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里,外间下起了雪粒子,打在帐篷上,沙沙作响。
    祁楚枫靠着火盆,一边烤火,一边怔怔出神,连外……◎
    到了夜里, 外间下起了雪粒子,打在帐篷上,沙沙作响。
    祁楚枫靠着火盆,一边烤火, 一边怔怔出神, 连外间兵士的通报也未听见。
    “楚枫?”
    裴月臣以为她身体不适, 连忙掀开帐帘,看见她好端端地坐在火盆前, 这才松了口气。
    “嗯?”祁楚枫诧异地抬首。
    “晚饭可用过了?”他问道。
    “早吃过了。”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祁楚枫长吁一口气:“谈和的事情,我还在想……”
    “我和霍兄也谈论过此事,你要不要听听他的意见?”
    祁楚枫坐直身上:“自然好!”
    裴月臣此时方才让开身子, 原来霍泽就跟在他身后。霍泽进帐, 先朝祁楚枫施礼,祁楚枫见他身上满是雪粒子, 招呼他过来烤火。
    “谈和一事,将军可有打算了?”霍泽也不拘谨,坐下便问道。
    “这法子倒是可以试试, 但是……”祁楚枫始终觉得这个计划缺陷太大,“我总觉得东魉人那么狡猾,即便他们以为谈和成功, 只怕也未必会出来。何况和谈定要签订条款,就算是假的, 也不可能什么都答应, 将来万一被人传出去, 圣上的颜面往哪里搁, 所以周公公根本不吭声。”
    “将军说得对, 而且我还有一层顾虑。”霍泽道, “以我这些年对东魉人的了解,他们内部之间的争斗也十分厉害,即便这个计策成功,抓到了东魉人的首领,很快会有另外的东魉人成为首领。想要用此计迫使城内的东魉人投降,作用不大。”
    “……你说得对,我也有这个顾虑。”
    祁楚枫长叹了口气,低下头去,拿铁叉拨弄火盆里的碳,复陷入沉思之中。
    裴月臣与霍泽对视一眼,然后道:“但是谈和一事,我和霍兄都觉得倒是可以一试。”
    祁楚枫好奇地偏头看向他。
    “只要谈和,就有机会进入古鸦城,可以借机一探虚实。”裴月臣道。
    闻言,祁楚枫一下子坐直身子,面色严肃道:“不行,就算能进古鸦城,东魉人必定诸多戒备,那种情形下想要探虚实,谈何容易。”
    裴月臣道:“我当和谈使者,我会尽量小心行事!”
    “绝对不行!”祁楚枫面带怒意看着他,语气斩钉截铁,“深入敌营,稍露马脚,就是命悬一线。”
    “但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我探过周公公的口风,再拖下去,圣上就会亲自下旨命你攻城。到了那时候,要垫进去多少人命,你又该如何是好?不如让我试一试。”
    “拿命去试吗!”祁楚枫腾得起身,恼怒地看着他,“青木哉很有可能也在古鸦城内,他认得你,知晓你武功高强。只要你一进去,就会被他们盯着上,能否全身而退都成问题,更不用说还要刺探虚实。”
    “楚枫……”裴月臣仍想试着说服她。
    祁楚枫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此事不必再议!”
    裴月臣皱着眉头看她,她盯着他,亦是满脸的恼意。
    大帐内,一片死寂。
    过了好半晌,霍泽突然道:“两位,我有一个想法!”
    祁楚枫与裴月臣同时转头看向他。
    “将军方才有句话说得很是,既然要谈和,就不能派武将、或是身上有功夫的人去,反而会让东魉人怀疑我们的诚意。”
    “……派文官?”裴月臣微怔。
    “对!”
    “文官能干什么?和他们干聊……”祁楚枫说到此处,顿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从言语中刺探?”
