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想到人家竟依旧是每日里优哉游哉的模样,即便偶然遇见自己,也依旧不冷不热,别说上赶着巴结自己,甚而自己挑剔几句,还敢回嘴,绝不肯吃半分亏,每每都弄得自己下不来台。
    偏是即便受了委屈,也没人给自己撑腰——
    父皇也罢,哥哥也好,镇日里都是一副“公务繁忙,没工夫搭理自己”的模样。
    敏淑公主简直觉得不能更憋屈。
    看眼前情形,明显中间有猫腻,当下也顾不得平日里和这个太子哥哥并不太亲近,竟是仗着自己妹妹的身份只管嚷嚷道:
    “太子哥哥,嫂子平日里这般贤惠,你可莫要听信旁的不相干的人的混话——”
    又冲着眼瞧着已经要迈步进入院中的小七道:
    “成安蓉,是不是你捣的鬼,故意挑拨我太子哥哥和嫂子的关系?好好一个大家闺秀,怎么生的这般蛇蝎心肠?”
    还要再说,却被周杲给厉声喝止:
    “敏淑,如此大呼小叫,这就是你的皇家礼仪?你的嫂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子妃,那个嬷嬷教的你这般胡言乱语?身为皇家公主,一言一行莫不代表朝廷尊严,怎可如此肆意妄为?”
    看一眼浑身哆嗦在旁待命的郑青:
    “传旨内务府,给敏淑公主换一批新的教养嬷嬷来!”
    一句话说的敏淑公主顿时脸色惨白:
    “太子哥哥,你不能这般对我——”
    敏淑虽是养在宫中潘贵妃膝下,平日里最亲的还是从小侍奉她的几个嬷嬷,太子此举无疑是对敏淑最严重的惩罚。
    只在瞧见周杲铁青的脸色后,又把下面的话给咽了回去,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潘雅云也完全被盛怒中的周杲吓呆了,任凭郑青令那些仆妇半搀半拖着把潘美云送进了内院。
    一直到外面再没有一点儿声响,小七才走出内院,步履却有些沉重,犹记得阿毓离开时,一字一句的告诉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执手白头不相离”……
    彼时情热,尚来不及思索其中深意,这会儿再次忆起,却止不住想要落泪。
    待坐上车子,思索片刻,轻声道:
    “阿九,这几日加派人手多注意潘雅云的动向——”
    有太子姐夫在,潘美云应该无虞,而身处皇宫,敏淑想要做什么坏事也不是那么方便,唯有潘雅云。
    此女最是诡谲多谋,还是防着点好。
    旬日后,阿九呈上了一张女子的画像,说是潘雅云从城外带回。
    小七看了一眼,却是一个状若乞丐的女子,刚要丢开,却觉得不对,实在是那双眼睛太过熟悉,忙又拿回来细细一看,却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这女人不是严钊的夫人华婉蓉吗?
    更不可思议的是,看华婉蓉的模样,明显发生了什么变故,可真有什么的话不应该跑来求成家庇护吗,怎么反而和潘雅云在一起?
    ☆、第199章 199
    “华婉蓉去了潘家?”一身疲惫的成弈甫一到家,就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
    “绝不会错。”小七点头,心情不是一般的沉重。近段时间以来因东部频频告急,严钊牧收的东峨州也随之成了整个朝堂的焦点。
    之所以如此,除了东部灾情之重远超众人预料之外,更因为东峨州紧邻东泰的特殊的地理位置。
    如今的大周已经经不起一点儿风吹草动,勉力救灾之外,怕是再无法扛起一场战争。
    好在至今为止,东部还算平静。除了旱灾之外,再没有不好的事情上报。
    而现在,华婉蓉却突然出现在京城,还是以着那般狼狈的模样,更不可思议的是,竟然和潘家搅在一起——
    须知华家也好,严家也罢,可全是依附于成家的小世家!
    若说是偶遇也根本不通。毕竟以着华婉蓉的玲珑手段,不可能不认识那潘雅云,她又那般模样,如果想避开,潘雅云根本不可能认出她是谁。
    除非,东峨州发生的大变故和成家有关,或者更进一步说,和陈毓有关。
    “不会的。”成弈摇头,“严钊跟随我多年,毓哥儿又是成家姑爷,他们两人怎么可能闹出什么矛盾来?”
