头外宿,鲜少在家吃饭,那自然不会跟福寿堂伺候老夫人一样,轻挑细选个合意厨子。其实他对事物上心,却不计较,但如今天天跟着暖香接受福寿堂的爱抚,这点细微的差别就体现出来了。
    暖香笑道:“听说老夫人熬制滋补膳食的时候,用的不是府中井水,而是后山根上汲来的山泉。而她这样砂锅熬粥的时候,一定要用宫廷御制的朱紫色澄泥砂锅。烧得柴火,是松木,桐木,不是一般的炭。”
    言景行嗤得笑了:“当你什么时候吃东西不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而是按照它们的营养价值和标准程式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愈发高雅了?”
    “非也,说明你老了。”
    暖香没好气得白了他一眼。吃着人家的东西,就不能说人家一句好话?她看看言景行手里的账册:“你的大楼船终于买下了?”前世言景行曾说过,辽阔的地方会有人产生谜一般的向往,而如今大周最辽阔的地方有两个,一是草原,一是大海。前者他小时候已经见识过了,所以现在热情都放在了大海上。或许有天他会跑到粤地去任职?
    “没有。还差。我准备找辅国公府镇国公府的兄弟联合,或者,干脆请太子殿下拨点款子?”言景行啪得一声把算盘收好。
    暖香忍不住笑出来:“清贵无比的文臣,尊荣无比的侯爷,却非要去当满身铜臭的商人。”
    言景行当即笑道:“非也,非也。我是个心怀梦想的实干家。为大目标,要先订下小目标,比如,先赚个一百万。”
    暖香摸摸肚子,心道好了好了,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躺在金山上。等了半晌,不见言景行有别的反应,暖香终于忍不住了,主动提起:“景哥哥,你那夏表表妹死了。”
    “嗯。谁都会死的,她不过早了些罢了。”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死得那么惨。”暖香仿佛想到了那样的场景,哪怕她手下也伤过人命,想到那阴毒的处理办法,也是脚底板一冷。古汉时期,吕后处置戚夫人,将她砍去四肢,割去舌头,剜掉眼睛,坐成人彘。当初看到只当野史杜撰,恶意妖魔化这个把持江山的女人,现在却觉得人真的被激怒,那爆发出来的代价绝对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承受的。如言玉绣之于张氏,如夏雪怜之于宋王妃。
    “不必放在心上。以她那身子骨,大约本来就难以长寿。自己又抓尖要强不肯保养,自毁气运不走正道-----”总之自己找的,怪不得别人。言景行貌似认真回忆了一番,又回头看暖香。瞧她肌肤白皙,面庞圆润,眼神明媚,气色鲜活,满满都是健康状态,忽而凑过去,轻轻一吻落在了她腮帮上。
    “我见过生病的女人。所以,”他压低了声音,轻轻啄摩暖香的唇:“我分外喜欢健康的女人。”言景行如今想到夏雪怜,觉得最可笑最可气又可恨的,就是她以为病弱的女子可以得到更多的怜惜,大约别的男人都会这样,但言景行绝对是个例外。他的童年,是一片烟雾缭绕,愁云惨雾加药烟香雾。
    母亲许氏,单薄瘦弱,苍白冷情。躺在床上,好比放在锦褥堆里的一瓣梨花——风一吹就没了。再好的美貌,也经不起长期病魔的折麽。言景行几乎是眼看着,她的头发一点点枯黄,面颊一点点凹陷,一个镯子可以直接从手腕撸上肩头,那身体已经完全干瘦,彻底不成样子。固然恼恨父亲的不忠,但他渐渐长大,却开始理解父亲的疲惫。
    妹妹文绣年幼而娇弱,她跑不了跳不得,不能吹风不能晒太阳。其实一开始,言景行并不喜欢这个妹妹。他的愧疚相当一部分来自当初的那一点点下意识的抵触——作为一个年纪同样幼小的男童,这个完全是拖累的妹妹让他又不自由又不自在,那个时候他其实主观上并不愿意跟妹妹一起玩,尽管客观上,他确实似乎有更值得做的事。
    直到她意外夭折,那点抵触就演化成愧疚,一点点放大,扩散。
    言景行轻轻抚摸暖香的腮帮鬓角,眼睛看到眉上那点小疤,心道若非真的遇到她,只怕自己一辈子都困在那点阴影里,走不出来了。
    “谢谢你,谢谢。”言景行声音低微好似叹息。暖香却清清楚楚得听到了。只是她并不懂那点微妙心理,满心都想着胎儿的她只当言景行是感谢她为自己生个儿子,随即笑道:“应该的,这有什么好谢的。”
