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肯放弃,因为谁先退出便意味着战败。

    「其实,输了又怎样?」空华的语气有了些颤抖,他摸着桑陌的脸,眉梢、眼角、鼻梁……指腹一一轻轻画过。从前只是用书册勾了下下巴,这张清秀的脸上就能如晚霞般起一层绯红,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不是我爱戏弄你,是我对你的这般表情实在百看不厌。

    「后来才知道……」空落落的房间里,青色的鬼火不断跳跃着,空华闭上了眼睛,只将怀里的人拥得更紧,似是要嵌进胸膛里,「输了,就意味着,在乎。」

    那年冬天,下完了最后一场雪,却不见你归来。我守在则昕的病床前,莫名地想起夸父追日的故事,则昕是骄阳,我便是永远逐不上骄阳的夸父,心怀执念,最后陷进了执念里再出不来。

    后来,则昕死了,他深爱的妆妃自殉在他榻前,我下令将他们合葬。

    再后来,雪融化了,他们在雪下发现了你的尸骨,我没有去看。我搬回了冷宫,常常望着那扇已经落了漆的宫门想,等一等门开了,桑陌就会站到我面前,如同那年初见,早春时节,湖畔垂柳依依。

    「桑陌,其实你早就赢了。」男人附到桑陌耳边轻声道,态度亲昵,远看好似是一对情人在分享一个属于彼此的秘密,「那天晚上你没有听错,我……想和你重新来过。」

    救活则昕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等到则昕痊愈的时候,我想交还王权,我们离开京城,去哪里都好,朋友、兄弟,或只是结伴同行的路人,怎样都好,只要我们两个还在一起。

    你,却抛弃了我。

    史书上记载,那年,楚怀帝驾崩,妆妃自殉榻前。传闻,奸臣桑陌死于荒野。一夜,楚氏宫室突起大火,火势自冷宫而起,经久不熄,摄政王楚则昀薨。

    桑陌、桑陌、桑陌……原来这就是佛祖所谓的爱恨。则昕是我的求不得,而你,却是我的舍不得。求不得,不过痛彻心扉,焦虑难安。舍不得,若硬舍去,便是失魂落魄,不惜性命。

    「他还没醒?」妖娆神秘的女子带着一身惨绿大胆地闯进他的冥府,空华挥退了青面獠牙的鬼卒,她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腕间的珠链,描绘成青绿色的眉眼盛满诡异笑意,「我说过,他不会醒。」

    缭乱,明湖中的女鬼,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幻术。空华冷冷看进她绿得异样的眼眸里:「你想说什么?」

    她「咯咯」娇笑,一扭腰,旋身大大咧咧地坐上空华脚下的石阶,扭成一股的麻花辫蛇一般自胸前拖曳而下:「你忘了,佛祖罚了你什么?」

    「爱不得。」见座上的男人猛然一震,她绕着自己的发梢,笑得幸灾乐祸,「你空华,永世爱而不得。」

    因果回圈,报应不爽。生死簿上谁是谁非历历记得清晰,从不曾错得一丝一毫。善即赏,恶即惩,谁都逃不过天理昭昭。楚则昀,鸠兄弑父,残暴无仁,一身罪孽罄竹难书。那日忘川岸边,你空华魂归地府,早有佛祖降了莲座专程来等你。

    「他问你,是否识得爱恨?你点头说是。」缭乱把玩着长辫的发梢认真追忆,「我躲在忘川里听得分明。爱恨纠葛,无穷无尽,恨不起,爱不得,是为最苦。他封了你作为楚则昀的记忆,罚你自此永世爱而不得。日后即便又重逢又相见又起爱恨,到头来终是一无所有。」

    「所以,桑陌是醒不过来了。」她抬起头看着一直沈默的男人,一身黑衣将他的脸衬得死白,「不妨再多告诉你一些。起初桑陌一直在奈何桥边等你,可惜,你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不记得他了,更休说什么后悔或是悲伤,他以一死来报复你,愿望却落空。呵呵呵呵……真是个死心眼的人。那么不甘,去偷了冥府中关于楚氏一族的记录。又有什么用?那里头记录的不过是各人的善恶而已,至于爱恨……你冥府之主尚且不识得,又哪会记载这种东西?他白挨了一场剐刑。」

    她转过眼看着空华不见悲喜的表情,嘴角带笑,仿佛是在说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本不是艳鬼,是我以幻术诱他杀了转世的楚则昕,这样,他永留人间,再忘不掉过往。我等着看你们如何重逢。」

    言听至此,空华蓦然挑起了眉梢,女鬼迳自笑着:「那时,他刚受了你一场千刀万剐,烧了偷来的楚史咬牙切齿。你不知他心中到底暗藏了多少恨意,不过自我的幻术中见了你先前强吻则昕的场景,居然就将转世为乞丐的则昕开膛剖腹,生食其心。真是好手段。」

    语调一转,她却忽而面露狰狞,口气愤恨:「只是没想到原来转了世的帝王身上还会有残余的龙气,我漏算了这一点,反倒便宜了桑陌,平白无故送了他五百年的道行,否则我又何须苦等如此之久!」

    「他总是做一些没用的事,人家都不记得他了,他还记着欠了人家什么。错已铸成,又能弥补多少?笨蛋。其实,他自己也明白……头几年他还会说起你,后来,我以为他已经忘了,原来也没有。」深吸一口气,手指绕着发辫,她絮絮说着,语句杂乱。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一直任由女鬼絮絮叨叨的男人突然说话了,低沉暗哑的嗓音在四面石壁的宽广大厅中回响,却又飘渺好似叹息,似乎是在说给自己一个人听,「坏得不彻底,恨得不彻底,对自己却狠得彻底。」

    「他对自己越狠,才越伤得了你。」缭乱闻言,勾着嘴角笑,低下头数腕上泛着萤光的珠粒,「爱而不得的滋味如何,我的冥主殿下?」

    「你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空华扯开了话题反问。

    「告诉你一些你应当知道的事。」

    「为什么?」

    「给你一个醒着的桑陌。」

    「然后?」

    「叫你欠我一份人情。」

    「条件?」空华稍稍调整了坐姿,平声问道。

    她却不急着做声,自阶上缓缓站起,收了一脸笑意,一双翠绿的眼睛直直射向空华:「麒麟角。」

    「狂妄!」碧青色的鬼火腾升数丈,壁上重重鬼影,十殿阎君齐齐怒喝出声。

    龙爪、凤毛、麟角。三界再稀有不过此三件事物。上古神族如今凋零殆尽,后人屈指可数。天帝一脉为龙,天后乃凤族之后,而麒麟后裔,当今唯有冥主空华。好一个大胆的水鬼,孤身涉了忘川而来,竟然是来讨他额上的独角。

    「你乃上古神族麒麟之后,而今世间麒麟一族唯你幸存,我要讨麒麟角,自然是要跟你来讨。」鬼众张牙舞爪的怒像之下,她不畏不惧,只盯着不动声色的空华一人,侃侃而谈,「只是你一旦失了独角,万年修行也就去了大半,冥府之主的宝座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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