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公羊岫道。
    他的面容实在是年轻, 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出头,笑容明俊,挑着一边唇角, 目光看着云箬。
    云箬:“……”
    云箬点了点头:“我想到了一句话。”
    “什么?”
    “果然人不能活太久,会变态。”
    公羊岫非但不生气, 反而大笑起来,似乎觉得云箬说的话很有趣,兀自弯腰笑了半晌,转过身继续朝前走,道:“跟上来。”
    云箬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 脚下的水面很薄,涟漪散开, 她低头看了看, 水下一片空白, 并没有照出他们的影子。
    这当然也不是真的水。
    “我从万年前给你讲起吧。”
    公羊岫挥了挥手, 云箬只觉得眼前一花, 她和公羊岫就行走在一片草地上,四周碧草如茵, 头顶天高云淡,温和的风徐徐吹来,草地像起伏的波浪,连绵铺向远方。
    明明是很美的景色, 不知为何却显得有些寂寥悲旷。
    云箬抬手摸了一下脸, 擦掉了一颗无知无觉滚落出来的泪珠。
    公羊岫回头看到,温和一笑:“识脉满阶, 你的感觉倒是敏锐。”
    两人继续往前走,周围的景色变了又变, 一会儿是波涛起伏的大海,一会儿是山间茫茫的厚重云雾,到处都是自然壮阔的景色,却唯独没见到人烟俗世。
    云箬心底疑惑,两人踏出几步,踩上了一条泥泞的小路。
    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天色昏暗,脚踩在泥地上有些滑,云箬总算看到了路两旁的几间小屋,渐渐有了人声,几个身影擦肩从她身旁跑过,云箬伸手去碰,却什么都碰不到。
    和方才在玄阳宗山巅看到的一样,她现在看到的应当也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那几个人影匆匆往前,来到一间关着门的小院门口,一个年轻女子站在柴扉外,面色阴沉。
    “少主,整个村子都没人了。”
    “可恶,来晚了。”年轻女子一掌拍出,关着的门扉被拍了个稀巴烂,声音震天响,屋内却没有任何人出来查看。
    她走进院中,只见小院东侧摆着劈了一半的柴,斧头还插在木柴上,旁边散落着几截已经劈好的,像是被人归拢抱起来,却又遇到了什么事匆匆离开,理好抱着的柴全都丢下了。
    院中正屋的门开了一半,女子走上前去,屋中桌上摆着简单的饭菜,两副碗筷,其中一副的筷子掉落在地上。
    她走上前去把筷子捡起来放好。
    “阿姐!”一个着轻装的少年瞬影而来,上一秒还在几十步开外,下一秒就到了面前,速度极快,带起一阵和着雨水的风,“村子西边测出了灵器痕迹,是乾坤灵器,一定是庚桑家的人来过!”
    “看也看出来了。”年轻女子道。
    少年怒道:“我们又晚来一步!阿姐,庚桑家现在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咱们家的器术师上个月被强行带走了好几个,再这样下去世间都是他庚桑家的了!咱么就由着他们这么嚣张乱来吗?”
    女子像是突然才反应过来,看向少年:“阿岫,谁准你跟着出来的,还不给我滚回去!”
    “我不。”少年人一梗脖子,清秀明俊的脸上露出不服气的表情,“我能保护阿姐,有我在就算碰到庚桑世家的人,也能拖他一拖。”
    “你得意个什么劲。”女子轻踢他一脚,朝门外走去,“就你,还保护我?先在试炼里赢我一次再说吧。”
    “那还不是因为试炼不能用天赋灵技,不然我也不见得会输给你。”少年死皮赖脸的跟上去自我推销,“阿姐,带着我吧,我已经十六了,别把我当小孩子看。”
    “没门。”女子道,挥了挥手,两个手下上来一人一边架住了少年。
    少年不可置信地瞪着眼:“阿姐,你真要送我回去?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
    女子抬手往眼前一抹,法阵一转,流转的金色铭文迅速变成几行小字,化作流光钻入了雨夜中,对少年道:“我去讯息告知娘亲了,帮你求了个请,你偷偷跑出来她现在正生气呢,你回去乖一点,可别被揍了。”
    “阿姐,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少年大叫。
    女子摆了摆手,两名手下押着少年人肩膀,并没有用力,只是推着他往前走,少年正要用力挣脱,女子又道:“你要是再跑,等我回家就不带你一起进秘境试炼了。”
    “……”少年耷拉下肩膀,不情不愿哦了一声,甩开了左右的人,“我自己走。”
    走了几步,他又回头:“阿姐,你去查这事可要小心啊。”
    女子回眸一笑:“小岫儿长大了,会关心人了,放心,阿姐不会有事的,你别教娘亲担心才是。”
    眼前景象渐渐褪去,云箬紧走几步赶上前方的公羊岫:“这是你的记忆?”
    “嗯。”公羊岫道。
    “刚才那是你姐姐?”