    即便知道严钊性情有些桀骜不驯,可那也得分对谁,比方说自己面前,严钊就听话的紧,而妹夫陈毓的本事说不好还在自己之上,辖制一个严钊,想来还是可以做到的。
    一番话说的小七也有些糊涂。毕竟,陈毓的本事她比兄长还清楚,可不止智计百出胸有谋略,还有一宗好处,那就是别人都以为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不晓得他还是一位功夫绝顶的高手,更兼被自己用药浴一遍遍的锤炼之下,说是百毒不侵也不为过,想来应该没人害得到他才是。
    这般想着,终于放下心,乖乖的回房休息了。
    却不想小七前脚离开,成弈后脚就把刚脱去的外衣重新穿好——
    方才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华婉蓉会出现在潘家,除了会害陈毓之外,还有可能害的是成家。
    若是两年前,成弈根本不可能会这般揣测严钊。之所以会生出这般想法,却是和一直以来对陈毓的了解有关——
    因事关最疼爱的小妹的终身大事,成弈自然派人把陈毓从小到大的事情调查了个遍。
    如果说他能杀死人贩子脱身是偶然的话,那之后的偶然无疑太多了些——
    偶然迷路,就能救回姨母;偶然救了一个女人,就能制出新品绸缎;偶然到一次西昌府就能赶上百年难遇的洪灾……
    而洪灾那一次,也是令得成弈疑心大起的一次,因为成弈赶到时,悲痛欲绝的小七不止一次哭诉,说陈毓本就不许她涉足西昌,是她不听话,偏要跑过去,若非受她拖累,陈毓也不会落入水中生死不知……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成弈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现在想来,若然一切都是运气使然,那小妹夫的运气未免太好了些。
    再看严钊的事,未尝没有先兆。
    之前离开京都前往苜平时,陈毓言谈中对严钊便颇不以为意。说是他结拜大哥顾云飞曾跟他说起过此人,最是个好大喜功之辈,自己当时只以为是两家曾在西昌府发生矛盾,彼此有些龃龉也是自然,只两人都是识大局的人,倒不用担心他们会闹出什么事来。
    可之后却接到悄悄去陈毓身边的吴越的信件,说是陈毓竟把他们安置在了东夷山上,和一群山匪混在一起。
    自己当时就觉得古怪,现在想来,难不成是陈毓未雨绸缪?
    华婉蓉既进了潘家,想要抢出来是根本不要想了,为今之计,还是赶紧布置一番,和太子妹夫想个应对之法。
    同一时间。
    潘家家主潘仁海正死死盯着摊在桌案上的一封血书。说是血书,却不过是从衣服下摆上撕下来的一片布罢了,上面正有着两行刺目的血字:
    陈毓挑拨,东泰人入侵,成家资敌,我军大败。
    太过激动,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潘仁海呼吸都有些粗重。不得不说虽是寥寥数十字,可这些字合在一起,意义却不是一般的重大——
    陈毓也好,成家也罢,分明全是太子一脉。而东泰人来朝却全是二皇子的功劳。眼下朝廷最怕的,不就是东泰人挑起战争吗?
    而战争果然来了,导致战争的源头还就是太子的妹夫和岳家,更妙的是周军还迎来了一场惨败——
    虽然这本就是之前计划好的,潘仁海却完全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容易。毕竟那可是两军对阵,郭长河此人又不受二皇子节制,真是要策划一场大周的完败,怕是中间一个环节都不能有差错。
    而严钊竟然办到了。还有更让人惊喜的那就是严钊的这封血书,以及严钊派来告状的人选——华婉蓉这样的女流之辈无疑是最让人心软又最能取信于人的。
    更不要说严钊和华婉蓉的身份——毕竟放眼朝廷哪个不知,严家、华家,本就是成家附庸,由这两家出面首告,效果可不要太好!
