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氤氲里,冰冷的刀刃瞬间化为粉,因沾了水而变得有些透明的帕子上,从里到外透出些粉末银泽。
    小丁瞧了手中帕子一眼,将手中帕子放落到一旁,自边上再拿了块崭新的帕子,沾上香粉,浸水,继续为白初擦拭身子。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
    “西侧苑的临江姑娘要奴婢割破娘娘您的喉咙。”
    “临江?姑娘?”白初睁眼,瞟了眼浴池边被自己弄成粉末的刀,看向小丁,“那个人能吩咐你做事?”
    小丁垂首,“陛下派奴婢服照看临江姑娘,奴婢自然听临江姑娘吩咐。”
    白初皱眉,瞬间脑补了多个梵谷与这个临江的关系版本。
    没有继续沐浴的兴致了。她在水中转过身来,面向小丁,“那个临江与本尊,你更听谁的?”
    小丁放落香帕,“自然是更听娘娘的。”
    “为什么更听本尊的?”
    白初自浴池中出来,左右候侍的小戊、小己立即捧来浴巾,细心擦拭白初身上的水珠。
    “娘娘是九幽的女主人,奴婢自然是听娘娘的。”小丁自一旁净了手,服侍白初穿衣。
    明明刚才行刺来着,可姑娘太实诚,即便是白初想要责怪,都感觉没有由头。
    白初任她伺候着穿好了衣服,“你且去一趟西侧苑,将那个临江和整个西侧苑与她关系最好的五个人、关系最不好的五个人找来。”
    小丁颔首应允,向白初行了个礼,告退出去。
    这才成婚后第一天,便有人拿刀子直接使到她面前来了,白初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人犯她一尺,她便还人一丈,她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能得梵谷近身的人贴身照顾。
    什么样的姑娘胆敢不怕死的在她新婚后的第一天就触她霉头。
    穿戴好,走出屏风,一眼便看到向前冒充侍女,在她醒前撩床帘偷看她的人依旧跪在原地,见着白初沐浴完出来了,浑身一颤,头立即垂下去。
    白初瞟也未瞟她,径直走到妆台前,“碍眼,跪到奈何桥边去。”
    殿内很静,除了白初,没有人开口说话。
    床边跪着的女子先是一怔,在反应过来那话是对自己说的时候,她惊骇的抬起头来,面上满是置信:“奈……奈何桥?”
    白初对着镜子瞧,从妆盒里找出几枚耳饰,反复凑在耳边比较。边上的侍女,一个为白初梳着头,其她的均站立在一旁,颔首低眉,一动不动。
    殿内很静,没有人答她。
    跪在地上的女子面色一白,青丘的神女,又是魔后,这样的尊贵身份,绝对不会因她开口说了什么,而主动答她。因为,人家根本就不屑……
    可奈何桥……是整个九幽每时每刻经过人数最多的地方。
    不止是妖魔,更有万千轮回转世的凡人。
    这些凡人,未经过奈何桥就不会喝下孟婆汤,上辈子的事记得清清楚楚,神志仍存。她若跪到那个地方去……被那么多人看着……
    那种情况光想想就觉得……
    女子咬咬牙,壮着胆子再次开口:“我是陛下的人!”
    白初选好了满意的耳饰,戴好,心情似乎是好了些的回她一句,“那又怎样?”
    女子面容一僵。
    那又怎样?不能怎样。陛下的人,便是魔后的人,魔后想怎么处置她都不为过。
    边上的侍女为白初梳好了发髻,白初自己给自己簪上了支红簪,对镜子看了看,皱眉,将簪子扯出来,“你若再不出去,本尊今日就要请陛下吃蛇宴了。”
    女子身子一软,她的真身就是条蛇……惊吓过后,好在还知道怎么权衡利弊,在被人吃和被人看之间,面子还算个什么!飞快从地上起来,草草对白初行个礼,飞快向奈何桥的位置过去。
    白初妆扮完毕,从椅上起身,进到前方主殿。
    这个时候,小丁领着一群衣着缤纷的姑娘自殿外进来。
    一群人恭谨行礼,弯腰屈膝:
    “见过娘娘。”
    白初坐在主位上,抿过一口茶,侧眸睨过去,十一一同屈膝,人群中有仙,有妖还有魔。她未叫人起身,十一个人中,有十名依旧保持着屈膝的姿势。唯独一人,微微躬身之后便直起了身。
    就这么饶有兴致一瞧,当中起身站着的那个,也毫不顾忌的抬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白初挑了眉。
    在梵谷的内院里,她竟然能看到熟人,这九州四海莫不是太小了?
    轻轻一声响,白初放落手中的茶杯,“西海十公主,你便是临江?”
