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栋隐匿于梧城大学老校区的旧居民楼。常年的雨水除了给外层水泥墙带来厚厚的青苔,还留下了一溜溜黑色的印记。低低的七层楼,没有电梯,楼道是上世纪筑物典型的花格子窗,窗玻璃呈墨蓝色。
    像是为匹配这年长的房子,一楼单元大门外立着一棵又高又壮的香樟树,直径约一米长,绿油油的树冠厚密,还有鸟儿筑巢,给这片陈旧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
    见到这副场景时,知意短暂一怔,然后是百般复杂的心绪,一步也移不动。
    “怎么了?”赵文彬问,“觉得有点破?”
    知意点头,目光仍聚焦在这残旧的楼房上。有些破,但还在她接受的程度中,只是想不到一向干净又风光的裴予卓也会愿意屈居在这间小房子内。
    “别多想。怎么讲我们也不过是简单的高中生。”
    赵文彬逐渐看出知意的想法,一边领她上楼,一边说:“高一的夏天,我和裴予卓就参加了物竞队,来梧大培训。”
    “住在这里时,我们想法可傻了,什么都不在乎,最大的愿望就是一天的训练结束后,在路边摊一人买一个西瓜,拿到出租房,吹着电风扇打牌玩。”
    “所以,裴予卓能适应这里很正常。”赵文彬总结道。
    但他还有个前提条件没点出来——“何况,从家里跑出来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不错了,还敢嫌弃?”
    知意一直跟着赵文彬上了最顶层7楼,停住右边一匹墨绿色的铁门前。铁门脱了几块漆,露出里面红色锈迹。但锁眼和门把都干净光溜,一看就知是有人在住。
    “这套房子的主人今年才考到邻市读研究生,偶尔会回来,所以一直没租出去。看来,是裴予卓主动去联系了人家。”
    赵文彬说着,已经敲上门了。
    “砰砰砰——”
    响了好几声,但没有回应。赵文彬又掏出手机打电话,依旧一片忙音。
    “这小子。”
    他对知意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敲门更用力了。见此,知意也和他一起敲,但两人忙活好久,甚至楼下邻居养的狗都被吵到直叫唤了,也没有任何回应。
    “不会…不在吧?”知意问,手也无力从门上滑了下去,心情再度低落到极点。
    “这是我的直觉,凭我对他的了解看。”赵文彬语气依旧肯定,“从听说他人出现在这里,我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
    知意嗯了一声。她是真没有一点头绪,能相信的人也只有赵文彬。现在她找人心切,也一厢情愿要去相信他。
    赵文彬将羽绒服撩至腰际,蹲到门边,摊手道:“等吧。”
    “好。”知意也打算找个地方靠一靠,但墙和门都有些脏,最后只虚倚在楼道的花格子窗边。
    一个多小时很快过去,已是晚上八点多,外面黑压压的一片,冷风还透过格子窗呼呼传来。楼道是声控开关,时明时暗伤眼睛,两人也就都沉默着,浸在黑暗中,眼睛早适应了光线。
    赵文彬又掏出手机看了眼,起身道:“算了,明天再来吧。”
    “你还是个女孩子,一直在外面不安全。裴予卓不在了,家里对你会更注意一些。先回去了吧。”
    既然等了这么久无果,人家还这么体贴地劝慰,知意也不好拒绝,只得跟赵文彬一起下楼,去马路边等车。
    赵文彬打车,知意搭公交车。公交车还没到站,赵文彬打的网约车反倒先来了。
    知意对他露出一个放宽心的笑,“你先上车。”
    赵文彬看看车,又看看她,试探问:“不然我改一下路线,你搭这辆车。”
    知意连忙作势后退一步,摇头说:“没事,还早呢。”
    见她如此执着,赵文彬也只好投降,但在上车时,还不忘回头提醒“早点回家”。
    “嗯。”知意站在路边,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一直看到车消失在马路边,然后原路返回。
    晚上九点,夜凉风清,老式居民楼楼道上响起规律而轻快的踏步声。
    裴予卓身着单衣,耳间挂着白色的蓝牙耳机,棱角分明的面庞由于运动而泛起血色,大片清汗从额角一直滑到修长的脖颈。
    从梧大操场一路慢跑至楼下,他的身体还保持着运动惯性,上楼也呈跑动姿态。
    七楼,老旧的声控灯还毫无反应,楼道一片灰黑。但就在这灰黑之中,一团更浓更厚的黑被勾勒出。
    裴予卓先是警惕,摘下蓝牙耳机,眯眼望去。老楼治安差,总是鱼龙混杂,出其不意。
    缓速走近,却是一具蜷缩着的小小身影,坐在地上,倚在他门边。他蹲下身,声控灯也终于苏醒,“啪”的一声大亮起来。
    亮白的灯光打在女孩脸上,她早睡着了,刺眼的光线一来,下意识伸手往脸上一挡。身体一动,意识随即清醒。知意猛地睁开眼,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知意。”
    裴予卓率先开口,惊讶之下,薄唇微张,眉头高高蹙起。
    知意先是慌乱,脸憋得通红。明明很想找到他,却没想到真正见到会这么手足无措。几天之内的思念和奔波猛地涌上心头,忽然觉得好委屈。
    “我……”她微湿的两眼望着他,嘴唇颤动着,最终只道,“我…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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