    裴月臣摇头道:“此事虽然相对安全,但只怕不易。首先懂东魉话的人就不多,此人还得懂得谈判技巧,更何况若是东魉人口风紧,逃不出话来,也是白搭。”
    “所以人选上是个问题,得挑个胆大又机敏,还得是上得了台面的人。”霍泽顿了顿道,“最好身上的官职不能低,这样对东魉人才有说服力。”
    这个人选,须得胆识过人,有勇有谋,最好还能懂东魉话。
    “……周公公?”祁楚枫在脑中筛人选,随口道。
    话音刚落,裴月臣与霍泽皆惊讶地看向她。
    在裴月臣开口之前,祁楚枫只好道:“我随口胡说的,别当真。”
    霍泽压低声音,好笑道:“这话可不敢传到周公公耳朵里,他若听见了,恐怕要连夜收拾行装回京城去。”
    祁楚枫耸耸肩:“他可是祖宗,我得供着他,哪里敢让他去冒险。”
    三人商量了好一会儿,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天色已经晚,雪下得愈发紧,只得先散了,各自回去再觅人选。
    次日,祁楚枫又将这个意向告诉了周云,周云沉吟良久,也觉得此计可行,但人选上,周云也一时难以抉择。众人一起商议了几个人选,把人找过来试了试,却都不是特别满意。
    直至晚间,祁楚枫掀开帐帘,见外间雪片纷纷扬扬,下得愈发紧了。恰有两人,穿着厚厚的棉袍,带着皮帽子,顶着风雪朝这儿过来。她定睛看去,正是程垚与沈唯重二人。
    “这么晚,他们俩怎么一起来了?”祁楚枫奇道。
    裴月臣摇摇头,吩咐旁边的兵士快去准备热汤热饭。他知晓他们这么晚赶过来,多半晚饭还没吃,身上定是冷得很。
    程垚与沈唯重抖了身上的雪,一一与众人见礼,祁楚枫又招呼他们到火盆旁烤火。
    程垚并不急着烤火,而是朝祁楚枫急急道:“将军,我小时候就是在古鸦城长大,军中应该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古鸦城。”
    祁楚枫没接话,之前她并不是没有考虑过程垚,但一则程垚负责粮草,也是军中的重中之重;二则程垚毕竟是圣上的人,又不懂东魉话,若派他去,恐怕圣上不满。
    “将军!”程垚急道,“和谈一事,我以为我是最佳人选。”
    祁楚枫摇头:“你不懂东魉话。”
    一直安安静静在旁的沈唯重突然开口道:“我懂,我可以一起去。”
    祁楚枫一下子愣住,盯着他们俩看。
    “我和沈先生商量过,我们俩一起,相互配合。”程垚忙又道,“将军以为如何?”
    “你们俩……”
    祁楚枫犹豫着,与裴月臣对视了一眼。
    裴月臣开口道:“程大人,眼下的古鸦城内全是东魉人,而且我们还不能确定他们对于和谈是何态度。”
    程垚立即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我程垚岂是贪生怕死之徒,我相信沈先生也不是。”
    “……”沈唯重面露为难之色,但还是点了点头,“我是不怕死,但能不死还是不要死比较好。”
    祁楚枫沉默了片刻,突然问程垚道:“这事,你是怎么知晓的?”
    程垚道:“听周公公说的。”
    “周公公怎么说?”
    “周公公说,此事他说了也不算,让我来向将军请命。”
    祁楚枫又与裴月臣对视了一眼,才慢吞吞问道:“周公公没意见?”
    这下弄得程垚不耐烦了:“祁将军,你在北境的时候何等干脆利落,怎么现下这般……”他刹住口,总算没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但脸上的神情却是明明白白。
    祁楚枫瞪他,恼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建功立业的好事吗?”
    “你以为我是冲着建功立业才想去的吗?”程垚反问,也是一脸恼意。
    知晓他的授业恩师就死在古鸦城,祁楚枫静默半晌,问道:“你方才说,古鸦城军中没人比你更熟悉,对吗?”
    “对!”
    “好。”祁楚枫看向他,“现下,就在这里,你把古鸦城的地图画出来。我这里也有一幅地图,只要符合八成以上,我就让你去。”
    程垚毫不犹豫,当即坐下:“笔墨。”
    此处距离程垚离开古鸦城,已有十五个年头,而这十五年间,古鸦城几番易主,经历数年战乱,房屋坏了又修了,倒了又建了,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好在,主要的大小街道都保留了下来。
    祁楚枫拿着程垚画好的地图,与古鸦城的地图对照,居然发现程垚所绘地图比她现下手中这份地图更加详尽,甚至标注出了一些房屋的用途。哪些地方是从前的衙门、哪些地方是从前的染坊、哪些地方是从前的票号……
    “还有一些没有标注出来,”程垚在旁道,“比方说这里,这里上头是饭馆,底下是个大冰窖,是古鸦城城内最大的一处冰窖,每年到了盛夏,好多人去这里买冰,用一片大荷叶包着裹回家去……”他一边说一边回忆,回想起童年生活,语气带上了几分怅然之意。
    祁楚枫轻咳两声。
    程垚回过神来,也意识到此时不是伤感的时候,这才问道:“将军,这地图可算合格?”
    “想不到,你记性这么好。”对此事仍有顾虑,祁楚枫也不说究竟合不合格,“现下也太晚了,明日我和周公公商量一下,毕竟你……”
    “不必等明日,我现下就去把周公公找来,请将军稍候。”
    程垚看出她的顾虑,转身就朝外走。
    “你……”
    祁楚枫抬手想唤住他,他人却已出了大帐。她转头看向裴月臣,无奈道:“他现下胆子也忒肥了,大雪夜把周公公从被窝里头拖出来?换了我还得想一想呢。”
    裴月臣微微一笑:“无妨,大事当前,不拘小节。只要能破城,周公公就不会计较这等小事。”
    沈唯重一直静静坐着,他的位置离火盆稍远,祁楚枫便招呼他凑近一点。“程大人想去,是因为他自小在古鸦城长大,他的授业恩师又因守城而死。你呢?你为何想去?”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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