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宁喻无可反驳。
    帝君冷笑一声,提高了声量:“遣云宫的手段本君是知道的,你们想带她回去,无法是想让她受尽折磨,然后强加罪名,屈打成招,别说是你,就是御灵神亲自来,本君也不会放人,我这么说,无非是给天庭一个交代,好让你回去交差罢了。”
    言下之意,帝君已经给了他一个台阶,让他不要不知好歹。
    宁喻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九曜星君知帝君心意,开口道:“言尽于此,宁执事请回吧。”
    帝君既已下了逐客令,宁喻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后槽牙都咬碎了,也只得抱拳行礼,然后退下。
    门帘后的我悄悄舒了口气,却听高座之上,帝君的声音再次响起:“出来吧。”
    我不由地打了个激灵,帝君这是发现我了?
    “别躲了。”帝君又说道。
    我这才不情不愿地从门帘后面走出来。
    “小,小仙阿善,参,参见帝君。”我哆哆嗦嗦地欠身道。
    “你这小丫头倒是个香饽饽,来我这儿不过三日,就有这么多人来跟我要人。”帝君淡然凝视着我。
    “啊?”我不知如何应对,只好装傻充愣。
    “你师父玄女,魔君衡武,昆仑山的蕊芝仙姑”
    蕊芝也来了,许久未见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又一年春去秋来,那蟠桃园里的果子都快成熟了吧。
    她应该是自己想来见我,并非得了西王母的授意,这位巴不得丢了我这个包袱,才不会管我的死活。
    “最让我惊讶的是鬼王,他以鲛族少主之名说与你有婚约,要求娶你,希望我把你放了,还说他会对你负责到底,一切后果由他承担。”帝君不紧不慢地说,眼中似有一抹笑意。
    我浑身一抖,原来帝君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已看破。
    既让我无法与他在东荒生活,我想过段时间,洛梓弈自己就会回冥界的吧。
    “当然了,还有我那个不争气的徒弟”帝君抿了抿嘴,脸上额笑意更明显了。
    我有些尴尬,想到鹤青的伤,连忙问道:“武神殿下他没事吧?”
    “他是受了点伤,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想到爱徒的伤势,帝君不自觉皱了皱眉。
    看来鹤青伤得不轻我不免有些担心。
    “现在又是这个宁喻.你和遣云宫可是有什么过节?他非要置你于死地?”帝君问道。
    “啊?”我犹自担心鹤青,加上刚刚苏醒不久,反应跟不上来。
    帝君叹了口气:“罢了,刚刚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你先下去吧,准备一下,明日便去寒山洞.”
    “帝君,”我忽然跪下,叩求道:“在此之前我想见一个人。”
    “你是说青儿,还是那‘鲛族少主’?“帝君摇头道:”不行,本君已应允,在你除尽身上的魔气之前,不许你擅自外出,也不能见任何人.”
    “不是,”我抬头凝望着他:“不是武神殿下。”
    我翻动手腕,化出一把铜色松纹古刀,帝君瞳孔微张,睫毛翕动,显然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听说刑苍曾是弥罗宫的一名神官,是您的部下,他.死在东荒,他的儿子刑廉是我的同窗,也是我的朋友,我想把他爹的刀亲手交给他。”
    帝君闭上眼,似乎久久不能平静。
    九曜星君见状,忙上前道:“你可知这刑苍是弥罗宫的叛徒!枉费帝君一番栽培!从今往后在帝君面前,不,在弥罗宫中都不许再提.”
    “那我能否见一见.”我小心翼翼地争取道。
    “见什么见!”九曜星君气不打一处来,手舞足蹈地喝斥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黑龙真身,夜氏后裔,身负魔功这哪一条,天庭都恨不能将你抓去大卸八块,受天诛之刑,要不是帝君保你,力排众议将你囚禁于此,你早就.”