    “我阿姐,当时公羊家的家主,她叫公羊长赢。”公羊岫淡声回答。
    两人周围的景色再次变幻,脚下变作了石板路,两侧是家家门户紧闭的街巷,天边铺满绚丽的晚霞,像烧红的火焰,映得整个空荡荡的街巷有种诡异的寂静之感,一户人家的大门打开,一个妇人出来很快收起了门口晒着的几个竹筛,迅速回屋关上了门,似乎很怕出门碰到什么一样。
    空气中都弥漫着不详的气息。
    空中传来铮一声嗡鸣,一道法阵在半空中燃起金光,一个修士从法阵中踏出,身形轻巧的落了地,挥手散了身后的法阵,掏出手中一个罗盘模样的法器,他敲了敲罗盘边缘,罗盘上亮起一根银色的灵力指针,转了转,指向一个方向。
    “果然有!”修士眼睛一亮,朝着城边的方向跑去。
    他一走,街巷阴影处走出几个人影,当先的正是公羊岫,挥手道:“跟上。”
    “小公子,少主只让我们跟着,没让我们出手,一会儿你可别忍不住,害我们又被罚了啊。”
    “啰嗦什么?挨罚我不也和你们一起。”公羊岫身影一晃就消失了。
    几个修士认命地耸耸肩,同时隐了身形跟上去。
    之前的那修士一直走到城边,面前是护城河,他左看右看,似乎没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抬手凝出了灵剑,石破天惊地一剑挥去,刹那间风起云涌,城边所有树林哗哗响动,一道法阵出现在空无一物的护城河上方,修士露出果不其然的笑容,抬手按在法阵上,周围所有灵气被他调动,源源不断地涌入法阵,没过多久那法阵就被他强行破除了。
    法阵消失,被藏在法阵中的东西露了面。
    是只数丈高的灵兽,浑身缀满黄金色的羽毛,两只爪子被锁链锁住,正低着头从水面啄东西吃,周围束缚消失,它愣了愣,展翅就要飞走,却被带得水中锁链唰地拖出一串,紧紧绷直将它困住。
    “居然是金翅鹏鸟!”修士欣喜地大叫。
    他纵身跃起,跳上半空中鹏鸟的背,喜不自胜:“金翅鹏鸟的羽毛可是炼制灵器的上好材料,亏得被我发现,也不知道是哪个蠢货碰上灵兽不杀,白白送我一副炼器的好材料。”
    他手中灵剑朝下劈去,想要将鹏鸟击杀方便拔羽,金翅鹏鸟察觉到危机,命悬一线间疯狂挣扎起来,两翅扇出飓风,护城河边的大树被连根拔起裹在风中,朝着城中肆虐而去。
    “结阵!”赶来的公羊岫还没到跟前,边跑边道。
    身后几位修士立刻闪身到他面前将他挡在身后,身周灵力流转,迅速结成法阵,银色符纹瞬息升起,化作数道坚硬的屏障,将呼啸而来的飓风挡住,几人齐齐向后退,公羊岫赶上来,掌中的灵力胜若盈月,周围空气中的灵息被他巧妙调动,丝丝缕缕汇入法阵屏障之中,屏障瞬间暴涨,连成一道巨大宽墙,将狂风和狂风中一起吹来的东西全部挡住。
    金翅鹏鸟扇出的飓风往回裹了回去,差点把鹏鸟背上的修士掀飞,那修士挥剑斩断风浪,厉声道:“谁?”
    “公羊世家公羊岫。”公羊岫朗声道,“你又是谁,怎么在此斩杀灵兽,先不说金翅鹏鸟已经是快要灭绝的灵兽,禁止修士滥杀,更不要说这里是城镇,就算你要降伏灵兽,也得到别的地方去,你想把这城里的人都害死吗?”
    “我当时谁,原来是公羊世家小公子。”那修士冷笑道,“吾乃庚桑世家的器术师,特奉家主之命来寻炼器材料,你要是拦我,不怕以后庚桑世家再也不给你们提供乾坤灵器?”
    “谁稀罕。”公羊岫呸道,“我公羊家又不是没有顶尖器术师……唔!”
    他话没说完,被身旁的一名手下把嘴捂住了,朝那修士道:“前辈找炼器材料可以,但是不是也该顾惜这城中之人的性命?”
    “少啰嗦。”那修士道,“这不是有你们结了阵吗?”
    公羊岫挣扎不得,气得头上都要冒青烟了。
    捂着他嘴的手下小声道:“小公子,你行行好吧,咱们家还不能和庚桑世家翻脸,你要是和他在这里打起来,这城可就真的保不住了。”
    公羊岫顿了顿,停止了挣扎,手下放开了他,他不甘心地瞪了正在和再次试图斩杀鹏鸟的那修士一眼,嗤道:“仗着庚桑家撑腰乱吠的狗,就他那点修为也配斩杀金翅鹏鸟?我且看着。”
    云箬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大受震撼。
    数万年前的世间天地灵力充沛,修士可借自然灵息修行,比现在容易多了,公羊岫一看就比其他人对天地灵息的调动更为得心应手,光是方才为法阵注灵,瞬息之间就将几个法阵联合在一起,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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