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枝后头才知道他说的想她,还有这么一层意思。
    他当即有种要把所有力气都使在她身上的感觉,往日在凡间时就颇为变本加厉,如今一年未见更加过分起来。
    那三日她生生没下来过床榻,着实叫人不敢面对人,好在是在凡间,否则岂不让众仙等上三日?
    到了天界,便是宋听檐的登基大典,她便也得了些许空闲,总算可以歇息一阵。
    宋听檐登基做天帝,天后自也是要到位,需经三道天雷,虽说不多,但也确实凶险。
    毕竟天后作为六界帝后,自也是有实力之人。
    历劫之前,宋听檐整整三日都没有睡好,比他往日去历天雷劫不知要忧心几许。
    往日天雷劫,他可是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便去了。
    夭枝倒是不怕,心大之余还有闲心瞌睡,她修炼千年也不是吃素的。
    夜静黑沉,她抬眼借着月色看向宋听檐,果然见他睁着眼睛,眉间敛着。
    她叹了一口气,微微从他怀里直起身看向他,“怎还不睡?”
    他闻言见她醒了,才抬眼看过来,满眼凝重看着她细白的小脸,许久,他开口,“明日我替你去历此劫。”
    夭枝闻言愣了一瞬,片刻后,她坚定摇头,“簿辞,我要自己去。”
    宋听檐闻言微微敛眉,显然并不放心,“天雷凶险,你修行不久,尚不能……”
    夭枝靠在他身上,低声道,“簿辞,这是唯一一次能证明我足以与你相配,我往日要光明正大站与你一起,所以我一定要自己去。”
    宋听檐自还是担心,没有声音。
    她轻道,“薄辞。”
    他闻言便也应了声,没有再阻止,她想做的事,他又怎会阻止她?
    …
    翌日,未来天后历天雷,她要在天界承受三道雷劫,方算成为正式的六界天后。
    宋听檐牵着她的手一路往前,到了此处,自然不能再进,只能她自己进去。
    他停下脚步,神色肃然担忧,“我等你出来。”
    夭枝看向他,认真点点头,“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出来。”
    宋听檐闻言看着她松开自己的手,背着小包裹往前走去。
    众仙在此,看着夭枝一路往前走去,消失在视线里,自也是寂静肃重,修行千年便历此险,可是凶险万分。
    天后历劫虽说没有择选储君之劫危险,但要证明其实力,自然也是不容小觑的。
    往日过不了的天后也不是没有,也不知这位能不能扛住……
    宋听檐自她进去之后,便缓缓来回踱步,面容清隽,神色凝重,眉间微敛,如今已经一身天帝打扮,肃然庄重非常,却在此时一步都停不下来。
    容琅有些看不下去,“你耐心些,这才刚进去没多久。”
    宋听檐却未曾听见,看着远处屏障,显然思绪极深。
    容琅见状不由叹了一口气。
    罢了,只怕也是听不进去。
    …
    夭枝独自进去,看着前面三道雷劫。
    此处雷劫虽不比历劫之地那般凶险,可是如此看来也格外吓人,可想而知宋听檐这一年的历劫,有多么的难。
    所以,他才会这般担心罢。
    她一时垂下眼去,颇为心疼,下一刻,耳旁天雷滚动,她慢慢闭上眼,俯下身变换身形。
    一日过去,三道天雷终于尽数下完,里面声音渐消。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宋听檐更是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处屏障,纹丝不动。
    下一刻,那处有人慢慢出来,素有林下风气,裙摆行走之间步生莲花,缓缓而来。
    夭枝从里头缓步而出,宋听檐看见她,慢慢缓出一口气,因为太过紧绷而久久无法放松丝毫。
    众仙皆是惊讶,一日时间过去,本以为她出不来,没想到她竟出来了?!
    此人不愧是引动四方阵险些毁天之人,当真是可怕如斯,千年修为竟能历天后此劫,还能走出来……
    他们相视一眼,自也是心服口服,纷纷跪下,“我等拜见天后娘娘。”
    夭枝已无力叫他们起来,走出来已花了她不少力气,这天雷确实不好应付。
    宋听檐当即快步而来,伸手揽扶过她,低头看向,心疼不已,“可有哪处不适?”
