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曾经也有个走捷径的机会摆在我面前。”
    大成惊讶到口吃:“什、什么?”
    他事不关己一般笑了笑:“倒插门做上门女婿。”
    大成嘴巴都张大了:“我靠,这么便宜的事被你遇上,不会是那女的是个恐龙妹你才拒绝的吧?”
    “去。”陈燃白他一眼,摊开掌心在眼前,语气清淡,“我就是觉得吧,我有手有脚有头脑,为什么要去过仰人鼻息的生活。人活着,总有钱换不到的东西,可能当时没感觉,等真正失去才会发觉它们的重要。我现在虽欠着一身债,可那些换不到的东西全都稳稳当当地长在我自己身上,那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比钱更让我觉得踏实。”
    大成怔怔看着他,颇有感触:“什么东西?”
    “快乐和自由。”神情些微黯淡,连声音都低沉下去,轻不可闻,“可惜少了一个人。”
    ***
    算上半年前那次辞职未遂,这是陈燃第二次递交辞呈,态度坚决。
    白松和王子劝不动,商量后决定向上汇报,看看莫迟和刘志飞能否设法挽留他。
    窗外天晴,初夏的阳光悠悠照射,黄灿灿,热熏熏。
    莫迟的办公室内,陈燃坐于对面,他不开口,他也不出声。
    时间仿佛是静止的。
    莫迟面上松散,长指慵懒地敲击桌面,目光轻飘飘落在眼前人的脸上,深邃的眸一片晦暗。
    他想起那晚医院后门外的画面:一地树影,一对同龄的年轻人,缱绻多情。
    心口的一角开始烧灼。
    回来也有五天了,想找她其实不算困难,但因她漠视的态度而迟迟拉不下脸。
    他的眼神明明很淡,但陈燃被他看得久了只觉压力重重,想避,又避不开。
    轻而长地深吸气,他率先打破沉静:“我知道你找我的目的,不用多说了,我心意已决。”
    莫迟眼睑低垂,嘴角似有若无地牵起:“决定转行还是自己创业?”
    陈燃一震,瞳孔微张。
    “奇怪我如何知道?”
    陈燃没吭。
    他重新掀起眼睑,散漫地弯唇:“你再也找不到比飞驰更好更适合你的景观公司。”
    的确,这是事实,陈燃心里清楚。
    可话从他嘴里说出,却并未感到那份猖狂的自大,而是内心深深震动。这样的人,输给他似乎变成一件能够坦然接受的事。
    陈燃笑了笑,起身,微颔首准备告辞。脚步尚未迈开,面容一肃,郑重地看着他:“裴裴是陪她从小到大的朋友,她脑筋死,容易钻牛角尖,裴裴刚过世,开导她的事就拜托你了。”
    莫迟神色微动,五指收拢,却不露声色:“不用你提醒我也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陈燃不再多说,转身。
    “现在是第几天,我忘了她是哪天过世的。”他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眉梢一动。
    陈燃没回头,感到怪异,却未多想:“五月二十号晚上。”
    五月二十……
    那晚她先是在医院,然后跑去找他……
    一瞬间,心跳如同擂鼓,脊椎僵硬,后背冰凉。郁卒、惶然、懊恼……种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
    ☆、第88章 日光城
    拉萨,依依汉南客栈。
    说是客栈,并没有想象中的木质楼阁,而是一间民宿小院,坐落在城关区娘热路中段的胡同里。
    之所以学别人叫客栈,是因为老板娘乔沐希觉得,客栈比青旅听上去更具江湖豪情。
    乔沐希,大四毕业生,大一暑假走川藏线骑行,第一次到拉萨便爱上这里缓慢惬意的生活节奏,之后每年都到拉萨小住,大三时一次偶然的机会从一个山东汉子手里盘下这间青旅,取“昔日种柳,依依汉南”的后半句作为店名,将其全面装修,改作自己在拉萨的一个家。
    由于不在路边,尽管地理位置还算优越,距离布宫、大昭寺和八廓街都不远,但若不是在某团上挂有团购信息,会找来依依汉南客栈的背包客估计一天都不会有一个。
    好在经过两年的妥善经营,总算从与其他青旅的竞争中脱颖而出,依依汉南的入住率现已基本不用愁。
    院子里一群人顶着日光城最不缺少的阳光,两张胶合板折叠桌并排放置,各种蔬菜和鲜肉手动成串,围着一个折叠烧烤架,边吃边聊。
    这就和拼饭一样,掏钱就能加入,来自五湖四海的一帮人聚一起,图个热闹。
    统共十一个人,数习萌脸最白。
    在拉萨强烈的紫外线照射下,一个肤色雪白的女孩足以惊艳任何人的眼球。
    习萌这几天被调侃惯了,早就免疫。但令她烦不胜烦的一件事是,有个来自青海的藏族男人,总是不停地骚扰她。
    “萌萌,这串土豆给你。”看,她坐在旁边好好的,他又来了。
    他的普通话发音很标准,但仔细听能分辨出一种不一样的调调,会让习萌不经意间想起青海卫视播放的电视剧里所有的对话都被改为青海方言的那种余韵。
    “……谢谢。”习萌苦恼地接过。
    与她同屋的广东女孩小鱼坐她对面,抿着嘴角偷笑。
    土豆片刚烤熟,还很烫,习萌低头吹吹,刚准备送进嘴里,一个黑黝黝的脑袋突然凑过来,“萌萌——!”
