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忽然她的双颊被徐仲宣双手捧住了。
    她望了过去,就能清晰的看到徐仲宣的一双墨色眼眸。
    街心上的烟火还在噼里啪啦的响个不住,十样锦似的颜色不断腾空,万道灿烂的霞光映在徐仲宣的眼眸和面上,不断的变换着颜色。
    他垂了头,亲吻着简妍的面上各处,随即含了她的双唇,细细的吮吸着。
    最后他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低声却坚定的说道:“妍儿,永远都不要离开我身边。”
    简妍不晓得他为何忽然会有这样的一句话说出来。但纵然他这句话面上听着是坚定的语气,但内里的不安她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的。
    于是她便温顺的靠在他的怀中,双臂环住了他的腰,笑道:“你放心,我自然是永远都不会离开你身边的。”
    徐仲宣更紧的抱住了她。
    而这夜,在床枕之间,徐仲宣较以往那些时候都要来得更为强烈一些,到最后只将简妍折腾的都只有不住讨饶的份儿了。
    但徐仲宣犹且嫌不够似的,恨不能就这样将她贯穿了揉碎了,紧紧的塞入到他的骨血里去,这样她总归就只会是她一个人的了。
    末了简妍趴在枕头上,累的双眼都睁不开的时候,忽然就听得徐仲宣凑在她的耳旁低声的说着:“妍儿,给我生个孩子吧。”
    有了孩子,那两个人自然是会再多一层羁绊的,这样简妍总归是再也不会离开他的。
    简妍迷迷糊糊的并没有回答什么,但心里却是在想着,生孩子这种事,哪里是说生就能生的啊。
    自然是不会这么容易的。至少等到这一年年尾的时候简妍还没有怀上。
    而在这一年之中,徐仲宣手中握着的权势越发的大了。
    他竟然联合司礼监掌印太监郑华一起,将吴开济从首辅的位置上给踢了下去,转而自己坐上了首辅的位置。
    说他现下权倾朝野也是不为过的,且是人人忌惮。偶尔简妍同他一起出去赴他同僚的约之时,谁对着他不诚惶诚恐的?正眼都不敢瞧他一下的。便是他同僚的那些夫人见了她,也是毕恭毕敬,话都不敢乱说半句。
    而简妍有时候兴致来了,带着四月和听枫简装去外面转一转,在茶楼酒肆各处也是能听到多人对徐仲宣的评价。
    一方面说他是立国以来最年轻的首辅,又说起他当初三元及第的事迹,谁不说他一句惊才绝艳?但另一方面,却也说他虽然是生了一副清雅的好相貌,但现下却是如此这般的心狠手辣,双手都不晓得沾染了多少鲜血,真真是可以达到小儿止啼的地步了。
    想往上爬,那自然是得踩着无数人的尸骨鲜血。但是这些尸骨鲜血,若是罪有应得的还好,但若是无辜的人呢?
    正所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前两年新帝上任之初,朝中自然是有一些臣子是新帝所不喜的。而这两年之中,新帝便是授意了徐仲宣将以前的那些臣子尽数除去,悉数换上自己人。
    因着新帝要用着徐仲宣,自然是会默认他手中的权势一直无限的增大。而等到哪一日以前碍事的臣子全都祛除了,但徐仲宣手中的权势却又膨胀到了一定限度时,皇帝又会如何处置徐仲宣?
    到时徐仲宣是否要留,留多久,那也只是皇帝的一个念头罢了。
    这样的事,简妍料想徐仲宣心中自然是有数的。
    只不过他从来不对自己说这些事罢了。
    不论他现下在朝中是如何的一手遮天,抑或是皇帝有没有开始忌惮他,要找他的麻烦,他回来之后在他面上是半点儿都看不出来的。
    他只是如以往一般,陪着她说一些闲话儿,或是两个人一块儿的看看书,作作画,甚至是下下厨。
    但是有一次,简妍却发现了他双膝上的乌青之色。
    他以往睡觉的时候是不喜欢穿里衣的,他也不要她穿,说是喜欢两个人这样肌肤相亲的感觉,可是忽然有一次他睡觉的时候就开始穿里衣了。
    简妍心中只觉奇怪,便问着他原因。但他也不过是轻描淡写的说着天冷了,不穿里衣睡觉会冷之类的话。
    但简妍心中自然是起疑的,所以到底还是趁着他睡着了的时候,偷偷的卷起了他的裤腿。
    双膝上的乌青算不得触目惊心,其实也算不得很严重,但是简妍看在眼中,还是觉得心里刀绞似的痛。
    这乌青定然是跪了很长时间之后留下来的。
    再是想想前些时候皇帝那样倚重徐仲宣的样,再是看看现下他对徐仲宣的样和民间各处的传闻,从来只说是徐仲宣为人阴狠,将那些与他不合的大臣悉数下了狱,或是发配流放,或是直接绞杀,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说皇帝的不是啊。
    待得朝野对徐仲宣愤恨到了一个程度,皇帝完全的就可以将徐仲宣推了出来,到时他自己再装模作样的将以往被徐仲宣借故杀了的大臣恢复下名声,朝野上下只会赞叹他是一个明君,而其他所有的黑锅都会是徐仲宣背了。
    到得那时候,徐仲宣焉能有命在?