    言景行先是一愣,随即失笑。心里默默下定决心,定然要这个女子好好的,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生活在自己身边。
    第113章
    帝王经此次晕倒后,分外爱惜自己的生命,春天刚过,夏天未至就开赴避暑山庄。以往杨继业肯定有荣幸一起去凉快。不过今年刚刚变成太子的他却只能在上京被蒸煮烧烤。
    辽王要开赴东北,出发在即,特意留下时间给家人告别。获得这个权利的不仅有正妃余好月言侧妃言玉绣,还有未过门的小侧妃齐明娟。
    最后一面了。暖香心道,黑山白水天高地远,这一去只怕终生都难见到。老祖母要哭成泪人了。轻轻叹息一声,暖香着糖儿给自己换上正式一点的服装。宫红色缠枝牡丹花镶嵌二指宽珠纱的齐膝长袄,洒脚面一条霞妃色流苏边云绫裙子。颤巍巍戴上一只赤金凤首绞丝大步摇。她送给明娟的赠别礼是一条上好貂裘,厚而软的料子递过去,明娟的眼圈就红了起来。
    “小夫人,此次一别,我们怕是再见无期。”明娟紧紧捉住暖香的手。此刻忽然发现,她在伯府生存了这么久,几个姐妹,明月明玉明珠,全都算起来,也就暖香这个外来的堂姐还算有点相知。哪怕并无多少姐妹真情,当下心中那点酸楚也是实打实。暖香也有点难受,勉强抚慰道“外地藩王每年也有一次回京机会。吴王不算凉薄冷情,妹妹循规蹈矩用心扶持,自然有你的好处。”
    洪彩云和齐明珠颇不以为意。其实明娟的底细大家都清楚,嫁入吴王府的境遇并不能算太乐观。齐伯爷原本在她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看着齐明娟,脸色难看的好比看着仇人。明娟自己听说齐王立了太子,心中多少也有点遗憾和懊恼。但随即她又释然了,小皇后眼光那么高,个性那么强,她可是一个侧妃都没有要。自己若是落选,没有归处,父亲恼怒,李氏巴不得自己受罪,谁知道嫁入什么样的人家。如今好歹是吴王府,虽说是名分最小的一个……她今年都还未及筓。
    暖香将她的顾虑收入眼底,安抚道“余王妃柔和公正,言侧妃面冷口硬,心底却不坏。相安无事,并不难。”其实她深知目前看来齐明娟的地位比较尴尬。暖香估摸着被皇后弃了之后,皇帝看着齐伯爷费劲巴拉折腾那么久,总要安抚,索性就丢给了吴王。反正老婆嘛,谁都不嫌多。齐明珠虽然读书练字但毕竟缺少名师指点,不比余好月家学渊源,眼界宽泛,在府中又被李氏拘束着,虽有争宠卖乖之能却无言玉绣持家御下之力。目前长处不显。再加上现在豆蔻,还未及笄,那一正一侧二妃又得了先入优势。
    齐明珠用力点头,遥遥忘了眼木藤花架子后哭泣的姨娘……这种正式的送别场合,她没办法出面。只有个李氏,不冷不热的叮嘱两句话,要她用心扶持忠君爱国。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我只放心不下我的姨娘,如今这么远离她去了,也不知道老人家如何想念。”
    “女儿长大了,总要嫁人的,离家远亲也是必然。我自出生便与父母离别,如今倒也习惯。你有弟弟,姨娘有儿子傍身,日子不会太艰难的”暖香给她擦了擦眼圈。
    “娟丫头”老太太自从圣旨传下就哭红了眼睛,现在千叮咛万嘱咐,一句话颠来倒去的说“你从小就聪明,又上进,我当初还玩笑,可惜了娟丫头是个姑娘,若托生成小子,咱们家也能出个举人状元什么的。”
    齐明娟和李氏听了这句话面上都讪讪的不大好看。因为明辉,他眼看着眼看着幼时的聪明机灵仿佛都被消磨尽了,如今读书考试,一次两次,都没有成效,还自诩风流倜傥,淡泊名利……李氏脸色立即变了,随便指了个借口就离开。洪彩云无所谓的撇了撇嘴,作为嫡长媳妇,她还真不愿意二房太出息了……当然,也不能太没出息,她可不愿意老干扶贫的事,跟李氏一样。
    明娟被老太太一句话说到了心坎里,投进了老人怀里抱头痛哭。暖香也被感染,本来克制的很好的情绪也有点失控。糖儿见了,忙忙扶她在一边坐了“夫人,你当心身子,不要太伤神。孕中流泪,以后会眼睛疼。”
    明珠看了眼暖香微微隆起的肚子,眉宇中闪过一丝黯然。又委屈又可怜的看了眼亲娘李氏。洪彩云假笑一声“瞧瞧姑奶奶那可怜巴拉的小模样,难道高文晏那个不成器的又动手了?唉,咱们娇生惯养长大的丫头,哪里经得起这般那样的搓磨?”