    “……妈呀!”手一抖,串串掉在桌上。
    烤架前的几个人闻声探视,来自西安的石楠一副了然状:“阿虎,你又逗人家小姑娘。”
    阿虎笑嘻嘻,弯腰看着习萌,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没放辣椒粉。”他替习萌将串串从桌上捡起,“没事,不脏,接着吃吧。”
    桌面留下一摊清晰的油渍,习萌想起之前擦桌子的抹布,灰不溜秋的。
    唔,算了,大丈夫在外不拘小节。
    她伸手接,阿虎捏着竹签的一头,她用拇指和食指夹起空余的一小部分,前一次都相安无事,奈何这一次……
    “你太不小心了,还是我喂你吧。”他捉着她的手拿开,不由分说地将土豆串递到她嘴边。
    “……”四下安静。
    习萌感觉胸腔一股浊气在不断上涌,妈哒,不能忍了!
    她搬起凳子默默坐远,留下阿虎保持喂食的姿势不动。
    “你自己吃吧,我要吃肉。”
    小鱼反应迅速,立刻递给她一串鸡翅,“给你,吃这个。”
    习萌无限感激:“三克油。”
    石楠过来拍拍阿虎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追这种乖乖牌的小女孩,哥们给你一句忠告。目前来看,以她的心智明显无法承受你制造的一系列暧昧,你得适当收着点儿,继续这样过火下去只会遭来厌恶。”
    阿虎吃着手里的土豆串,笑得玩味:“哟,看来是情场老手。”
    石楠无声笑,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淡然神情。
    一口解决掉土豆片,阿虎拿竹签尖细的一端剔剔牙,语气漫不经心:“难怪我们老板娘看不上你。”
    石楠:“……”
    ***
    午餐后,一伙人分工合作,将干净整洁的小院恢复如常。
    短发容易油,吃过烧烤,睡醒一觉,习萌本就有点出油的头发塌塌着,像河滩上的杂草。
    来拉萨的头两天她不敢洗澡,直到身体适应高原气候,目前的生活状态基本和在家无异。
    浴室在楼下,她找出洗漱用品准备赶在傍晚前先洗个澡,免得到时又和一拨人撞上,还得排队等候。
    刚下楼,隔着五米宽的小院,看见乔沐希从对面堂屋里走出来。
    她微讶:“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乔沐希在一家旅行社做实习导游,白天很少在客栈,客栈生意一直是由阿虎和另一个小个子男生豇豆照看。
    习萌会入住依依汉南,源于临安曾在朋友圈分享的一条广告。乔沐希是临安的发小,好歹算半个熟人,她只身在外,还是觉得有熟人最牢靠,一到拉萨火车站就通过临安提供的手机号联系上了乔沐希。
    认识不过才几天,两人已经迅速熟络。
    没办法,大乔的个性实在太合她胃口。
    她踩着凉拖,拎着换洗衣物站楼梯口,乔沐希随手扎起长发走过来,“集体培训到两点,饿死我了。培训老师一口一句芝士就是力量,他好歹证明一下啊,拿块芝士给我吃,让我看看到底能不能有力量。”
    “……”习萌汗。
    乔沐希揉揉酸痛的后颈,“看见你正好,刚接到一个预订客人的电话,说找不着我们这儿,你帮我去接一下。我饭都买回来了,不吃饱走不动路。”
    习萌严词拒绝:“不要,你看我头发油的。”
    乔沐希轻挑眉,威胁:“你去不去?”
    “不去!”推开浴室门就要进去。
    乔沐希叉腰唬脸:“又不是约会,头发油一点又怎样?”
    习萌转身,站门边脖子一梗,堵回去:“又不是没人,干嘛非找我?”
    她哼道:“谁知道阿虎和豇豆野哪儿去了。”
    话音刚落,背后二楼的一个铝合金窗户忽然打开,阿虎在里面探出头。
    “我在这,阿希你找我?”眼珠一转,看见浴室门外的习萌,笑容绽放,“嗨,萌萌。”
    习萌:“……”嗨你个头啊!
    乔沐希抬手召唤:“你给我下来。”
    习萌一听阿虎要下楼,跐溜一下,快速窜进浴室将门反锁。
    妈妈,真的烦死他了!
    ***
    娘热中路的一家陕西餐馆门前,莫迟背着一只四十升的户外背包,等候在一根电线杆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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