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舸弹了下烟灰,神情严肃:“别说你,这结果我也没料到。我们到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刀扎得正,就在大动脉上。”
    顿了下,他评价了一句,“那小姑娘够悍。”
    徐禺声好半天才消化这消息,唏嘘不已,“梁研这丫头真是……”
    说到一半,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徐禺声摇头叹气,想起余何明,心里又一股火,“那混蛋也是该死,好不容易出狱了,非整这些事,身上背几条人命了。这回不是死了,说不准会是什么结果,你们能不能抓到他都是个未知数。梁研这也不算防卫过当吧?”
    陈舸点头,“是正当防卫。余何明这情节严重,那几个打手已经做过笔录,是他花大价钱雇来的,明显是预谋好了,要整死沈逢南。早知道,就该让小宋一直跟着,也不至于让个小姑娘搏命。”
    徐禺声摇头,啧了一声:“他存了心挑时机,哪是你能防住的,亏得还有那丫头在,只希望别有什么大事才好,这进手术室多久了?”
    “有几个钟头了。”
    徐禺声沉默了,找陈舸要了一支烟。
    两人在楼道站着,等烟抽完,徐禺声说:“我过去看看去。”
    陈舸也过去了。
    沈逢南就坐在地上,衣服没换,伤口也没处理,浑身血污,先前护士弄了条毛巾让他擦了头和脸,还剩没擦掉的血迹干在脸颊上。
    他左边眼睛肿的,右侧嘴角破了,好好一张脸看着骇人。
    徐禺声这么多年没见他狼狈成这样,一时不知说什么。
    陈舸这一晚上已经看习惯了,走过去在沈逢南肩上拍了拍,也没讲话。
    这时候,什么安慰都是白话,不会让他更好受一些。
    三点多,手术室的灯终于暗了。
    沈逢南霍地站起来。
    梁研被推出来,还戴着呼吸机,又进了重症监护室。
    徐禺声和陈舸松了一口气,虽然还是在危险期,但至少比在手术室不出来要好多了。
    沈逢南得到允许,获得短暂的探视时间。
    他穿隔离服,口罩、帽子都戴着,进去后就站在床边。
    梁研躺在那儿,还在昏迷,她闭着眼的样子和平常睡觉时没太大区别,只是脸庞苍白,口鼻扣着呼吸机的面罩。
    沈逢南俯下身,一只手撑在床边,离她很近。
    就在五个小时之前,她还在长沙发上睡觉,也是这样安静,他喊了一声,她就醒了,睁着漆黑的眼睛看着他,跟他说话,也对他笑。
    那个梁研鲜活真实。
    可一转眼,她在他怀里,浑身鲜血,气息微弱,贴着他的耳叫他别怕。
    沈逢南自始至终没敢碰她。
    种种情绪挤在一起,找不到出口,逼得他眼眶湿红。
    几分钟过得很快,护士来催人。
    徐禺声见沈逢南出来,走过去。
    两人在门边椅子上坐着,徐禺声说:“你这伤还是要去处理一下,我在这待着。”
    “不用了。”沈逢南没动。
    徐禺声劝道:“你现在坐这也没用,倒不如去把自己弄好一点,你这个样子,回头等人醒了,要吓到的,她受着伤,哪受得了刺激。”
    这么一说倒真管用了。
    天亮时,沈逢南去找了护士,头上的伤包了纱布,其他创口都涂了药水。
    徐禺声回去了,叫张平送了干净的衣服和饭过来。
    沈逢南把脏衣服换掉了。
    这一天,梁研依然在icu度过,中间,她短暂地醒过一次,等沈逢南换好隔离衣进去,她已经重新陷入昏睡。
    医生过来查看各项指标,告知情况有好转。
    傍晚,徐禺声来送饭,秦薇和他一道来了。
    秦薇原本不知道这事,沈艺一整天没联系上梁研和沈逢南,担心得不行,情急中给秦薇以前的旧邮箱发邮件,联系上了她。
    秦薇打电话给徐禺声,才得知发生了什么。
    看到沈逢南的样子,秦薇眼窝一热,差点掉泪。
    她呆呆站了一会,不知该说什么好。
    最后,她没说话,走在他身边坐下了。
    沈逢南看了她一眼,也没讲话,低头吃盒饭。他吃得很快,好像完全没在意吃的是什么,只是在机械地在做这样一件事。
    秦薇心头莫名难受,说:“沈艺联系不上你们,找了我,我已经告诉她了,她正赶回来。”
    沈逢南握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
    “谢谢。”
    他嗓子哑得严重,秦薇听得心里发堵,低声问:“你嗓子怎么这样了,要不要看下医生?”
