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盈盈在进奏院门外等李琩,其实没有别的原因,与韦妮儿那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纯粹就是寂寞了,就和她自己说的那样,她只有李琩一个。
    品尝过禁果的女人,那种需求是非常旺盛的,但李琩毕竟不是种马,所以离开进奏院之后,只是见了张盈盈一面,完全不顾对方的多方暗示以及留恋不舍的目光,就这么策马扬长而去。
    李琩现在每天都会去左卫点卯,那么晚上就需要早点休息,不然实在是睡不醒啊。
    每天在左卫的事情,主要就是维系与一些人的关系,比如牛薏苡、臧希愔(yin)、盖明书等人,他要让这些人知道,在左卫,你们只有一个上司,那就是我,其他人都管不了你们。
    王难得因斩将之功,被封为右金吾卫将军,韦昭训接任李琩的大将军之后,他的位置被谏议大夫宋浑接班。
    宋浑是前宰相宋璟的第四个儿子,而宋浑本身,跟李林甫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而右金吾长史,是韦妮儿的亲哥哥韦光宰。
    在大唐,其实一开始也有回避政策,也就是直系血缘亲属不能在一个地方上班,但是渐渐的皇帝发现,根本无法避免,因为朝堂上沾亲带故的大多了。
    那么当下的右金吾,仍在李琩的掌握之中,但是王难得肯定是可以行使一些权利的。
    他今天专门来右金吾,就是想见见那些河西兵,看看目前为止的飞龙军与河西兵差距还有多大。
    毕竟圣人辟谷就要结束了,到了那个时候,太子与隋王的暗中较量,将会由那场擂台开始。
    “你也算?”
    王难道要见河西兵,首先要见的是两个人,名义上掌管河西兵的李晟,和实际上掌管河西兵的王人杰。
    当他看到王人杰的时候,就意识到非常不妙了。
    “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堂内,王难得皱眉看向王人杰,道:
    “你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飞龙军都没有上过战场,这场比斗从一开始,就不公平啊。”
    王人杰呵呵道:
    “有什么不公平的?他们领的俸禄比我只多不少,他的的职责比我只重不轻,若是连我都不如,他们有何资格保卫东宫。”
    绥和守捉之战,王难得与王人杰是打过交道的,当时的王人杰暂时接管了振武军,在绥和与火拔归仁合作,负责城外应援。
    李琩回来的时候,自然要将他带走。
    在长安待得久了,王人杰对十六卫和禁军的怨气越来越大,因为他当下和其他河西兵一样,享受到了在河西永远也享受不到的生活,但是工作却非常轻松。
    所以他不爽啊,我们在前面卖命,你们在长安潇洒,都是兵,我们却在保卫你们。
    王难得当下的脸色非常难看,他最近这几天一直在东宫,协助李嗣业训练飞龙军,而李嗣业也确实是个人物,眼下的飞龙军当中,已经涌现出不少精英,毕竟他们伙食好,大多身材健壮,再加上专业人士的倾囊相授,进步是非常明显的。
    但是当他看到王人杰的时候,就知道剩下那四十九个,怕也不是吃素的。
    于是他让王人杰挨个将剩下的那些人都传唤进来,一一见过之后,反倒是放心了一些。
    除了少数几个像徐少华、马敦这样在河西已经名声不菲的悍将之外,其他人在河西官职都不高。
    “你不能参加,这是玩赖,”王难得朝王人杰道:
    “你若下场,李嗣业就要下场,否则不公平。”
    他自认就算是自己,与王人杰单对单,胜负也是五五开,飞龙军那帮人里虽然有几个出彩的,但与王人杰这种杀人如麻的猛将完全不能比较。
    杀过人和没杀过人,不一样,杀过很多人与杀过不多人,也不一样。
    首先那股子杀气,就没有。
    王人杰淡淡道:“那就让李嗣业下场吧,圣人旨意,五十对五十,我不下场,人便凑不足了。”
    王难得沉声道:
    “虽是比武较技,但你我心里都明白了,沙场上出来的,手上都是杀人的招数,是不可能留手的,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将领,国之储才,若有闪失,我也是不愿意看到的。”