    帝君抬手制止,那星君这才截住话头。
    “我会派人去广成宫给他带话,明日他若能来,便叫你与他见上一面。”帝君语气深重地说道。
    “帝君!”九曜星君还想阻拦:“刑苍之子怎配踏足弥罗宫!”
    “我意已决,不必多说,去办吧。”不知为何,帝君脸上流露出无尽的苍凉和悲伤,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我张张口,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谢过。
    刑廉已经知道父亲的死讯了。
    多日未见,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自从断臂后刑苍便有些颓废,现在则是绝望,脸色苍白,面颊消瘦,眼眶凹陷,憔悴得不成人形。
    “你的手”我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以至于看到他的左臂仍是空荡荡的,下意识上前查看,却被刑廉侧身避过了,他还有意后退,与我保持距离。
    “刑廉.”我有太多话想说,太多事想问,一开口,却只有哽咽。
    原来的他虽然怯懦自卑,可也曾是个会爽朗大笑的少年,这些日子,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你可有按时去找巫神疗伤?你没向别人透露她的身份吧?是不是那个什么祁总管又欺负你了?还是”
    “是谁杀了我爹?”刑廉无视我的关心,只冷冷问了一句。
    我愣了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谁?!”刑廉吼道。
    我怔怔地望着他,欲说还休,当时情况混乱,那个白衣女子所使的术法特殊,我从未见过,又叫她跑了,来不及查证,而后东荒形势更加波云诡谲,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更无暇去追查。
    唯一知道的是这个白衣女子极有可能来自天界,也就是说在这九重天上有人不想让刑苍开口,若我将实情告知,刑廉一意孤行要为他爹要报仇,岂不是随时都有被灭口的危险。
    刑苍为了见鹤青一面,不惜丢掉性命,却至死都没提起他儿子半个字,甚至没给刑廉留下一句话,这样的爹,不值得刑廉为他牺牲。
    “我,我不知道.”我有些心虚,眼神闪躲。
    “你就在现场,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刑廉朝我大喊大叫,声音震得我脑袋嗡嗡的。
    我有些整个人有些晕,知觉天旋地转,幽幽地说道:“刑廉,你别那么大声跟我说话。”
    “那是我爹!”刑廉不顾我的请求,越说越激动,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拼命摇晃:“你知不知道我都快已经忘记他的样子了。”
    “你知不知道我活着的意义就是盼着有一天能见到他,能为他正名!我要告诉世人他不是叛徒,我爹不是这样的人,他是有苦衷的,可是现在呢!他死了!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刑廉.”我感到体内有一股气息在流窜,弄得我很不舒服,头昏脑涨,几欲作呕。
    “就算你不知道是谁杀了他,但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告诉我,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刑廉怒吼:“我爹死得不明不白,如果我这个做儿子的都不追查真相,那这世上还有谁在意他的死,还有谁会为他报仇!”
    我忽然感到一阵烦闷,内心汹涌的情绪迸发,脑海中闪过一丝杀念:“我让你别这么大声跟我说话!”
    我一把推开刑廉,极其用力,刑廉重重撞在墙上,然后摔落在地。
    刑廉似乎懵了,木讷地指着我:“你,你的眼睛.”
    我迅速转身,不让他看我的脸。
    “你怎么了?”刑廉见我状态不对:“阿善,你.”