    齐明珠当即白了脸红了眼“你,你乱说些什么?”
    “我乱说?”洪彩云冷哼一声“我乱说,我就不是个人。我好端端地替你打抱不平,你张嘴皮子赖我!罢了,我算看透了,你有胆子瞒着,那你就瞒一辈子好了,有本事以后别回府里哭。”看着明珠骤然阴沉的脸色,得意得冷哼一声“这府里,什么事瞒得了我。”
    齐明珠大为尴尬,小心翼翼的看了暖香一眼,发现暖香正在那里劝解老太太收泪,并未注意到,这才小小松了口气。心里未免又怨自己命苦……高文晏那个混蛋,越来越过分了。
    他成日里看他斗鸡走马,饮酒耍牌,并且愈演愈烈,越来越过分,明珠一开始还装门面替他兜着,后来自己都无法忍受了。好言规劝不管用,明珠便打算用李氏的手段,软硬兼施,恩威并用。谁知高文晏这人却与齐志青不同,明珠刚要狠一次,就被他一拳头打了过来“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给我甩脸色?我娘尚且不对我凶一句,又哪里轮得到你?”
    明珠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当时就吓傻了捂着心口一动不敢动,到反应过来,就当即带了婆子丫鬟,一路哭回了忠勇伯府。李氏也慌了,若是一般人家,她早就打上门去,奈何对方皇亲国戚。可她怎能容忍娇养大的姑娘被人如此欺凌?当即收拾整齐到高府讨说法。高太太看起来倒是很和善很明事理,客客气气招待了亲家母,并且让儿子出来道歉。高文晏对阳奉阴违早已习惯,他二话不说打躬作揖,敬茶道歉,只说自己酒精上头犯浑,以后再不干这混账事。李氏这才心满意足的去了。
    齐明珠刚刚开心些,只当她让婆家见识了娘家的威风,让高文晏见识了自己的底气,熟料高文晏回过头来,进了房关了门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只是巴掌再不往脸上招呼,所以旁人看不出来。“你还有胆告状?你不过是为着钱嫁了我!你要是不想过日子了就早说,我早找一个比你漂亮一百倍的。”他横眉竖眼大发雷霆“我受用我的,你当你的少奶奶,你敢来管我给我找事,让我没脸?打到你听话为止!有种你就试试!”