    本是安坐在下首的华婉蓉明显看到潘仁海的情绪变化,翻身再次跪倒在地:
    “……想我夫君这么多年来镇守边陲,为国为民,精忠报国,却被奸人所害,眼下生死不明。还请大人为我夫君做主,将此事禀明皇上,并委派将领前往东部边陲,去的快了,说不好还能救下我夫君一条命来……”
    说着又开始流泪不止。
    “哎呀,这如何使得。”潘仁海忙亲自把华婉容扶了起来,语气中颇多感慨,“也只有你爹那样的忠义之人才会教出你这样的节烈女子。老夫就托一声大,叫你一声世侄女。世侄女放心,明日一早就会着人送你去朝中面君,然后选派精锐将士,尽快赶往东峨州。至于你,立下此等大功,老夫自会为你请封,等朝中事了,你便在我家中住下便可——老夫膝下女儿虽多,却没有一个能及得上你这般聪慧明理的,你若愿意,便认到老夫膝下如何?”
    华婉蓉脸上顿时掠过一阵惊喜——
    这一路逃来当真是受尽苦楚,除此之外,更加煎熬的却是前路的迷茫。
    既然严钊做出了选择,华婉蓉明白,自己即便把血书送给成家,可作为严钊的遗孀,不被迁怒也就罢了,想要再受到成家的庇护怕是根本不可能。
    所谓富贵险中求,倒不如按照严钊的计划走下去,说不好还有柳暗花明。
    没想到幸福来得这样快!不但可得敕封,更能成为顶尖世家潘家的义女。有潘家在,自己还用怕什么成家。
    当下哪里还犹豫,竟是再次盈盈拜倒,口称“义父”。
    “好女儿,快起来。”潘仁海顿时笑的合不拢嘴,又忙忙吩咐侍立在旁边的潘雅云,“快带你姐姐下去休息……”
    脸色又忽然一肃:
    “义父的身份所限,暂时还无法把你留在府中,说不得明日一早还得让女儿你受些委屈——”
    皇上自来乾纲独断,容不得旁人往他眼里揉半点儿沙子,而成家潘家不和乃是众所周知,若是由自己把华婉蓉带过去,怕是效果会大打折扣。
    “女儿省得。”华婉蓉柔柔道,“若没有云妹妹出手相救,说不好女儿早成了一缕亡魂。让义父受累了。只望女儿以后能常日尽孝于义父膝下,以还报今日大恩。”
    “姐姐说哪里话来,是咱们大周要谢谢姐姐才是。”潘雅云抿嘴一笑,上前搀住华婉蓉的手臂:
    “姐姐,咱们走吧。”
    再料不到突然冲出来拦在自己轿前的一个乞丐,竟会是严钊的夫人华婉蓉。
    眉梢眼角间更是掩不住的痛快和得意——
    方才华婉蓉和潘仁海的对话,潘雅云即便只是听着,却也明白,大周的天要变了。
    毕竟,陈毓挑拨东泰和大周的关系引起战争,说轻了是他一人的行为,说重了完全可以说是太子在后面指使。再加上成家资敌的罪名,太子想要脱身根本不可能。
    一旦太子倒了,二皇子成为皇储的日子便指日可待。
    前几日亲见大姐因成家小七的缘故被处罚,连带的自己也被呵斥的情景再一次在眼前闪过,潘雅云重重的吐出了口浊气,原来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也不是坚不可摧的。至于成小七,自己以后自然有的是时间和精力磋磨她。
    潘仁海在房间里转了几圈,突然朝向房间的一个角落:
    “去,速请二皇子过府。”
    黑暗中一个鬼魅似的影子倏忽飘出,如一阵青烟般消失在暗沉沉的夜色中。
    二皇子周樾来的倒也快,实在是这一段时间以来周樾的日子也不好过。
    要说周樾也是憋屈的紧,明面上瞧着自己一手促成东泰人来朝,明显是立下大功,在朝中声势之隆已经稳稳压了太子一头。可父皇除了口头嘉奖之外,却并没有给自己实际的好处,相反,倒是太子那里不声不响的,先后占据了好几个重要职位。
    周樾有时候甚至怀疑,是不是一直吃那种药丸子,把父皇给吃的傻了?不然,怎么做事越发让人捉摸不透?眼下唯一可依仗的也就只有东泰那边了,结果严钊也没半分消息传来。是以听说岳父急事相请,周樾就急急的赶了过来。
    待潘仁海推过来那封血书,周樾呼吸都要屏住了——
    自己所期待的时刻终于到了。
    ☆、第2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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