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忽然一声令响,无数御林军冲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穆顷白将她轻轻放了下来,温声道:“你往远处躲一躲,别伤到了。”
    萧羽彦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你拿我来要挟他们吧。”
    穆顷白揉了揉她的头:“我怎么舍得。”
    话音未落,萧羽彦眼角的余光瞥见韩云牧大步走来出来,他今日是全副武装,一身煞气。穆顷白见到韩云牧,也一改平素的温润如玉,周身都透着肃杀的气息。
    “陛下,到这边来。这里安全。”韩云牧冷声道。
    萧羽彦指着他怒道:“你不守信用!”
    “我从未答应过陛下什么。”韩云牧目光落在穆顷白的身上,“你若还算是个男人,就放开她。”
    穆顷白冷笑:“不要以己度人。羽儿,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萧羽彦挡在了穆顷白的身前,怒目瞪着韩云牧:“你放他走!”
    “今日放了他,来日他会害死你的!”
    “不会的。”萧羽彦向前走了一步,还想要说服韩云牧。但是那一刹那,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竟然将她提了起来,然后抽身飞去。萧羽彦转头去看,却发现御林军乌压压地涌向了穆顷白。
    她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穆顷白被重重御林军包围。天地间只剩下无尽的白色和那沉重的黑色。然后鲜红的血次第绽开。
    她不知道自己口中在叫些什么,只是看着韩云牧与穆顷白缠斗到了一起。
    绕过宫墙,一切都被堵阻在了外面。宫中不过安宁数日,又再度发生了动乱。她转头看着忽然前来的十七,命令道:“你送我回去!”
    十七向来听话,可这一次,他却带着她义无反顾地飞到了城楼上。萧羽彦趴在城楼边缘看着下方。穆顷白并没有落下风。即便是那么多的御林军将他团团围住,即便韩云牧正与他交手。
    可是人实在是太多了,仿佛是永远耗不完。穆顷白渐渐有些体力不支。萧羽彦急了,想要爬上城楼,威胁韩云牧要跳下去。
    但这个计划没来得及实施,又有一队御林军赶来。为首的正是萧若水。她一来,局势便发生了扭转。萧若水飞身挡在了穆顷白的身前,和韩云牧缠斗了起来。
    萧若水到底不是韩云牧的对手,她自己也心知肚明,所以只是负责拖延。穆顷白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转身向宫门口飞身掠去。这一路多少人阻拦,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
    留下了黎国的御林军自相残杀。萧羽彦在城楼上吼道:“都给我住手!”
    可是根本没有人听她的话。十七扶着她,生怕她掉下去。
    终于,萧若水败下阵来。韩云牧一把剑抵在了她的喉咙口:“你为何要阻拦我?”
    萧若水面色波澜不惊,声音沉稳:“为了不让你酿成大祸。”
    “你才是酿成大祸的那个人!”韩云牧气急,“来人,将萧若水关入天牢!”
    “谁敢?!”一声断喝自一旁响起。太后大步走来,眉宇间的终于透出了母仪天下的气度,“韩云牧,你私自在宫中引发这样的流血殴斗,可知是何罪?”
    “臣忠心护主,所以要清君侧。且奸臣余孽未清,请太后和公主回到自己寝宫中。来人,护送太后和公主。并且加强宫中守卫,不得让任何人出入!”
    韩云牧一抬手,御林军们便冲了过去。太后冷眼深瞧了韩云牧一眼,然后向萧若水招了招手。萧若水挣脱开来,大步走了过去。她步履有些蹒跚,或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
    太后的銮驾在众多御林军的护送下一路回到了宫中。若是旁人看来,这样的威风也是世所罕见。
    萧羽彦站在城楼上看着这一切,穆顷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宫外熙熙攘攘的早市之中。萧羽彦叹了口气,声音里有些疲惫:“十七,回宫。”
    十七无声无息地跟在萧羽彦身后。她一下城楼,韩云牧便已经在等她。目光交错,萧羽彦咬了咬牙,撇过头大步向未央宫走去。
    韩云牧屏退了众人,自己一路跟随着她来到了未央宫。萧羽彦心下恼火,刚跨进寝宫,转头就要关门。可是韩云牧已经伸出手扶住了门框,她怎么用力也合不上。
    萧羽彦怒道:“你还想做什么?!”