    齐明娟哭个不住,不断哎呦,浑身发疼,却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
    暖香注意到她俩言来语去,面上不显,心里却跟明镜一般。明月上辈子的遭遇,如今风光屈辱都被明珠尽数领受去了。明珠是李氏的心肝宝贝,李氏看着女儿这境遇却是心疼死了,日夜颠倒思念是。这次暖香又见李氏,就发现她唇色暗红,眼下一片乌青,明显是长时间心血不调所致。
    大约,她今年会病倒的更快更严重?暖香对她温柔微笑,那点着火花的眼睛仿佛直接看透了她心底的忌讳和不堪,让李氏一阵虚弱,匆匆离去。
    候府的言玉绣也有这归家告别的权利。自古离别易销魂,哪怕是人情冷漠的言玉家也不例外。老夫人向来神色僵冷,看不出什么情感,这次言玉绣回家给她磕头,一声祖母叫出来,哭音颤颤,老夫人那常年干涩的眼睛也湿润了。“玉丫头,这一去……”
    “孙儿以后不能近身侍奉您,您多多保证。孙儿必晨昏祝祷,年节祭奠,求您老长命百岁,我也略偿还那养育之恩。”言玉绣零泪潺潺,看得老侯爷无比心酸。女儿要来给他磕头,他忙一把搀扶起来“去了那地方,要照顾好自己。到处都过的,不要太想家。”
    他更清楚辽东的情况,不多说话,给的东西都是实打实的,一只只箱子装了一辆车,都是皮草,紫羔白兔,银鼠灰鼠,猩猩毡火烧里,貂裘鹿皮靴。“那地方冬天长,从十月份下雪一直下到五月份,你看你哥哥当初去那一次,手脚都冻坏了。你要仔细,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不要白白受委屈。”
    唉,这丫头,又不说话,又不柔情小意,不会讨人喜欢,恐怕不会被吴王喜欢。大约这脸蛋可以弥补一下吧。侯爷唏嘘不已,自己安慰自己,他到现在对内宅的大风暴一无所知,还以为自己这个女儿是朵默默无闻的小白花。
    言玉绣跪下给老父亲磕头,临去时脸庞冷淡眼睛里却满满都是柔情,又无辜又无助,老侯爷心里头猛然一阵柔软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逝去的凄婉哀怨的梅姨娘。“爹爹,女儿这便去了。您一定要多多保重。”末了,凄凄测测眼波一转,低声道“爹爹,女儿谢您赐这一身骨肉,感念您看顾牵挂之恩,只是我着实心疼我那姨娘。乱葬岗上,薄棺草席,多年来无人搭理,怕是如今连点痕迹都找不到了。玉女不敢有过多奢望,只求爹爹额外开恩,逢年过节的,用碗凉浆奠奠,烧两片纸钱,安抚姨娘亡灵,也算心疼女儿一回了。”
    言如海面色阴云密布,半晌才叹息一声,点头答应,亲自送女儿出门。其实他内心也知当年事情颇有蹊跷,只是乐得糊涂,不愿多想,如今女儿长大成人,又入了皇家,要略略讨些公道,他也乐意当个慈祥的父亲。
    随后几日,言如海果然连着几天踏山看坟,履行给玉绣的承诺。别人也倒罢了,唯有张氏被吓得不轻,生恐言如海重算旧账。其实这倒是她自扰了,言如海对内宅事物,既不关心也没兴趣。
    第114章
    暖香的日子原本过的很是悠闲,老夫人为了让她安心养胎,把家务事又重新接了过去,嘱咐人好好照顾,不许惹她心烦。暖香知恩易满足,不拿乔持宠生娇,反而愈发温柔和顺,府中上下终于温馨一些,不比以前僵冷压抑。原本她是万事不操心的,但言景行又接连几天忙得不着家,偶尔还见那几个姑表兄弟姨表兄弟气密走动,心中略微有点忐忑,她认真掐算日子,还不到上辈子言景行出事的时候。
    前世他是跟齐王,也就是当时的太子出战北胡,实现这个储君年少时上马击狂胡的抱负。却不料归程中被宋王所截,中途行刺。言景行受伤极重,当场晕迷,又因医药不足,高热不退,很快就去世了——
    为此暖香深恨杨小六,皇帝尚有御驾亲征的时候,太子却嫌少亲临险境,你当主子的任性,却不知连累臣下多操多少心。
    肃王为何会出手协助,上辈子她并未认真考虑,这辈子却弄明白了。肃王名下的烂账只怕不少,强抢民女的事也没少干,真计较起来,夺爵抄家是小,只怕连脑袋都保不住。齐王跟言景行团结一致要清算到底,他自然恐慌,跟仁慈的宋王密谋勾结,那也在清理之中。只是这肃王为何如此得意?皇帝未免对着小叔叔好得太过分了点。毕竟其他的藩王都被约束的厉害。暖香思来想去,得不出结论,猜是沆瀣一气,一同□□的好交情。
    等等,晕迷不醒,难道是因为毒吗?暖香倒抽一口冷气,手心微微发冷。她坐立不安,一口茶都吞不下,眼瞧着他几次入太子府,都是夤夜归来,暖香终于按捺不住,在一个夜晚撑着精神熬下去,等他回来------为了不打扰她歇息,言景行夜归迟了,都不回正房,自己歇在书房。
    “景哥哥。”言景行攒拳打了个哈欠,浑身疲惫,正要歇息,却见暖香在丫头的陪伴下,提着灯笼赶来。言景行看了眼她隆起的小腹,忙一把将人接过,嗔怪道“这大半夜,怎么还不睡。”
    暖香轻轻吸了口气:“景哥哥,我这两天都心神不宁的。你,你有没有觉察出什么奇怪的动向?”
