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竟敢在万岁爷居住的地方大声喧哗。
    刘知府顺着声音发出来的方向抬头一看,那什么,好像有点面熟, 还真有些印象?
    胤祝走过来, 指了指自己的脸:“您不记得我了?当年,我考童子试的时候,还是您主考的呢。”
    童子试都是县太爷主考,十二年前他是江苏吴县的知县,经常主持童子试, 难不成是当年某个童生考出来了?还混到了万岁爷身边做事?
    但人叫什么名字,刘知府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而且就算是混到了万岁爷面前做事, 也不能这么随意自在啊。
    看他一脸懵逼。
    胤祝提醒道:“我啊,真想不起来了?我叫尹祝, 童子试第一场考满分的那个。”
    轰隆!
    一声巨雷打在刘棠远脑袋上。
    尹祝, 满分?
    刘棠远的眼前似乎又一次出现了十二年前他第一年到吴县上任,主持童子试的那一幕, 威严的县衙大院儿里, 一群应考童子试的人瑟瑟发抖地坐在寒风中。
    童子试虽然应试的都是年轻人,也不乏一两个年纪大的, 和一两个年级特别的小的。那年最小的一个,才刚八周岁,坐在书案后面小小的一团, 带着厚厚的皮毛帽子,手里抓着笔奋笔疾书的模样很是招人喜欢。
    监考期间,刘棠远多次走到小孩旁边, 观察他的作答,四书文写得很好, 经文也可以,一个错的都没有,拿到了上佳的评语。
    本以为那年他第一次监考吴县县试,能录一个年纪最小的童生,只是他后面在五言排律这一门烂得一塌糊涂。
    当时刘棠远对这个小孩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没有取中他,却还是给他介绍了吴县一个举人做老师,让他好好的研习一下五言排律。
    只要别写得一股打油味,他就能让他中了。
    可惜这小孩又是一个伤仲永,中间考了两回,才在他最后一年任吴县县令的时候给低低地进了。
    到了前年,天上突然掉下一个大雷,十五爷被接回去了,十五爷曾经在江南水乡之地长大。
    整个江南的官僚系统听闻这个消息都震惊得无以复加,然后便是无边无际的后悔了,那么一条小龙在江南,众人竟然一个都没有攀上。
    刘棠远心里的遗憾是最重的,因为现在已经是苏州府知府,和织造的来往随之密集起来,知道十五爷曾经的生长之地就在吴县,化名为尹祝。
    就算刘棠远不是那种希望通过什么关系幸近之人,听到这么个消息也跟错失了金山一般,更何况尹祝是曾经在参加县试的名单中的。
    可惜距离当年已经有十几年的距离,他甚至连尹祝这个孩子长什么样都模糊了。
    即使这个尹祝过来跟他打招呼,刘棠远也不敢认。
    这就是当年那个孩子,如今的十五爷!
    “十,十五爷。”刘棠远当即屈膝下跪,好歹念着下官对您这般客气的份上,别记恨下官没让您一把过。
    相信如今的苏州府,十多年前便在此地为官的都后悔呢,如果早知道您是一条小龙,咱们一定得让您连中小三元的拿到秀才功名,风风光光地回去。
    胤祝:“刘大人,你现在怎么变得没意思了。当年你可是说我的五言律诗做得跟打油诗一样,一股市井味,你还给我推荐了一个老师呢,让我跟我家长说好好在作诗方面努力。”
    你现在要是还跟当年一样多好,我就把你带到皇阿玛跟前打脸去。
    刘棠远恨不得原地晕倒,我多大胆子,敢吩咐您的家长做事?