    一年前,白初在瑶池宴会与西海十公主有过口角,却没料到在九幽也能碰上。
    临江轻嗤了声,“本公主的名讳,你竟然不知?”
    白初瞟她一眼,手指在茶盖上轻轻一拨。
    分明看上去没使什么力道,茶盖却陡然从茶杯上飞出,猛地击上临江的膝弯。
    眨眼,方才还直立站着的人,重重跪在地上。
    “掌嘴。”
    跪倒地上的临江还未反应过来,脸上就被狠狠一掴,飞快红了半边脸颊。
    临江捂着面,愤愤看向白初,“你凭什么?!”
    “本尊面前,哪有你蛮横的地儿?至于凭什么……”白初端起茶杯再抿了一口,“就凭眼下你跪着,本尊坐着。”
    临江想从地上起身,没有人阻拦她。
    方才那个茶盖碎在她身边,她整个膝盖都是麻的,不能动弹。
    放落茶杯,白初看向弯着膝盖困难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的其她人,也不多说,“本尊给你们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内,全部离开九幽。”
    明显赶人的话,所有人都听得明白。
    有人惊恐,有人犹豫,有人不解,有人迷茫……
    白初没怎么理会她们,淡淡说了下一句,“在你们来之前,有个同你们住在一块的人,被本尊叫到奈何桥边跪着去了。半个时辰内,若有人没有离开九幽,那便去陪她。”顿了会,补上一句,“脱光衣服陪。”
    所有人面上都露出惊愕来,她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惹了白初,心中疑惑,却都不敢开口顶撞。
    但,一群人中,总有例外些的。
    刚吃了苦头,临江有些收敛,说出来的话还斟酌了会儿,“魔后要撵人总该有个由头吧?她们犯了什么错?!”
    “你话里只说她们,不提自己,看来是清楚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了。”白初捏起边上果盘上的一颗葡萄,轻轻剥开皮,“至于由头,本尊处置谁,还需要原因么?”
    临江被这话呛住,一时间惊愕得找不出话来反驳。
    不管是身为青丘帝姬的白初,还是身为魔后的白初,无论做什么,都不需要原因。
    白初咬下葡萄,酸涩的汁水瞬间通过舌头上的味蕾充斥整个口腔,她微微皱了眉,放下手中的葡萄皮,接过边上侍女递过来的帕子拭了手,“半个时辰已经开始算了,九幽地域大,若要完全出九幽,怎么也得要上一阵子时间,你们眼下若再不回去收拾细软,便也别再动了,半个时辰后,主动脱了衣服到奈何桥边去吧。”
    轻描淡写,话落,所有人顾不上仪态,一窝蜂冲向殿门口。
    这时,梵谷正好一脚迈过殿门门槛。
    一群人不顾形象的冲着,险些和迎面过来的梵谷撞个满怀。
    好在惊惶至于还没失了理智,那个险些要撞上梵谷的,在半途中生生一百八十度扭了个身,还未站定就后退了几步。
    一群见着梵谷,眼前一亮,齐齐跪倒匍匐在地,“陛下饶命!”
    梵谷忘了眼通向主殿与外殿之间摇晃不定的珠帘,微一挑眉,绕过地上一群人,走向主殿。
    一群人被魔尊直接忽视,个个愣着不知所措。
    陛下好像没有要问她们缘由的意思……这个当口,陛下若没叫她们起身,她们就得一直这么跪下去……
    若陛下和娘娘叙话,把她们忘了,那一个时辰后就……
    于此同时,白初目光从葡萄上继续落回临江身上。
    一个西海的公主,名字不叫临海却叫临江,也太令人纳闷了。
    白初才不管一个堂堂的西海公主,怎么会堂而皇之的住在九幽。更不会主动理会人与梵谷是什么关系。
    但是犯到了她面前的,她也一定不会让人家好过。
    外头的动静白初自然清楚,却也没理会,梵谷的脚步愈来愈近,白初随手捏了几颗酸葡萄再到口里,葡萄皮随手任在临江的膝盖边,“本尊从小就有过扒龙筋的癖好,近些年来许久没做这样的事了,也不知道要不要在你身上试上一试?”
    临江面怒愤色,“你敢?!”
    “本尊处置一个前来行刺的刺客,将人弄死了后才知道人是西海的,西海的老泥鳅想必不会怪本尊。”这葡萄真是酸到了极点,白初喝了口水。
    临江挺直背脊,斜眼看她,“我有了陛下的子嗣!谁敢动我!”
    白初一口水控制不住喷出来,迎面淋了临江一脸。
    刚挑开帘子要进到主殿的魔尊陛下脚下一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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