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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庆汇演好几场, 赵梦主?持的这一场在工人?文化宫举办,场面?相对大,永河公?社还送选一个节目, 是知青们编排演绎的话?剧。
    本来和谢茉不相干,但因这一出话?剧便被派去看汇演写相关宣传稿。
    之所派她这个办公?室资历最浅的新人?出差, 是因为昨天的研习会上她的稿件被邢主?任大肆褒奖, 连带表扬了宣传科, 高度认可袁峰这个科长的工作组织能力。
    袁峰脸上光彩,倍感振奋。
    本着给优秀人?才?多加担子深挖潜力的原则,于是这次出差县城的任务顺理成章地落到谢茉肩头上。
    研讨会后邢主?任就对袁峰说:“能力强的同志就多给机会,发更多光和热。”
    这话?正反说了两人?。
    赵梦能力不济就先做好手头工作, 加强学习,布置其他任务前先要考察,通过后再委以?重任。若不然?, 既耽误工作, 还打击年轻同志工作积极性?。
    谢茉能力全面?, 放着不用太可惜, 多多锻炼,有助于个人?成长, 拓宽前路。
    邢国强作为军转干部, 天然?就对谢茉这个年轻军嫂多出一份亲切, 谢茉偏又样样拿得?出手, 他更愿格外关照一二。
    “是, 能者多劳。”袁峰忙不迭点头。
    安排赵梦画板报那事算是彻底翻篇了。
    袁峰指完任务便给谢茉说:“知青们住下面?村里,村支部要专门派拖拉机送他们, 你自己?骑行?车去,还是搭顺风车?”
    谢茉眼睛一亮, 说:“搭顺风车。”
    她可太久没坐拖拉机了。
    拖拉机在这年月还算稀罕物,乃至谢茉幼年基本在乡村普及。那时候她经常搭村里人?的顺风拖拉机去赶集,“突突突”地去,“突突突”地回。后来家家户户买电动车,还有三?蹦子专做接送生意,拖拉机便渐渐消失在赶集路上。
    约莫十年过去了,谢茉竟怀念起那道独特的“突突”声。
    袁峰说:“行?,到时候让司机来大院接你。”
    “路况不好,坐拖拉机能颠得?你脑门疼。不过县城路远,骑自行?也不轻松。”易学英男人?是村里的拖拉机手,她这会子眉毛皱得?老高,那滋味仿佛重现,又叹口气说,“坐公?共汽车倒是舒坦舒坦,可惜它啥时候来没个准头。”
    镇上有公?共汽车站点,但到站时间弹性?比皮筋都大,有时候两个小时一辆,有时候三?个小时一辆。但凡卡时间办事,都不会选它。
    “我?来这儿头一回坐拖拉机,正新鲜着呢。”谢茉笑说。
    还有一层原因,她和知青们都是永河公?社的人?,外出最好一起行?动,若发生意外还能互相照应一二。
    汇演当天,谢茉先骑车到公?社大院,刚翻看两页报纸,传达室大爷就出现在门口:“谢同志,拖拉机到巷子口等着了。”
    “辛苦您跑一趟。”谢茉赶紧道谢,起身整理收拾。
    她身上背着军绿挎包,里头放笔记本、钢笔、钱票、饭盒等零碎,脚上特地换上跟脚的解放鞋,自然?还少不了出远门必备的军用水壶,沉甸甸的灌满温水。
    装备得?非常完善。
    袁峰见到还夸她:“精神面?貌不错,展现了咱们永河公?社积极干练的风貌。”
    易学英说:“小谢是去给咱们公?社长脸去了。”
    谢茉抿唇笑,摆手:“是大家爱护我?这个新人?。”
    她诚恳说:“你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同志,发扬风格把机会让给我?一个没什?么经验,最需要锻炼的新人?,你们才?是咱们公?社基石。”
    “滑头,不过这话?听着浑身舒坦。”
    “以?后咱们就该开这样的夸夸大会,多开,天天开。”
    “想听好话?还用开会……”
    谢茉踏着他们说笑声出门走远了。
    路过和卫明诚侧脸五六分相似的黑板画,她特地顿足多观赏了两眼。这画是她昨天刚画好的,接了赵梦的活儿,承接了袁峰的指导思路,工农兵三?个代表人?物象仰头朝飘扬的红旗敬礼。
    画面?鲜活逼真,仿佛一曲无声赞歌。
    谢茉心里哼唱着“五星红旗,我?为你骄傲,五星红旗,我?为你自豪……”,耳朵里听着拖拉机铿锵的鸣唱。
    “突突突”,像新中国前进的脚步声,昂扬坚定?。
    谢茉的心像被轻轻揉了一下,饱满得?涨。
    眉眼不自觉弯起,她脚步轻快地往巷子口跑去。
    拖拉机手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哥,面?堂黝黑,身形壮实,完全不同于车斗里两个皮白斯文的男知青,三个女知青更是各个跟枝头梨花似的,质朴无华却青春蓬勃。
    谢茉扬唇笑着跟他们道恼打招呼。
    车斗里铺着厚厚的干净草席子,谢茉本打算全程站着吹野风,见状便熄了心思和三?个女知青围坐在一起。
    知青们年纪与?谢茉差不多,都是思维活跃、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谢茉很乐意和他们聊天。
    几人?自我?介绍一番,两个来自海城、两个来自京城、余下那个是省城人?。
    两个男知青从谢茉出现就克制不住地偷眼觑她,这位年轻女同志委实好看,迎光走来时应了那句“灼若芙蕖出洪波”,清艳艳的,不含一丝俗气。
    太好看了,好看得?他们想看又不敢看。
    谢茉早就察觉到了,却佯装不知,轮到她时,她莞尔一笑落落大方说:“我?爱人?是军人?,我?随他来的这。”
    她眼底的笑纹溢出眼圈,须臾间平铺到脸上,明晃晃昭示着夫妻生活的美满。
    两个男知青听到“爱人?”这个词不由地愣住,而后面?面?相窥,脸上透出失落,其中一个还失神地问:“你结婚了啊?”