    “莫非传言都是真的?”他问。
    “什么传言?”我闻言紧张起来。
    “他们说他们说你是因为入了魔,才被永晟帝君囚禁于此的。”刑廉的声音都在颤抖,全无刚刚气势汹汹的样子,反倒是面露一丝惧意。
    “不是。”我断然否认。
    “我只是我只是在东荒受天地浊气和杀伐之气侵染,暂时无法回天宫,居弥罗宫修行罢了。”我有些心虚,眼神飘忽。
    看,我的内心其实也是自卑的,虽然我不知道魔族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但我很抗拒与他们扯上关系。
    和所有天界中人一样,我打心底里认定他们就是邪恶的化身,只是不承认罢了。
    我担心一旦与魔族有什么牵连,所有人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阿善.你没必要骗我”刑廉悲戚道。
    “我没有骗你。”我一甩头,坚决地说道。
    “阿善,是我啊,刑廉,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不会抛下你的,你可以告诉我实话.”刑廉焦急道。
    “这就是实话!”我甩开他,转过身,化出长生刀扔过去:“这是你爹的刀,拿了你就走吧。”
    苍梧山脉绵延九万里之外,有一段崇山峻岭,横峰侧岭,重峦叠嶂,浮岚暖翠,雾涌云蒸,其上有一处险峰,名曰巫溪,峰上有一危崖,崖上有一山洞,因在极高之地,常年积雪不化而得名:寒山洞。
    帝君每日派人给送两次饭,除此之外就是我一个人呆在这寸草不生的地方,送饭的人从不与我多说什么,放下饭食便走。
    我仿佛又回到了瑶池中,被人投喂豢养的日子。
    但寒山洞的日子要比瑶池清苦无聊得多,周围十分僻静,但我的心却静不下里,情绪起伏很大,每时每刻都在变化。
    我既希望有人能记得我,又希望他们能将我遗忘。
    每天一睁开眼我就开始烦躁,想着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哀叹自己的命运,自怨自艾,过了一会儿又平静下来,想着帝君也是为我好,于是以灵力为念,幻化出琴弦弹奏几遍《安灵曲》,对崖吟唱《般若清心咒》,又将师父教我的那套神游御气之法练上一练,心中的那份不安和焦虑得以稍稍缓解。
    到了晚间,我又觉得这样下去,我身上的魔气何时能完全除尽?或者说,其实我内心并不想去魔,我认为这是我修为的一部分,已与我密不可分,去了魔气,不是要我半条命,就是要我一半修为。
    所以天界没一个好东西!他们就是想我死!只要我活着他们就心不安!
    我的想法逐渐开始有些偏执,想到当初天庭是如何屠戮我的同族,害死我那素未谋面的娘亲和外祖的。
    六界现在的局面不过是因天界得胜,若神魔大战赢的是魔族,如今应当又是另一番光景。
    但如果我想颠覆这一切,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我不想成为什么主宰,只是希望能够按自己的意志活下去。
    深夜,习完巫神所授之术,我擦擦汗,迎着风雪,又开始想念鹤青了,想到他,我总是心软,只盼着何时能再相见。
    弥罗宫的侍者又来给我送饭了,奇怪的是这次他放下食盒,却并未立即收拾上一餐的残余,也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我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帝君是有什么话要带给我吗?”
    侍者脱下斗篷围帽,露出一头火红的头发。
    是魔君衡武!
    他竟又冒天下之大不韪,踏足天界了,他怎么敢的?
    “你,你是怎么上来的?”我朝后退了两步,身后就是悬崖。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早就被帝君堵死了,要上来只有一个办法,从悬崖爬上来,可崖下也有两只帝君养的雪怪驻守,谈何容易,我忘了一眼黑漆漆,深不见底,狂风骤雪的万丈深渊,长大了嘴巴,难以置信。
    我见衡武穿着弥罗宫仙侍的衣服,瞬间反应过来,惊呼道:“你把人杀了?”
    “没有。”衡武简单明了地回答。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我不想他得罪天庭,更不想魔界因我再次受到围剿。
    “你,你来干什么?”我发现我好像很相信衡武说的话,他说没有,我就信了。
    “带你走。”衡武又说。
    我冷笑一声:“别傻了。”
    “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你呆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衡武说:“他们是不可能接受你的。”
    这我也知道,那我为什么还呆在这里?
    或许是因为我根本走不掉吧。
    “有点难,”衡武说:“但你有錾月,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我一怔,他连这个都知道了。
    可是我又能去哪里呢?
    “跟我走,回魔界。”衡武说。
    “什么?!”
    上次在镜湖森林,他就想抓我回去,看来他还没有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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