    如果两人都在西北,那么陇右与河西肯定不对付,但是两人都在长安,那么同样出自西北藩镇,自然会惺惺相惜,毕竟在绥和还有过合作,算是战友了。
    就包括李晟,王难得对他也是非常有好感的,因为李晟的爷爷李思恭,在积石城一战中,非常配合他。
    王人杰摇了摇头:
    “我只是运气好,所以活到了现在,很多年前我便将生死看淡了,飞龙为禁军,若是由这么一帮废物戍卫皇城,才是我大唐之不幸,我想让长安这些当兵的知道,什么才叫兵。”
    王难得无奈的叹息一声,陇右与河西卷进了少阳院与隋王之争,已经是不可避免了,而他做为太子党,自然是不能眼睁睁看着飞龙军输给河西兵。
    别看只是一场小小的比武较技,背后却牵扯极大。
    尤其是隋王有了军功,河西兵若是大胜,对太子的威望有着极大的打击。
    因为河西兵正好代表了在边关出生入死的守疆儿郎,而飞龙军代表着在长安戍卫关中的府军,若是输的太惨,就从侧面彰显了隋王的能征善战与太子的养尊处优。
    大唐的储位之争,将再掀波澜。
    “拳脚无眼,刀剑无情,你自己保重吧,”王难得叹息一声,起身离开。
    堂内,安静很久之后,李晟忽然开口道:
    “我替你去吧,李嗣业有万夫不当之勇,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他如果代替王人杰下场,那么李嗣业就不会下场了,将对将,兵对兵嘛。
    王人杰在河西暂时担任过一镇兵马使,如果不是李琩将他带回来,人家振武军的位置是坐稳了,那么级别上,跟李嗣业一样。
    少阳院那边,肯定不会任由王人杰下场斩瓜切菜,必然会派出实力相当的李嗣业应战。
    “你还要准备武举,别将时间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面,”王人杰拍了拍李晟的肩膀,道:
    “军谋科,就不要掺和这类生死之事了,不过呢,你要有个准备,咱们边关不比长安,若不能将生死置之度外,是难有成就的。”
    将门出身,李晟自然懂这个道理,表情沉重的点了点头。
    他现在和王人杰的关系处的非常好,准确来说,是与五十个河西兵的关系都很要好。
    这些人,不但领着右金吾的俸禄,还领着李琩给的一份额外俸禄,数额还不小。
    这是买命钱,也叫卖命钱
    被派去西海郡的内政官员,卢奂完全说不上话,他很想插手,但李林甫不给他这个机会。
    以至于被派去西海郡辅佐哥舒翰的官员,全部出自李林甫门下。
    由此可见,李林甫是打算着重培养哥舒翰了,那么第一步,自然是要将哥舒翰变成他的人,而哥舒翰的领路人是王倕。
    西北藩镇,安西节度使夫蒙灵察与盖嘉运决裂之后,基本投靠李林甫,北庭节度使王倕比较敬重李林甫,而安思顺早早就是李林甫的人了,如今又要发展哥舒翰。
    河东节度使田仁琬,也是李林甫的人。
    人家对藩镇的掌控,是实实在在的,五大军区,都有人。
    李琩在河西有盖嘉运,在朔方有郭子仪,所以这两人的联盟,对少阳院来说,完全是致命的。
    换句话说,太子万万不能丢掉王忠嗣与皇甫惟明。
    张去逸因为女儿的关系,如今与少阳院分割的非常厉害,李绍是完全不待见他的,就算一些公开场合见到,连招呼都不会打。
    所以张去逸就算有心通知太子,也做不到,因为少阳院对他们家的大门是关闭的。
    所以张去逸只能是找到韦坚,将女儿告诉他的那件事,和盘托出。
    他是不愿意得罪太子的,否则他们家的富贵,将会随着太子上台而中断,而他做为圣人的表弟,自然清楚圣人不会易储,李琩是没机会的。
    易储之事,国本动荡,怎么看,圣人都不会让这种局面出现,
    “燕国公对太子的这份赤心,韦某必将转告,”
    韦坚亲自将张去逸送出府外,扶对方登上马车,态度非常好。
    对于张去逸告诉他的这件事情,他还需要私下求证一番,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事在人为啊。
    就像那句话说的一样,有些事不上称没有四两重,可要上了称,一千斤也打不住,完全是看操作的。
    李林甫完全有能力将四两变成一千斤。
    韦坚现在是京兆尹兼水陆转运使,权力非常之大。
    他连夜悄悄的去了一趟王忠嗣府上,连哄带骗,外加恐吓威逼之下,从王韫秀嘴里问出了实话。