    言景行瞳仁发亮,又随即平复,笑道:“你感应到了什么?”他揉揉妻子的头发,心道这个仙姑
    还真要卜卦呢。
    暖香可没心思跟他互相打趣,人都快急哭了:“景哥哥,你就别逗我了。我看最近任城王在加强京城防卫,你又跟着萧原一起,拜访太子府久久不归。皇帝还带着皇后在避暑山庄玩乐,吴王府都长草了,宋王府天天鬼哭。太子又不是个轻易能消停的-----”
    “放心,放心”言景行急忙安抚她:“瞧你急的,太阳穴青筋都冒出来了。宋王那里,我嘱咐了人盯着。他有异动,我们立即就会知道。”
    “还有肃王,肃王,那个老不修的混蛋!”暖香有点急躁。
    “好好,肃王。”言景行满口应了,心里却不大在意,那不过是个只晓得吃喝玩乐,逍遥等死的混蛋罢了,无权无兵,何惧之有?
    若是前世暖香可能就被忽悠过去了,但今生不会,瞧他表情就不知道他其实并不大重视。无耻之人自然有无耻之人的手段,老鼠也有老鼠的生存之道。又谁会想到那花天酒地的王爷手里却有一本帐呢?那帐上记得不是别的,正是满朝文武眠花卧柳,秦楼楚馆,玩弄女子之事。他手下那帮美女细作可是打入不少府邸,如同一只蜘蛛一样,铺开网子,总有人上钩,而关键时刻胁迫起来,那是意想不到的力量。
    -------言景行本人洁身自好,对那些东西避而远之,虽然不会中招,但也不一定清楚那黑幕。
    “肃王的恩宠长久不衰,其中必有缘故。景哥哥还是不要大意。”暖香擦亮的眼睛,认真的看着他,手臂都搭在他的肩膀上,让他知道自己很严肃。
    言景行忽而想到姨母某些暗示,那不堪的宫闱秘辛----“好。我记下了。”他抱住暖香,一转身将她放在了榻上,夏天本就衣衫单薄,她这一倒一转,裙子都翻了上去,露出娇纱衬裤下,两条白细直的腿。“既然来了,就别走了。难为你等到这大半夜。”
    “景哥哥总是回来这么晚。”暖香的语气中带点幽怨,忽然间把人代入春闺少妇的缠绵愁绪中。惹得言景行又是想笑,又是怜惜。金龟婿,不是那么好嫁的。
    暖香素来不忌讳荤素,只是如今身子娇弱不比平常,好容易熬过开头几个月,言景行也连着忙了个昏天暗地,如今终于又得好处,甚至生出些贪婪来。贪欢贪欢,原来是这么来的。要贪求,要追逐,要黏腻,因为无论如何都觉得不够。
    “景哥哥”暖香娇声呼唤,一手护住肚子,言景行却将她手拿开,极有耐心的哄她:“放松,不怕,不会伤到你的。”一边柔声抚慰,一边低低劝告,轻轻抬起她细长的腿,摩挲,揉捏,温情脉脉的挑逗。暖香并不是一味害羞躲避的人,她也颇为贪恋这种俗世享受,昂了头,愈发丰满圆润的胸前美妙温热的贴了过去,大夏天的,却不怕热,两人细汗微微,耳鬓厮磨。言景行向来喜欢亲吻,蓄谋已久的,偶尔兴起的都喜欢。
    暖香努力迎合,贝齿红唇灵巧小舌,柔软无骨一具身体。言景行拥了她,撩了发,细细看那如描似画,娇媚动人的面颊,忽而想到那些人真是奇哉怪哉,与有情人做欢乐事才是享受。睡那么多,那么烂,贪恋□□的人真是不通。萧原那厮也曾说过,女人嘛,一开始刚品尝是觉得很有趣,但后来就觉得没意思。他迟迟拖着不愿成家,其实就是因为没玩够——待他过尽千帆,尝遍柳绿花红,大概就会找个人细水长流了。
    “景哥哥”暖香意识到他在走神,话语中略微带点不满,难道真是有孕了身姿笨拙,所以不比往常吗?言景行意识道了,轻轻笑道:“莫恼,只是想到了-----”
    “想到了什么?”暖香追问。
    言景行愈发小心的拦住她的身体,尽量忍耐着,温存着,用一个确保不会伤到她的姿势,进入,欢好,在她发出欢愉的轻哼时,才笑道:“想到那些人,冠冕堂堂,其实贪婪上头,猪狗不如。人最大的可贵之处,就是克制。与兽类相比。”
