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我们英国的社会状况来看,还多少可以抓住一点未来的影子。战争胜利是伟大的成就,但这成就不只属于那些胸前挂满勋章的将军、风度翩翩的政客、精明能干的富商。成就属于所有国民,属于为国冲锋陷阵、付出血和汗甚至生命代价的普通士兵,属于坚守后方接替了男人们工作岗位的妇女。当他们返回原来的位置,统治精英们不能抱有幻想,认为他们安于战前固有的秩序。那是不可能的:中下阶级不再是这个社会里听从指挥的零件,他们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要索取更广泛的权利和更足够的重视。”

    伦敦在这里略作转移,说到好的社会改革要在保证所有人自由的基础上采取对的方式,程序正义同样非常重要,并借此话题表达了一点对苏联占据东德的不满。

    他没有在题外话逗留太久就转回主题:“我认为,尽管必须循序渐进,他们的呼吁理当得到重视。他们的觉醒要带来整个社会的觉醒,那是我们欧洲未来的曙光所在。没有人能控制社会的变化,哪怕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人物都不能。但我们可以顺应潮流、顺应正义的诉求行动,而不是抱着那些看起来理所当然实则经不起推敲的旧事物不肯放手。每个人都要重新认识自己的位置,达成谅解和团结。人类在战争中已经损失太多美好的品质,面对一片断壁残垣,我们必须找回里面最核心的部分,才可以抵抗往后的风浪,并阻止下一次如此悲惨的战事发生。那些品质就是:人与人的信任、友善、爱……”

    纽约和华盛顿对视,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惊奇。

    伦敦的结语相比之前就很平淡了。下面,他乘坐马车由仪仗队护送,□□过伯尔尼的主要街道。行至一座钟楼,一群白鸽扑棱着翅膀从屋顶起飞,在古老的青石砖路面上掠过一道道影子。胆子大的鸽子就落在马车上,甚至停在伦敦伸出的手指上。一身洁白衣装的伦敦站在鸽群之中,仿佛也溶入它们洁白的身影……即使透过清晰度不高的黑白电视,那一幕依然美轮美奂,如置梦境。

    转播结束以后,纽约和华盛顿一同走到客厅外开敞的长廊上。

    “我有点意外他的表现。”华盛顿沉思一会儿才开口,“他不完全像以前那个‘大英帝国’的首都了。”

    “我以为你会喜欢?”

    “是的,我喜欢他这样。我爱他,真心期盼他的国家和欧洲都有美好的未来。不过伦敦充其量只触碰了战后敏感话题的一部分。他没有谈到——”

    “殖民地。”纽约接道。

    华盛顿颔首。“他谈到中下阶级要求更多权利,国家之间不也如此?能指望一场大战洗牌以后的殖民地还愿意屈居于那几个欧洲老牌帝国的统治下吗?我觉得伦敦心里是明白的。”

    “我看他肯定明白。英国赢得了战争,却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光是战后重建就要竭尽这个国家的全力,还怎么维持高高在上的位置?就算是伦敦那样的人,”纽约虽不喜欢他,心中却很认可他的能力,“面对国家必然的衰退也做不了什么。”

    “前两个月,英国就表扬过我国在欧洲的驻军没有表现出任何与占有领土有关的倾向。这实际上就是伦敦说的‘旧有秩序的崩塌’,强大国家获取利益的方式不再以占有领土为主要方式了。还有‘战争结束只是第一步’,他说得也对,世上一切都要变了,没有什么还能原地不动。”华盛顿望着天际线,平静地说,“至于下一个接替英国的国家——也要适应变化,担起相应的责任。”

    纽约望着他,说:“而我很高兴与你共同分担。”

    “你就肯定是我们?有些人可能认为是白令海峡那端的国家。”

    “我不相信这点信心你还没有。”纽约脸不红气不喘,“况且,我们是最棒的,这永远都不会变。”

    “谢谢你,约克。”华盛顿回望他,“我的挚友……”

    时近正午,太阳升得更高了。它爱抚着秋日泛黄的树林,奔流的波多马克河,还有草坪上嬉闹的野兔。空气越来越凉,战后的第一个秋天也快步入尾声了。接着阳光会减少,雪会落下,动物们会藏匿起来,人们也缩进房屋度过沉寂的冬天。然后太阳会再次光耀世界,比以前更明亮、更有力地照亮每一个角落。

    那是一轮不变的太阳,然而也是新一轮四季轮回开始以后的崭新的太阳。

    南下的路上北平与天津相谈甚欢。虽然交通线还没有彻底修复,总是在不断出状况和换成,两人一路天南海北地瞎聊倒也自得其乐。战争结束后各人都有一堆摊子要收拾,很少有这样的机会长时间坐在一起说话。

    “保定来不了有点可惜。”北平说,“不然这路上还能再热闹点。”

    天津揶揄他:“谁叫你又当了个河北省会?搞得别人都拿不出合适的身份参加。”

    “临时凑合,等那边稳定了还是要迁回去的。”北平余光瞥见偷偷摸摸瞧他手里在写的东西,胳膊肘捅他一下。天津果然一个吃痛缩回自己位子:“嗷!下这么重手,还能好好做兄弟吗!”

    “谁教你乱看。”

    “我不就是好奇……你才是,捂那么紧必定有鬼!”

    北平不自觉又搬出家长训孩子的口气——他已经有足足八年没对天津这样说过话了:“不是你的事不要瞎好奇。时候没到,到了该讲的时候我会不告诉你?”

    天津捂着肋部还在嘶嘶喘气:“还讲究时候,你这么一说更让人好奇。”

    “得了吧,先操心你自己。你现在人也大了,又和平下来了,是时候找个对象了吧?”

    “啥?”天津眼睛瞪得溜圆,随即反应激烈:“不,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自由,又可以专心工作!你这是什么表情……反对包办婚姻!”

    北平哭笑不得:“我就说两句,你不愿意就算了。既然号称要专心工作,”他蓦然想起下个月苏俄方面作为战时盟友要回访中国,地点就在天津,还是天津自己主动请缨,“下个月接待外宾的准备怎么样了?可不要给某些居心不良的人留把柄。”

    “放心,保证顺利!”

    火车终于靠站。这节车厢很空,没有其他乘客,北平拎着装载不多的箱子先于天津走到车厢门前。门开了。

    上海在站台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两人。他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黑色大衣,看上去精神奕奕。

    北平露出友好的微笑:“上海?没想到是你接站,屈尊了。”

    “哪里,当年北平先生还冒着被学生踩踏的致命风险来为我接站呢。我先到一天,就顺带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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