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作痛,靠上近前,犹豫一下,终于费力将那人翻过身来,却冷不防吓了一跳。

    昨夜隐约一个背影,只觉得他身形伟岸挺拔,只道面貌也该不俗,此刻却见那人面皮惨黄,山羊胡须,原本生得十分难看,加上昏迷受伤,面上狰狞,倒有三分似人,七分像鬼。

    探采鼻息,幸好仍有。

    夏云初忙移身去溪边取了清水来,山间初雨土地泥泞,加之行走不便,这一趟磕磕绊绊,走的极是艰难。终于将那人身上浮血洗清,方发觉受伤只在腿上一处,看不出何种兵刀所伤,创口倒深。

    他忙在身边那黑色药膏瓶中取了些出来,细细替那人敷上。在那人身旁静候一会,却不见他醒来,恍然想起昨晚尧绿川曾说过什么独门秘毒,看来此人身上毒性不解。

    正思忖着,那人忽然呻吟一声,微微睁开了眼。正对上夏云初眼眸,迷蒙半晌,似乎在回想旧事。

    夏云初和他目光一接,心中一怔:这人面目难看,可一双眼睛却忒得明亮深邃,仿若深潭,竟似能将人的心神吸住一般。

    定住心神,他温和一笑:“记得我吗?昨晚我也在此间避雨。”

    那人眼光渐冷,想是记起了这些。望见自己腿上黑色药膏,神色忽然大变,怒道:“这是什么?”

    夏云初忙道:“伤药而已。”想了想,解开自己臂上一处纱布,露出同样的药膏向他一指。

    那人锐利目光一闪,神情方放松少许,如刀的眼光在夏云初身上逡巡一番,忽然冷笑一声:“自己伤成半死不活,居然有心管别人闲事,当真有趣。”

    夏云初自幼性子谦和,对他不谢反讽的回应倒也不气,道:“你身上的毒如何了?我听尧绿川说——”

    眼前一花,那人身形一闪已移到了他面前,身上短刀前刺,电光石火般又已架在他颈间,脸色阴沉:“那怎知他叫尧绿川?我就知道你们是一伙的!”

    夏云初不动。也动不了。

    他淡淡一笑:“昨晚那人自称尧绿川,我便记住了。”想到萧尧二人,心中蓦得一紧。

    那人怔了怔,如潭如海的眸子盯了他半晌,手中短刀松了开来,口中却没半分道歉的意思。

    夏云初见他对尧绿川如此防范痛恨,好似见到同仇敌忾之人一般,不由脱口而道:“阁下不必多疑,我这一身的伤——也是拜那乌衣数所赐。”

    那人一楞,却不追问。冷冷退后盘膝坐下,运气打坐,再不看他一眼。

    夏云初见他鬓边汗珠慢慢淌下,片刻头顶隐隐有白雾冒起,知他正运功逼毒,不敢打扰,自己去一边找了些野果回来,正要招呼那人同食,却见他已倒在地上,浑身发抖。

    听他急急走近,那人抬头一瞪,口气冰冷:“不要过来!我只是腿暂时瘫了,又死不了。”

    夏云初无奈,只得将野果远远抛了过去。

    那人看也不看,挣扎重新坐起运功,一会忽有一股黑血从他腿上伤处缓缓流出,夏云初一边看着,心中也为那人松了口气。

    可那人双腿却仍不能站起,闭目半天,睁眼望向那野果,忽然伸手取过,放入口中大嚼起来。

    抬头正见夏云初望他,面色一沉:“我又没求你管我。你若一意守在这里,等我毒尽伤好之日,凶性上来杀了你也未可知。”

    夏云初听他口气蛮横,不由一楞。

    想了想,却又懒得计较。救不救他在自己,他要怎么对自己却在他。若老天真让自己救了条反噬毒蛇,也是无法。

    再对上那人清明如镜如刀如霜的双眸,他忽然觉得这人心中所想未必便如口中所说。

    余下数日,两人交谈甚少。夏云初知那人戒心甚重,也不问他姓名来历,那人也一般不来问他。

    只是夏云初身上伤虽多,却日益好转,行动渐渐自如。可那人却多日双腿不能移动,似是毒性被逼入下盘,再难逼出。

    夏云初便日日在山中采了野果来,每每不声不响分他一半。

    这日夏云初在山中行走较远,忽在一处避阳的山坳中见到几株枝茂叶肥的马勃与仙鹤草,识得这些草药虽非神效,却大有收敛止血,解毒生肌之效,忙采了揣人怀中。

    回去将枝茎上浮土洗净,送到那人面前,道:“这些应对解毒小有裨益,不妨嚼了敷上一试。”

    那人抬眼看看,冷笑一声:“你道我身上奇毒是这寻常草药解得了的吗?真是见识短浅,贻笑大方。”

    夏云初苦笑,只得将那草药放在他身旁,转身离去。

    那人静静望着他背影,神色忽然有些奇怪。良久默默拿了株马勃草来,望着那草叶出神。

    终于放入口中嚼碎,敷了在自己腿上。体味着伤口痛楚稍减,清凉渐升,他眼中似有柔情一闪。

    晚上夏云初再送野果来,他淡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夏云初点点头:“我叫夏云初。”

    那人神色一惊:“你……就是白雪派前些日飞鸽传书,通报各门派已逐出师门的那个夏云初?”

    眼中神情鄙夷,显是听说了关于他剑杀师兄意谋掌门之位的传闻。

    夏云初见他神色,心中一痛,大声道:“不错,我就是夏云初。你若是不屑理我,也由得你!”

    胸中热血上涌,只觉既然无愧于心,又何必藏头畏尾?

    那人静静看着他脸上激愤神情,忽然淡淡一笑:“不管你做过什么,都与我无干……便是你说你没做过,我也一样信你。”

    夏云初听出他话语中信任之意,不语背了身行开,心中却说不出的百般滋味。

    下山以来只要报出自己姓名,不知听了多少嘲讽,受过多少白眼,今日此人一语既出,竟似愿信他满腹冤屈一般。

    怔怔想着这些日来接连蒙冤受辱之事,不自觉地又想到萧红屿。

    这名字在他心中一转,似根毒刺般又作起痛来。那两日间种种,尤其是那奇耻大辱,无不历历在目,横亘于心。

    渐渐明月升起,四周倦鸟归林,乌鹊南飞。

    夏云初一个人找了处山坡立着,望着天边满目清辉,身边林暗山幽,心中思绪澎湃。

    随手在包裹中掏出随身竹笛,默默把玩,自幼便刻苦习练武功,并不似寻常孩童般有时间玩闹嬉戏,兴趣委实不多。

    记得十二一岁那年方从大师兄处学了这竹笛,以后便甚是迷醉,而这手中青青竹笛,虽是再平常不过的六孔均笛,却是大师兄亲手所制送了他的。

    想到昔日众师兄弟间相亲相爱毫无猜忌的情形,又想到那日大师兄满身鲜血指认自己的晴天霹雳,他心中一片茫然。

    静静立着,终于将那竹笛放到唇边,幽幽吹了起来。笛声清亮干净,一曲《汉宫秋》于这无人深山处声传幽远,良久不绝。

    初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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