    “保护你。”
    “保护我?”萧羽彦冷笑,“我有什么需要你保护的?!”
    韩云牧跻身进了未央宫,将宫门关上。他居高临下看着她,身形上颇有些压迫力。萧羽彦此刻怒火中烧,便一步不肯退让。
    “你可知我们的师父究竟是何人?”
    “此事跟师父有什么关系?”
    韩云牧绕过萧羽彦,大步进了未央宫中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师父原本是孟良国国君的死士,当年孟良国城破,他一直暗中保护着忘忧公主,直到忘忧公主成为了周王的妃子。但你可知道,他还有另一层身份?”
    “什么?”
    “太后的师兄。”
    萧羽彦心下骇然,没想到她以为毫无关联的两个人,其中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可惜太后并不知道师父曾是忘忧公主的死士,所以她今次回宫之前找来了凛渊。因为——”韩云牧顿了顿,呷了一口茶,“因为锦乡侯曾经命人递消息给太后,告诉她,你得到了鲛人泪。太后立刻就想明白了一切,所以定下了计划。”
    “什么计划?”萧羽彦的心开始砰砰跳了起来,有些事情她隐约猜到了一些,可是却不敢相信。
    “杀母夺子。”韩云牧抬眼看着萧羽彦,“你以为,她为什么会容忍你怀上有齐国血统的子嗣?若是将来这孩子长大了,心偏向齐国又该如何?”
    “她……她早知道穆顷白才是……才是她的亲生儿子?”
    “是。想必穆顷白也早知道了吧。”韩云牧看着她,仿佛已经洞穿了一切。
    萧羽彦无从辩驳,只是低声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因为凛渊。那日宫宴,她曾经说过,凛渊会在这一系列计划之中负责最重要的一环。这一环便是,待你诞下子嗣之后,杀了你!”
    萧羽彦退后了一步,心中依旧不敢相信。即便没有血缘关系,可母后将她养到这么大,难道就没有丝毫的情分么?
    她转身向门口走去。
    “你想去找她问个究竟?”
    “我不相信她真的这么狠心。”萧羽彦拉开了门,外面是皑皑白雪。
    “问吧,死了这条心也好。”
    萧羽彦扶着门框的手忽然颤抖了起来,她忽然没有了跨出去的勇气。原本她以为的亲人,一夕之间全都变成了陌生人。她们究竟是爱她,还是营造着虚假的氛围,想要哄骗她生下这个孩子?
    如果不是今天,萧若水带兵前来为穆顷白解围。或许她根本不会相信韩云牧,可是……
    她的手轻轻覆在小腹上,掌心仿佛感受到一丝微动。那一瞬间,她第一次感受到有个小生命在孕育。萧羽彦大步跨了出去,径直走向了母后的寝宫。
    四下守卫森严,即便是萧羽彦想要进去,也受到了一些阻拦。若不是韩云牧的命令下达的及时,她可能连宫门都进不去。
    萧若水和太后此刻正一脸平静地下着棋。屋子里暖烘烘的,若不是今早的事情,萧羽彦或许会觉得这样的场景十分温馨。
    “母后。”萧羽彦叫了一声,便不知该如何开口。
    太后专心看着桌上的棋子,不疾不徐道:“你还来做什么?”
    “我心中有惑不得解,想问母后。”
    太后冷笑了一声:“你心中还有惑?能设下这样的好计谋,母后甘拜下风。”她顿了顿又道,“不要叫我母后,当不起。”
    萧羽彦鼻子一酸,眼眶通红:“可是这么多年的亲情,母后都可以一笔勾销了么?”
    “一笔勾销?”太后站了起来,抚着胸口咳嗽了两声。萧羽彦下意识想上前扶她,却被推了开来。萧若水扶稳了太后,目光却没有落在她身上。
    太后缓过来,冷声道:“到底是我不顾念亲情,还是你这般冷血?萧羽彦,这黎国的天下本就不是你的,你有何颜面忝居帝位?!”