    再怎么花柳满室,不懂一条被一双人的幸福,那些人也是可悲的。言景行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他觉得可以找机会跟太子分享一下这个观点。
    暖香可没工夫在这个时候跟他探讨哲学。她浑身酥软,意乱神迷,觉得有孕以来身子好像愈发敏感,经不起挑逗。轻轻摇头,发丝凌乱,昂起了细细的脖颈。柔声呼唤出来:“景哥哥,我要给你生孩子。”
    “好。”言景行亲吻那红唇桃腮,觉得掌下这人实在调养的不错,肌肤愈发细腻,光滑,面颊上甚至仿佛笼罩着盈盈一层辉光。他捉住了那光滑的肩头,揉摸搓捏,越玩越喜爱。“我们生好多好多孩子。”
    时至盛夏,梧桐树高张伞盖,树上知了一声声,叫个不停。叫得人心慌里乱,心烦气躁,肃王府里,衣冠楚楚的肃王,那原本清俊的面容在幢幢烛焰下显得有些狰狞。最近几天,被连续传召问话,哪怕精明如他也开始感到疲于应付。眼角下垂,嘴角也下垂。他手里整拿着一份密函,看完之后,随手丢进了火盆里。一边的肃王妃,那个徐娘半老,却依旧装扮新颖的妇人看着他半晌不说话,最后才细细的吸了口气:“你真决定那样做?若是失手,可是万劫不复。”
    肃王下颌绷紧,牙齿咬得咯咯响,仿佛把一个一个字从后槽牙里磨出来:“是他猖狂小辈逼人太甚。他是要将我肃王府连根拔起。他们容不下我,怎能怪我出手无情?”
    肃王妃拿下头上一根发簪细观,那是九成九的赤金,上面镶嵌着波斯大红宝,大食水晶,她住的房子下面自然携带冰块,从地上那茶花出口处,传来悠悠凉风,便是盛夏所居,也凉若高秋。又看看面前的冰花钧窑玉福瓷,那里头放着桃花养颜羹,敷脸用的,银耳和珍珠粉-----生活水平一旦高上去了,就很难下来,若是肃王府朕的败落,要她去过平民百姓的生活她都不乐意,遑论罪妇?
    若是赢了,以后还是车尘马足锦衣玉食烈火烹油,若是输了,肃王妃只是一想就直冒冷汗,湿润了脂粉,露出嘴角一点细纹。她有宁和郡主-----无论如何,看在郡主的面上,帝王都会对她网开一面的。
    “你想什么呢!”
    肃王的喝问让她猛然回神“我说了,让去避暑山庄给皇帝和皇后请安,你准备妥当了吗?去吧,哄好,稳住我那皇帝侄儿,让他务必在那里多住两天。宁和呢?”
    肃王妃又是轻轻吸气,半晌才道:“宁和嘛,千宠万爱养了这么久,也到她尽孝的时候了。我已派人送信给她,陛下那么宠爱她,她去探望也是应该。我们娘俩一起去吧,其他的,都指望王爷了。”如果真的不成,女儿就是她最后一张护身符。
    谁知肃王竟然看穿了她的心事一般,冷笑道“我又改主意了。你还是别去了。有更重要的事情给你做。”肃王妃动了动嘴唇,可终究不吭声了。望望室外,那森森树影中仿佛有暗卫盯着,肃王冷笑一声,一转身进入了藏在书架后的密道。两个年轻人,乳臭未干的奶娃娃还想跟他斗?
    第115章
    暖香那点不妙的预感成了真。避暑山庄的陛下被围困。围困他的不是别个,就是他的好儿子,被他一道圣旨赶到甘肃去的三皇子,如今的安王爷。
    安王爷志存高远这么多年,筹谋已久,哪里会轻易服输?他的人脉不是白经营的。在上京混迹周旋那么久,自然有的是成效。所以齐王刚封太子,言景行叮嘱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顿京畿防卫,首先确保自己的安全。皇位的诱惑实在太大,古往今来,为着那把椅子,骨肉相残,父子成仇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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