    夭枝唇色苍白,却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只是有些累,并无大碍。”
    好在她原身是鲲,变换原身之后,可扩至奇大无比,皮也厚实,是以这天雷打下来,倒也没有这么承受不住,这原身倒也是个好事。
    宋听檐低头看来,伸手轻抚她的脸,满眼心疼。
    她靠在他怀里,不由一笑,伸手握上他的手,“簿辞,你看,我出来了,先生厉害罢?”
    她满眼欢喜。
    宋听檐闻言眉眼一弯,自也笑起,话间温柔,“我的先生,怎不厉害?”
    夭枝闻言笑起,这话兽甚爱听之~
    新任天帝登基,大改仙界制度,从此凡仙与天仙并无高低之分,也允许六界包括凡人皆可修仙,高才者可为仙官。
    度过帝后之劫,夭枝休养一月有余,总算是修养好了。
    宋听檐自是十分忙碌,毕竟新帝登基,他有许多事宜皆要大变改革,众仙亦不敢说一个不字。
    他明明这般忙,可不知为何,他总能在她喝药的时候出现,逼迫她喝些无法入口的苦药。
    夭枝怎么躲都躲不开他,着实懊恼。
    他分明就是欺负鱼!
    不过这仙药自来有效,喝了一月有余,她便已经活蹦乱跳,可以成婚了。
    夭枝本觉得在凡间那次,已算成了婚,自也不必如此麻烦,天界随便走个过场便是。
    可宋听檐显然不爱听这话,当作没有听见一般,他自是要昭告天下,他们二人是夫妻。
    还亲手写了喜帖,送去蓬莱,邀酆惕前来观礼。
    夭枝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他还特地亲手书写寄去……
    帝后大婚自然不是小事,此事从宋听檐历劫出来就已经开始准备,昭告六界,宴请宾客,要摆上整整三月的流水宴,六界之中皆是热闹。
    夭枝一时忙得团团转,不知要试穿多少东西,而宋听檐那处还有源源不断的东西送来。
    她实在不知,他究竟何处来的这般旺盛精力,既要处理政务,改革换新,又要兼顾婚事,事无巨细。
    着实叫人疑惑,她接连试换嫁衣都累得不轻。
    夭枝正费解,朱红繁复的嫁衣才堪堪穿好,仙娥扶着她坐在榻上坐下,梳发弄髻。
    他们这婚事与往日的帝后大婚不同,乃是照着凡间皇室而来,因为他们二人在凡间呆得最久,自也习惯些。
    而宋听檐往日在凡间等了她这般久,却从来没有达成心愿。
    无论是想要见到她,还是想要娶她,皆是不曾,如今自便将天界作凡间。
    外头一片喧闹,仙音鸣鸣,云鹤高飞。
    宫殿外仙娥们如鱼般来回穿梭,很是忙碌。
    下一刻,殿外有人往这处走来,她抬眼看去,是洛疏姣。
    那日她们见过之后就没再见,她进来之后笑看着她,“夭枝,我今日可是来道喜的。”
    她这话一出,二人皆是一怔,下一刻,不由自主笑了出来。
    着实是她们两人往日一见面就没甚好事,每一次都是无数风波,她不是在哭,就是即将要哭。
    而她不是在崩溃,就是崩溃边缘。
    她们相视笑出声,洛疏姣从身后仙娥手中拿过贺礼,放在她面前,“这是我给你们的新婚贺礼。”
    夭枝看着眼前玲珑剔透的冷玉小鱼缸,眼睛微微发直。
    礼物很是会挑,一出手就送房子,她喜欢。
    洛疏姣说着,从她身旁坐下,看了一眼她,颇生感慨,“真没想到经历诸多,如今眨眼就到了你的婚事,想往日我们都还在乌古族冒险呢。”
    夭枝自也没有想到,她原本以为替师父报了仇之后,她便不可能存活在世,却不想还得如此转极。
    她一笑,“这世事总不能叫人料准。”当初她也不过就是想做一个小小的仙官,闲暇度日,却不想事事皆出乎她的意料。
    “你那师父?”洛疏姣问到这处,话间一顿。
    夭枝闻言一顿,微微垂下眼来,师父已经很久没有音信了,他遣散左右,没有留在南海,邬叁、邬肆随他去云游四海,杳无音信。
    如今不知去了何处,也不知……是生是死……
    夭枝闻言未语。
    洛疏姣见她这般,自知说错了话,连忙道,“罢了,大喜的日子先不说这些,你可快快准备罢,否则可来不及了。”她说着,似有几许后怕,“我便先走了,去外头蹭顿酒便跑。”她说着便要站起身走。
    夭枝闻言疑惑,抬眼看向她,伸手拉住,“何事如此匆忙,还有跑,你才刚来?”