    萧羽彦的心沉了下去。
    “当初你要我隐瞒身份欺骗天下人,去争夺这个帝位的时候可曾问过我,我愿不愿意?”萧羽彦看着眼前的母后和二姐,“母后,你当日的谋划之中,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结局?是利用完了便弃如敝履,还是杀之而后快?”
    “杀之而后快?”太后脸上也出现了怒容,“你又可曾想过,我发现当初那个温情脉脉姐妹相称的女人,却将我亲生的孩子抱给了旁人时,心中的痛楚。她的债,难道不该是你来偿还么?事到如今,你竟来质问我?”
    这一番话像是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下来。她确实没有任何颜面来质问她,哪怕是她真的动了杀意,也都是她该偿还的债。
    萧羽彦忽然有些释然。忘忧公主机关算尽,为的就是让她能有安稳的人生。可她错误地以为,成为一国之君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到头来,没有人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因果循环,所有的债最终都是要还的。
    她叹了口气,声音有些虚浮:“既然你们都想要黎国,好,我还给你们。”说罢转身离去。
    第96章 孩子
    太后看着她的背影,良久转过了头来,眼中隐约泛着泪光。
    “若水,哀家是不是对她太不公平。这一切是忘忧的错,哀家不该算在她的身上。何况这么多年……”她顿了顿,忽然道,“可是哀家气她,为什么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第一反应是要对他不利?若不是你及时赶到,今日小白怕是要遭毒手。她为何——”
    “母后若是真了解小七,应该知道她不会如此。”萧若水缓缓道,“从前我一直有些瞧不起她,觉得她不过是男儿身,所以才能坐享天下。可经历过军旅生涯那一段女扮男装的时光,我才知道,她这么多年来是有多不容易。母后,你要她说一辈子的谎言,她也从未有过怨言。可忘忧公主的所做作为跟她,其实没有半点关系。”
    太后默不作声,萧若水扶着她坐了下来,继续道:“何况羽儿喜欢穆顷白,人人都看得出来,世上还有谁比她更爱他。她怎么可能害他?”
    “你是说,今日之事——”
    “怕是因为韩云牧。”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冷静了下来。
    而那头,萧羽彦走到宫门外,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忽然,她听到了一声轻唤。萧羽彦抬起头,看到沁弦正关切地看着她。她咬了咬牙,又忍了下来。
    “陛下,咱们这是……回宫么?”沁弦小心翼翼道。
    萧羽彦摇了摇头:“去南书房。”
    沁弦不敢多言,只是紧跟在她身后。萧羽彦一进南书房便让沁弦关上了门,他心下嘀咕,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只是最近宫中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摸不着头脑。
    也许是太后对穆顷白下杀手,陛下知道了,所以和太后在怄气?
    “小弦子,去把金印找出来。”
    “金印?”沁弦错愕地看着她。
    “就是黎国的玉玺。”
    沁弦忙不迭走上前去,飞快将金印找了出来,双手捧到萧羽彦的面前。她还记得当初父皇颤颤巍巍将这金印捧给了她,将黎国交托在她的手上。
    若是当初父皇知道这一切,不知道会作何感想。萧羽彦没有再触碰那金印,现在它已经不属于她了。
    她唯一觉得内疚的是,穆顷白当初托她照看好黎国。她可能……做不到了……这黎国的皇宫,她一刻都不想多留。无论是什么权谋,谁生谁死,都与她再无关联。
    萧羽彦推门而出,沁弦赶忙跟在她身后。手中的金印有千斤之重。出了门,他赶忙将金印拢在袖子里,一路跟着萧羽彦向太后的寝宫走去。
    事情越发脱离了沁弦的预料,他的一颗心噗噗跳动着,只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但看国君的神情,却是义无反顾。
    眼看着穿过御花园就要到太后的寝宫,忽然,韩云牧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萧羽彦身子一僵,却还是难得稳住了身形,也没有露怯:“怎么,什么时候我的去向还要向你禀报了?”
    韩云牧眯着眼睛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一队御林军。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忽然身后提过了沁弦,咬牙切齿道:“将东西交出来。”
    沁弦慌忙道:“什么……什么东西?奴才不明白。”
    “金印。”
    此事再瞒不过,萧羽彦挡在了沁弦的身前:“韩云牧,你是真想篡位么?!国君的金印与你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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