    谢茉含笑点头:“嗯。”
    另一个扯扯嘴,找补似的说:“还以?为你是本地人?呢。”
    谢茉笑而不语。本地人?一般都说当地方言,她从头到尾包括和本地拖拉机手打招呼始终在讲普通话?。
    这话?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其他三?个女知青这会子也瞧出点不对劲,忽略俩男知青那点子小失落小心思,深挖这话?题:“你结婚多久了?和你爱人?是青梅竹马吗?”
    女知青们惊奇,忍不住打听谢茉和她爱人?的事。待谢茉说和卫明诚相亲认识时,还有个颇具浪漫情怀的女知青说“你俩是一见钟情”,谢茉笑得?不行?。
    谢茉又挑拣着回答几句,就把话?题引到她们身上,几人?的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从来永河的时间、知青人?数多寡、劳动类型、村里趣事、家乡特色,到这回演出剧目,眉飞色舞描述这剧目的来由、编排、成型……俩个男知青也从这些热闹话?题里慢慢褪祛尴尬,加入其中,几个年轻人?便在“突突”声的掩映中扯高嗓子闲聊,跟放声高歌似的,心胸越来越舒畅,情绪化作轻盈高飞的鸟儿,自由松快。
    说说笑笑好一阵子,车斗猛地一颠,众人?屁股离席被抛到半空,不待回神又重重跌回。
    这酸爽。
    众人?来不及讲话?,抓住车邦极力稳住身形。
    谢茉站起来扶着栏杆四望。
    眼前这一段路坑坑洼洼,刚才?更是趟过一截被雨水冲刷出的壕沟。车身颠簸,身形摇晃,谢茉却情不自禁提起唇角。
    风从耳畔吹过,带出各种声响,像一段段田野诉说。诉说过去,诉说现在,诉说未来。
    记忆中的过去,现世中的未来,也有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像她一般,眯眼感受大自然?的抚慰,沁着泥土和青草气息。
    张开手,风从指尖散开,带走曾经种种。
    这一刻她恍然?,这一世的重量不知不觉已压过上一辈子。
    因为这里空气清新,山清水秀。
    因为这里节奏舒缓,却又热火朝天。
    因为这里质朴单纯,没资本放肆妄为。
    因为这里有热忱的朋友和热爱的工作。
    因为这里有通情达理、爱她护她的父母家人?。
    因为这里有……卫明诚。
    此刻的她好似拂去清尘的宝珠儿莹莹生辉,旺盛的生命力洇染而出,透着饱满红润的精神气。
    ***
    他们一行?人?到达工人?文化宫时,远门外停放着几辆牛、驴车,赶车人?凑在树荫里聊天歇息,拖拉机相对金贵,便被引至院前的广场上,和隔壁拖拉机一同窝在西南角,挨着拖拉机的南墙根还列了一排自行?车。
    显然?,不少公?社和单位表演节目的人?已经先到了。
    几个知青打过招呼匆匆走了,谢茉见拖拉机手下车后就无所事事地蹲在车旁,逡视一圈,见车座底下放着罐头瓶和一个小包袱,吃喝齐备,谢茉放心地和他告别。
    去厕所洗好手脸整理完微乱的头发,谢茉一边溜达,一边参观文化宫,刚从林荫小道拐出来,抬眼正撞上对着一张稿纸念念有词的赵梦。
    赵梦惊讶:“谢茉?你怎么来了?”
    谢茉微笑说:“领导布置的任务,看汇演,写稿子。”
    “嗯,我?背报幕词呢。”赵梦说着抱怨的话?,但嘴角却是高高翘起的,“整整三?大页呢,密密麻麻全是字,背得?我?头昏眼花。”
    谢茉瞟一眼那张纸,几个字、十来个一行?成段,只中间一个四五行?的大段落,算不上很艰难。
    谢茉收回目光,鼓励安慰了一句,问:“这边有开放的书?籍报刊阅览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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