    洛疏姣说着似有些害怕,“我不太敢见当今天帝。”
    怎的称呼如此陌生。
    往日都是簿辞哥哥啊。
    夭枝微微疑惑,洛疏姣被她抓着逃不了,便只能道,“你是不知,我在凡间险些全家被他满门抄斩,如今我都心有余悸,哪还敢在他面前晃。”
    洛疏姣着实是往日受惊吓太过,那一段时日她在凡间连连做着噩梦,终日担心,宋听檐要动手灭她全家。
    这般下去,那谋算之深,设局之远,叫人如何是对手,太是吓人了,他便是生得再好看,她也不敢喜欢了,自是逃之不及。
    夭枝闻言微微一默,不由想笑,“都是命簿里写的,你怎还当真了?”
    洛疏姣闻言看过来,“你不知道吗?
    那命簿是随着每个人的性子而来,可不是什么编的,那就是本性所行,比之在天界处处束缚更加本真。
    我往日只道簿辞哥哥谪仙模样,神仙做派才心生倾慕,却不想如此可怕。”
    夭枝闻言不由一笑,奇道,“你多想了,他往日修仙也从不在吃食上挑剔,下了凡才养成了皇子的习惯,吃食上各种挑剔。”
    洛疏姣看向她,显然明白过来,她并不知道往日的宋听檐是多么挑食的人。
    那是做神仙就来的习惯。
    “他怎会不挑食?
    他在九重天上从不吃东西,从不挑剔吃食,是因为九重天凡仙越来越少,天仙越来越多,又不精通厨艺这一项。做的东西压根不好吃,所以他直接不吃,干脆辟谷。”
    夭枝:“……”
    原来如此。
    她就说他为何往日修行之时从来不吃东西,原来是根本不合胃口,便索性不吃,真是与凡间如出一辙。
    还说什么不喜焚香候月,抚琴赏雨……
    她原道是做皇子而来的喜好。
    洛疏姣听闻之后,疯狂摇头,否定之,“一个命薄如何能改变他的喜好,那就是他自己,你猜他住在虚无之境何其无趣,不做这些事做什么?”
    洛疏姣匆匆忙忙说完这些,便赶忙要走,唯恐碰上了宋听檐,她着实是后遗症深重。
    夭枝被插上最后一支喜簪,不由笑出声来。
    她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眼眸极亮,喜上眉梢,带有羞意,便也不好意思再看,起身由着众人一同往外走去。
    天际尽头,鹤飞鸟鸣于九天,其下众仙立于仙台两侧观礼。
    宋听檐如同在凡间一般,眉眼如画,面容清隽,一身喜服长身玉立于前,站在不远处等她,看来眼神叫人羞看。
    成婚前这几日,他们被分开两处,一直都没有见面,如今再见他,才发现难免有些想他。
    她往前走去,他伸手而来,拉过她的手,在众仙的注视下一道往前。
    耳旁仙乐阵阵,眼前仙光流转。
    夭枝看见眼前巨大姻缘石前,放着他们二人在凡间的婚书。
    那上头的名字,俨然写着夭枝和宋听檐。
    她今日才见着这婚书的庐山真面目,往日他可不曾给她看过。
    前任天帝拿着手中婚书,缓缓往上递去。
    他们的名字便被刻在了上面的姻缘玉石之上,名字金光一闪,永远刻入石上。
    夭枝转头看向他,正巧对上了宋听檐看来的视线,他见状一笑,声音微低,“夫人。”
    她面容含羞,“夫君。”
    他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与她十指相扣。
    耳旁是仙家仙乐,众仙贺喜。
    她忽而见宋听檐看向她身后不远处,开口轻道,“夫人,你看那边。”
    夭枝闻言转头看去,便见暨白不知何时而来,站在不远处众仙家之中,看着他们,面含微笑。
    夭枝对上他的视线,生生愣住。
    暨白看着她看来,含笑点了点头,自是十分欣慰。
    她眼皮微微发烫,眼眶润湿,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好,师父无恙。
    她与簿辞亦无恙。
    长风悠悠,岁月静好,此间无限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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