    “下官叩见宝郡王,下官绝对不敢说您的诗是打油诗。”然而他却的的确确是一首让他到现在都还能清晰回响起来的诗,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烂的的诗。
    “草民叩见宝郡王。”后面两个人是不知道胤祝的,但知府大人都跪了,还说是宝郡王,他们只有跪得更快的。
    胤祝轻轻叹口气,总算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功成名就之后不愿回乡了,以前无视自己或是轻视自己的人,都太会变太识时务了,一点也体会不到打脸的爽感。
    “都起来吧,”胤祝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来找我皇阿玛的是吧,我带你们过去。”
    刘棠远心惊肉跳的,只听说这位爷回去之后尤为受宠,没想到自在随意到了这般程度,进了屋,更是鸦雀无声。
    这宝郡王一句“皇阿玛,您看来了个儿臣的老熟人”,才感觉屋内的气氛在这一瞬间松快了,随后听到皇上温和家常的声音:“什么老熟人?都免礼吧,赐座。刘知府的确曾经有过连任吴县的履历,当时你还在吴县生活,那的确是你的熟人。”
    刘棠远在这么长的时间内都不敢抬头,万岁爷的话又差点把他原地送走。
    胤祝说道:“这不就是刘知县,儿臣当日生活的吴县父母官。”
    刘棠远的脸刷白,什么父母官,宝郡王莫害下官。
    康熙笑了笑,刘棠远为官平平稳稳,但也只是知府之才了,笑道:“棠远啊,这孩子当年没给你添麻烦吧。”
    刘棠远忙称不敢,然后把胤祝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又说自己不识贤才,十五爷参加第一场童子试的时候自己竟然没让他过。
    胤祝抽了抽嘴角,009如果还在,看到这一幕肯定能气炸。
    “不是啊,我当年学问不够,刘知县还跟我说我做的诗像是打油诗呢。”
    刘棠远有点天旋地转的感觉,强撑着没倒,“微臣,不敢嘲笑十五爷。”
    康熙说道:“无妨,十五自小没有经受过大儒的教导,况又在诗词一道缺了些天分,打油诗还是抬举他了。”
    刘棠远无声呐喊:微臣不敢啊。
    康熙又问:“他当年做的打油诗,尔可还记得?”
    在门口的时候看见这位爷只觉得熟悉,和当年那个小学子尹祝的脸联系不上,但是那首打油诗真的是印象深刻,刚才在路上还清晰的回忆了起来呢,对于刘棠远来说,因为他那首诗自己这满肚子学问里像是多了一颗老鼠屎似的。
    现在他只要一看诗,这颗老鼠屎就在浮浮沉沉。
    那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诗,真的能在万岁爷跟前说吗?会不会被万岁爷,和十五爷一起给他记一笔?
    胤祝说道:“皇阿玛,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刘大人连儿臣的脸都记不起来,更不要说小小一首诗了。”
    主要是他自己都忘了呢,就不信刘棠远还记得,感觉给人解围了一下的自己非常有宰相肚里能撑船的风度。
    刘棠远吓一跳,什么忘了,刚才都忘了您的长相了,现在还把您第一次参试的诗忘了,这像样吗?如此一来连因十五爷那首诗太烂带来的担心都忘了,说道:“微臣恍惚记得,是这么四句:为何会下雨,苍云胆结石。这水有养分,农人笑哈哈。”
    康熙先是一个愣怔,随即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笑完了,又想揍娃。
    他虽是把自己儿子曾经参加过县府院三试的案卷都调了出来,最初参加考试的那两科因为相隔久远,竟然是没有找到。
    要是早看见胤祝第一年参加童子试的案卷,康熙就会对他儿子不擅长诗词有了一个更准确的认识。
    也不会还想着让这孩子跟大儒熏陶熏陶性情了。
    立在两边的奴才们,更是一个个忍着抽抽的嘴角差点把脸都抽变形。
    康熙咳了咳,说道:“你们不知道,宝郡王这首诗还含有大自然中早就蕴含不变的规律。譬如这苍云胆结石,说的就是下雨形成的条件,云层中需要有微尘颗粒,才能最后凝结为水滴。不过后面一句似有不通,天上落下来的雨滴不带有养分,只能缓解土地干旱,要想农人笑哈哈,还需粪当家。”
    后面的两个人都忍不住抬头,想要看一看如此随后的皇上、圣人,到底是如何的,竟然能这般关心农民生计。
    刘棠远:“微臣竟不知十五爷小小年纪时做的诗,竟含有这般大道理,不愧是万岁爷的儿子。”
    万岁爷真会解诗啊。
    底下人对十五的夸赞,康熙从来都是照单全收,微笑点头:“跟他那些自小有大儒们教导的哥哥们差远了。”
    刘棠远:!
    万岁爷竟然是这样的万岁爷,太护短了吧。
    胤祝也没想到自己当年做的那首诗完整形态是这样的,还好皇阿玛给他解释的这么好。胤祝只好听他们就着自己闲聊了很多才说起正事,原来刘棠远带来的这两个都是造船工匠,一个有三十多年的工作经验,一个是有着二十多年的工作经验。
    还都是大厂员工,看手上的老茧,应该都是很有能力的人。
    康熙的问题也很重要,询问他们在苏州府开辟造船厂和海外集散市场的最佳选址。
    这俩人见到当今圣上,都是很激动的,更没想到万岁爷会问他们这么重要的问题,一开始发表意见的时候还有些紧张,说着说着就把家底全给掏了出来。
    还当场画起了图纸。
    胤祝打了个哈欠,一说正事就没意思,皇阿玛太随和,刘棠远都不像是一开始那么害怕了。起身出门,见外面还有两拨人候着,胤祝去找了找,却发现没有以前的老熟人可以让他吓,便无趣地转身去逛李家的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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