    “不用。”
    沈逢南把饭吃完,扔了盒子。
    走廊里难得安静。
    沈逢南说:“你回去吧。”
    秦薇顿了顿,没起身,问:“她还好吗?”
    沈逢南嗯一声,没具体说。
    秦薇沉默着,又坐了一会,她转头看着他的侧颊上的伤,“沈逢南,我知道你难受。你不要这样闷着,说说话吧。”
    空气里仍是静默。
    沈逢南垂着头。
    过了一瞬,他唇动了一下。
    秦薇看着他。
    沈逢南抬起头,“秦薇,抱歉,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思聊天。我脑子里都是她。”
    秦薇愣愣地看着他。
    喑哑的每个字在这片刻的静默中散掉,他收回目光,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一处。
    秦薇感到脸上湿热,一摸,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了。
    她自惭形秽,无声地坐了一会,垂下头。
    “沈逢南,你好好的。”
    她抹掉眼泪,起身大步离开。
    在icu待了两天,梁研的情况终于稳定,隔天中午,转到病房,呼吸机也撤了。在这之前,她醒过几次,时间很短,医生忙着检查,沈逢南没能进去。
    到了病房,不用顾忌,他就待在床边。
    梁研还在睡着,脸庞还是一样苍白,呼吸有些弱,但已经稳了。
    她唇上没血色,干干的。
    沈逢南弄了点水给她抹了抹。看她半晌,他头低下去,唇轻轻地吮。
    徐禺声和陈舸赶过来探视,顺道带来了他们的手机,那天混乱中都落在现场,被警员清理时一并带走了。
    梁研傍晚醒来,沈逢南没在。
    病房里开着一盏小灯,光线不太亮。
    梁研脑袋转了下,没看见人。她头有些昏,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没多久,听到开门的声音。
    梁研睁开眼,看见门口的人拎着热水瓶进来了。
    他走到桌边倒水,影子映在墙上。
    梁研的视线随着他移动。
    他转身,端着水杯往床边走,刚到床尾,看到她睁着眼。
    他脚步顿住,手抖了下,杯里的水微晃。
    梁研看着他。
    沈逢南走过去,把杯子放下,伏身靠近,“研研?”
    梁研没作声,直勾勾地看他。
    过了几秒,她手往上抬,想摸他的脸,没抬起来,就被他轻轻攥住。
    梁研皱着眉:“你这个样子丑丑的。”
    “很丑吗?”他对她笑,眼睛望着她,没一瞬,眼底泛出水光。
    他低头,拿手掌盖住脸。
    梁研看着他,唇动了动,又闭上,不知道说什么。
    病房里寂静,走廊外的脚步声都能听清。
    梁研沉默了一会,低声说:“我说错了,不丑,你别哭了。”
    见他没动静,她叫他,“沈逢南。”
    “嗯。”
    他闷声应了,手掌在眼睛上搓了一把,水光搓没了,剩了些红血丝。
    梁研看着他额头上的白纱布,没有说什么。
    沈逢南问:“伤口还很疼么?”
    梁研摇头,“不太疼。”停了下,她问,“那个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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