    简妍只觉按在徐仲宣膝盖上的手都在颤的厉害。
    这时有手按上了她的手。
    她抬眼望了过去,就见徐仲宣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躺在那里,静静的望着她。
    简妍便也回望了过去。而后她抬手将面上的眼泪水擦去了,再是平静的说着:“徐仲宣,我们来好好的聊一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3章 一百五十三
    悉悉索索的声音,是徐仲宣自被窝里坐了起来,上半身半靠在床栏杆上。
    简妍望着他。
    竹青色的暗纹里衣,容颜较往日清瘦了不少。想来他最近总是为着朝中的事烦心的,但是他却从来不对自己说一个字......
    简妍转过身,在他的面前跪坐好。
    徐仲宣却是向她伸出了手,说着:“到我的怀里来。”
    已是腊月,纵然是屋子里拢了火盆,可到底还是冷的。而简妍仅着一身单薄的水红里衣,就这样跪坐在被子外面,徐仲宣自然是怕冻到了她。
    简妍闻言,便乖乖的掀开被窝钻到了里面去,然后学着徐仲宣的样,上半身半靠在了床栏杆上。
    徐仲宣伸手将她揽了过来,紧紧的抱在了怀中,随后他便将头搁在了她的头顶上,慢慢的说着:“不用说。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些什么。”
    简妍自然是晓得他知道自己会跟他说些什么的,毕竟他是这样水晶玻璃心肝的一个人。
    可是即便他再是知道,这样的话她依旧还是要说的。
    她并不想每日都这样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更不想徐仲宣真的变成了那些旁人口中所说的样子,且往后极有可能会没有一个好的下场。
    “权势就真的那样重要吗?”她开了口,缓缓的问着,“哪怕就是你明晓得前路会凶险无比,可能一步踏错就会万劫不复?”
    环着她的双臂紧了紧,然后徐仲宣垂下头去,望着简妍。
    屋中虽然留有一盏烛火,可被绢纱的荷叶锦鲤图屏风一挡,到了这帐子里,依然还是昏暗的。
    可即便是在这样的昏暗中,徐仲宣依然能望见简妍湿漉漉的一双眼。
    她估摸着是有些想哭了。
    只是权势怎么会不重要呢?他们两个人之间这几年里受的那些磨难,不都是因着他手中权势不够重的缘故么?不然他们早就是成亲了,且又何必要简妍受了这样多的罪。
    纵然是简妍不说,可徐仲宣也晓得,聂青娘的事,简妍心中永远都是愧疚的。多少次的深夜时,他听得简妍在梦中痛哭,叫着娘,说着一切都是她的错。
    可这些原本就不该是她承受的。
    于是他便点了点头,低声的说着:“嗯,很重要。”
    简妍便叹了一口气。
    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她如何会不晓得他的心思?
    当年周元正的事,长公主和太后意欲让她远嫁西北的事,想必是让徐仲宣心中很是震动的,不然他虽然是看重权势,但也不至于如现下这般,几乎都到了有些丧心病狂的程度了。
    于是她想了想,然后便轻声的说着:“可是我们已经成亲了。我在你的身边,没有什么事会分开我们的了。”
    徐仲宣自然也是晓得他们已经成亲了的,可是他依然还是担心。
    他总是想护她周全,任何有可能会让他们分开的事都不想让它发生。所以他想要无上的权势,这样便不会有任何人会威胁到他和简妍。
    “即便是你在我的身边了,可我依然还是不放心的。”他低声的说着,“且现下我手中握有的这些权势,我觉还是远远不够。”
    可他现下已经是内阁首辅了,也当得起权倾朝野这四个字了,就这样他犹且还嫌不够?