    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部署两天之后,在四月初六这天晚上,派人去了一趟金凤楼。
    七十二个人,连着整个金凤楼,在四月初六这天晚上,化作一片火海。
    左右金吾数百人在发现火情之后,紧急出动水车救火,但完全没有作用。
    失火和故意放火,救起来的难度是不一样的。
    这场大火连李隆基都惊动了,毕竟发生在东市,而他站在花萼相辉楼上,看得一清二楚。
    “都不肯消停啊,朕刚刚出关,就给朕送了一把火,够热闹的,”李隆基笑呵呵的看向一旁的高力士,道:
    “明里暗里都查一查,朕要看看,这次又是哪些人在斗。”
    高力士嘴角一抽,点了点头。
    其实刚才龙武军上来禀报,失火地点是东市的洛阳金凤楼之后,他就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他在犹豫,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圣人。
    虽然他了解圣人,知道圣人会轻拿轻放,不会真的跟王韫秀这样一个傻丫头计较,但是呢,他又担心说出来,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当下,不能有任何事情影响到王忠嗣的心境,但是他做为奴婢,又不能欺瞒主子。
    于是高力士挣扎片刻后,道:
    “这件事,老奴这边多少是知道一些的,但是请圣人恩准,暂时不要追究,等老奴将事情查的明明白白,再一起详细报给圣人。”
    李隆基闻言皱眉道:“怎么?事情还不小?”
    “不大,一点都不大,”高力士赶忙道:
    “但就怕背后有心之人,故意闹大,眼下李适之刚刚担任左相,朝廷需要一个稳定的过渡期,有些事情不宜重视。”
    李隆基是不希望有意外的,一个希望安心养老的人,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给他添堵,既然高力士能处理,他也懒得追究,点头道:
    “你拿捏好分寸,给朕盯紧一些,走水的事情需要一个交代,一两天内先将这件事办了。”
    “老奴明白,”高力士点头道。
    李隆基的意思是,这把火背后到底有什么内幕,你好好的查清楚,但是这把火太大了,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那么就必要找一些顶罪的,先把走水的事情了结了,你再慢慢查。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你从入仕的那一天开始,就要有一个心理准备,那就是很可能在某一天,你就会点儿背担个罪名。
    失火的地方在万年县,那么县衙的官员,包括负责望火的左右金吾卫,就会有些人要担责了。
    这样的处理也是符合律法的,毕竟这确实在你们的职权范围之内,火烧起来的那一刻,你们就有失职之罪。
    东市,京兆府,左右金吾卫、万年县衙,都来人了。
    宫里自然也派人来了。
    吴怀实望着远处的大火,看向从火场方向回来的严武道:
    “你说这场火,是人为,还是意外?”
    严武舔了舔嘴唇,因为刚才距离过近,脸上都被烤的火烫,皱眉道:
    “金饰铺子的后院,是打造金器的地方,有不少锻造用火,但是他们的炉子晚上是不点火的,就算是不小心忘了熄炉,也不至于烧成这个样子,一个活下来的都没有,这是灭口啊,铺子里何人如此重要,值得放这么大一把火?”
    “谁的铺子,问清楚了吗?”吴怀实问道。
    严武凑过去,在吴怀实耳边低语几句,后者顿时皱眉。
    “这件事不要外传,现在只谈救火,”吴怀实低声道:
    “将东市封锁,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他本来只是赶来查看情况的,那么眼下,他的右羽林军需要接管现场了。
    (还是在忙媳妇调动工作的事情,程序很繁琐,需要跑的地方太多,最关键的问题是我媳妇不会开车,所以我得跟着,大家见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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