    于是简妍想了想,终究还是问着他:“那你是想要做皇帝吗?”
    可是皇帝又如何会是那样好做的呢?上辈子历史学了下来,五千年之间,篡位成功的能有几个?且那基本都是在乱世里。便是王爷篡位成功的,也就只有明成祖朱棣一个人而已。而且,那些人多少都是要手中有些兵权的,而徐仲宣即便是现下贵为内阁首辅,可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个文官罢了。
    简妍这样直接的话,听起来实在是有些大逆不道。若是旁人,只怕这当会都已经是吓的面色发白,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去的。可徐仲宣却是面色如常,甚至是唇角微牵的笑了笑。
    但随后就见他摇了摇头,说着:“江山易主,岂是那样容易的事?即便是我想,但这也是不可能的事。且不说我调动不了兵马,便是真的侥幸成功了,拿什么来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那个位置我做不得两日就会被人给拽了下来。”
    简妍闻言,略略的松了一口气。
    她还真怕徐仲宣一个想不开就跑去谋逆了呢。
    她并不是个很有野心的人,无非是想同徐仲宣在一起安安静静的过着平淡的小日子罢了。可若是徐仲宣有了那样的念头,那注定他们这一辈子都是不会消停的。
    但这时,她就听得徐仲宣在慢悠悠的说着:“但是我可以考虑做曹阿瞒。”
    简妍大吃一惊。
    难不成他是想学了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
    “你,你想做什么?”简妍的声音有些发颤,“徐仲宣,你到底想做什么?”
    徐仲宣垂眼望着她。
    他面色虽平静,但眸光却幽深,让简妍瞧了,禁不住的就开始觉得心慌不已。
    她伸了手,紧紧的揪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似是晓得她心中的害怕,徐仲宣抬了左手,紧紧的握住了她冰凉的一双手。随后他才慢慢的说着:“这样的事我原本是不打算对你说的,可是今夜既然你问起,我若是不说,只怕你还会如现下这般,每日里都会胡思乱想,所以我索性是对你明说了罢。”
    “皇上做梁王的时候虽然待我赤诚,这两年也是大力的提拔了我,但我心中也晓得,他不过是想着让我替他将路上的障碍全都扫清罢了。等到狡兔全都死了的时候,他又忌惮我手中权势太重,到那时自然是留不得我了。”
    “既然你自己已是知晓这其中的厉害,那为什么你不抽身出来,反倒还要一条路走到黑?”简妍问着,“难不成你真的想死不成?”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就逐渐的严厉了起来。
    在简妍的心中看来,权势二字纵然再好,可那也是不值得拿自己的命去拼的。
    徐仲宣晓得简妍是真的着急了。他俯首,在她的脸颊边轻吻了一下,随后便低声的说道:“你不用担心,对这一切我自然是早有安排的。”
    “什么安排?”简妍厉声的问着,“现任的皇帝登基才几年?又正值壮年,指望他现下就能自己死了?便是他真的现下就死了,可老话儿也说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你现下不就是替着皇帝清理上任皇帝手里的臣子?难保到时你就不是被人清理的那一批。所以徐仲宣,你倒是来告诉我,你有什么安排?又到底安排了些什么?”
    徐仲宣沉吟了片刻,想来是在想这样的事到底要不要对简妍说。
    他并不想简妍卷入到这些事情里面来。他觉得她就该在他的庇护之下,每天高高兴兴的做着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就好了。
    但他见简妍神情严峻,望着他的目光更是带了严厉之色,所以最后到底还是低声的说着:“你也晓得,司礼监的掌印太监郑华素来便与我交好,宫中的宦官,哪一个不听他的话?皇上虽然正值壮年,但人吃五谷杂粮,哪里会有不生病的?但凡只要嘱咐了御药房的小太监在他的药材里面多添了几样,或是减了几样,他便能一直病着。又或者在饮食里不拘的加了些什么,到最后总归是能弄得他一直缠绵病榻。然后等到差不多的时候了,他自然是可以崩了,到时但凡只要我们牢牢的控住了风声,外人也不会过多怀疑的。至于新帝,皇上的几位皇子现下都是年纪不大的。便是有着皇后在,但一来老祖宗的规矩,内宫妇人不得干政,二来,幼子寡母,我身为内阁首辅,内又有郑华相助于我,最是好操纵他们的了。到时纵然坐在皇座上的是皇帝,可背后......”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简妍就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果然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到时面上好歹是能堵住天下之人悠悠众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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