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屑?”曹睿哑然失笑:“玉乃是佩戴之物,又岂能吃入腹中?”
    曹植耸了耸肩:“臣是没有吃过、也不信服玉能得道成仙。玉石不过寻常之物,又不是什么希有的仙家饵药。”
    曹睿看了曹植一眼,这个分析的角度虽说有些独特,但并非没有道理。
    玉在百姓手里算得上是稀罕之物,在公卿贵族眼里只是寻常的东西。若是服玉就能成仙,那这仙也太不值钱了。
    曹睿点头说道:“走,看过了这个承露盘,诸卿再随朕在长安四处转转,今晚随朕至行宫一同饮宴。”
    众人尽皆应下。
    长安城对于在场的众多臣子们,都是已经来过许多次的地方。曹睿见这些汉朝的宫殿新鲜,可其他人却未必。
    陪皇帝一同游览,真正有价值的部分在于‘陪皇帝’,而非‘游览’本身。
    傍晚,长安城的行宫中设下酒宴,随行的重臣们一并赴宴。
    长安是大城,和陈仓、沔阳那种小地方是不能比的。
    曹睿住进了行宫,臣子们也都在城内住进了大房子。吃穿用度等等,直接上了一个等级。
    这些随军半年的将领们,在野外营帐中住了足足半年,如今宿到长安城里,一时还有些不太适应。
    衣食住行,住是一方面,食更是大大改观了。
    包括酒宴也是如此。由于皇帝在此,今晚的酒宴的规格也是极高,足足有二十八道菜。
    毕竟是得胜归来,饮宴丰盛了‘些许’倒也无妨,并没有人在旁说怪话扰人兴致,也没有御史说什么节俭、浪费之事。
    宴席渐渐开始,除了没什么歌舞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很完美。
    酒过三旬,曹睿渐渐有些微醺了,言语之间不知怎的,就又聊到了白日看见的那个承露盘。
    曹睿说道:“汉武帝听信方士之言,耗费甚巨、建造了这个承露盘,实属无稽之事。”
    “哪有在坐在长安城里的宫里,就能这般容易就成仙的道理呢?”
    辛毗坐在自己的桌案后,放下酒樽、拱手说道:“禀陛下,臣今年倒是听闻了一件颇为神异之事。若陛下愿听,臣愿与陛下说一说。”
    曹睿点头:“辛卿知道的多,说来与众人一同听听。”
    听到皇帝这番话,饮宴中的众人纷纷将目光凑了过来。在皇帝带着陈矫、杨阜二人出征之后,整个大魏的校事都由辛毗掌管。
    若说奇闻轶事,从辛毗口中说出的、肯定是第一手的秘闻。
    不论公卿抑或黔首,喜欢八卦的天性总是一致的。
    辛毗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不知陛下记得渤海太守孙邕吗?”
    曹睿道:“朕知道这个孙邕,北海人,黄初二年赴任渤海郡,政绩颇佳。”
    辛毗继续说道:“臣早就认识孙邕,但却不知孙邕曾经跟随一名唤作王和平的方士学道。”
    “四月的时候,臣听闻这个王和平年初在南皮病殁,而且在死后尸解成仙。而且还给孙邕留下了道书百余卷。”
    “颇为神异。”
    曹睿皱眉:“尸解?此话应作何解?”
    一旁的曹植出言应道:“陛下,臣知道这个尸解之论。”
    “说来。”曹睿道。
    曹植看向皇帝:“所谓尸解,乃是死而复生,将躯壳作为蝉蜕一般舍去,从而飘飘然登仙之举。”
    “还是今日说的汉武帝。”曹植解释道:“汉武帝时有方士名为李少君,就是尸解后成仙而去。”
    “又是汉武帝。”曹睿摇了摇头:“人无完人,天尚不全。都已经为人间帝王了,哪里还有再让他成仙长生的道理呢?”
    曹植接话道:“陛下说得对。昔日汉武帝夜晚做梦,梦见与李少君一同游览嵩山。在山路上有仙童持节骑龙从天上而来,称太乙真仙请李少君去仙界。”
    “没过多久,李少君便辞世了。此人入殓之时,尸体忽然不见了,衣服依旧在原地完整、如同蝉蜕一般。”
    曹睿端起酒樽抿了一口,借着酒意嗤笑道:“依朕来看,说不定这个李少君无法为汉武帝弄来仙药,设了这么一个骗局、从而脱身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朕也做过一个梦,不知有何预兆。”
    曹植出言问道:“不知陛下梦到何事了?”
    曹睿说道:“朕梦到了在略阳和赤亭两处,天为血色、地尽雄黄,士卒搏杀不止、死前都以怨愤的眼神向朕望来……”
    一幕一幕娓娓道来。
    皇帝的语气很是平静,在场的臣子们却尽皆面色凝重。牵招端起酒樽,朝着皇帝敬酒道:“臣昔日初为将时,每历战事遇士卒死伤也是心中难忍,噩梦更不知做了多少。”
    “陛下能有如此之梦,正说明陛下乃是一等一的仁德之君,尧舜一般的圣君。臣敬陛下一樽!”
    说罢,牵招仰头将樽中酒一饮而尽。
    曹睿知道牵招的好意,右手将酒樽微抬、向其示意一下,而后同样饮了一樽。
    而随着辛毗、曹植,还有皇帝本人都讲了些故事,堂内众人聊得越来越起兴,就连素来在酒宴少言寡语的司马懿,都开始讲起了故事。
    司马懿插话道:“若说梦境之异,臣倒是听说过一件。不过不是关于臣的,而是关于扬州刺史蒋济蒋子通的。”
    “蒋济?”曹睿笑道:“他这么精明的一个人,也会遇见这种神异之事吗?”
    司马懿笑道:“若是寻常之梦,臣也就当他戏言。可这个梦,臣以为是应当是他真实遇到的。”
    曹洪在一旁拍着桌子起哄:“仲达快说!我倒要听听蒋子通能梦见什么。”
    司马懿没有理会曹洪,摸了摸下巴缓缓说道:“蒋子通去年随军返回洛阳、还未赴扬州之事,在中护军任上时、他的妻子做了一个怪梦。”
    “陛下或许不知,蒋子通现在只有一子,实际上他还有一个儿子、在建安二十二年的瘟疫中病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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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睿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在这个时代,死了个儿子并不算什么稀奇事,更何况是在‘家家有号泣之丧’的建安二十二年了。
    彼时‘建安七子’里面都死了五个!
    司马懿继续说道:“蒋子通梦见其子在阴间为役卒、劳累困苦难以言说,因而给他托梦。”
    “梦中说,在太庙西边有一个唤作孙阿的人,即将死去、到阴间赴任泰山县令。希望蒋子通去找这个孙阿,托其为其子换个美职。”
    “蒋子通第二日去太庙西面找到了孙阿,孙阿并不畏死、答应了蒋子通所请。仅仅半日,孙阿便因为心悸而死。”
    “半月之后,蒋子通的亡子托梦而来,称其在阴间已经负责掌管文书、不复为役卒受苦了。”
    曹睿咂了咂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听这种故事传言虽然有趣,此前听孙邕、汉武帝的八卦还好,但当八卦里的人物变成了自己熟悉的蒋济,曹睿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而且听司马懿描述的这么详细,根本就不像编造出来的。再说,谁会拿自己朋友的名字、编造这种事,只为酒宴上的闲谈呢?
    曹睿轻叹一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蒋济遇到这种事情也是可叹。”
    辛毗在旁边插话道:“禀陛下,臣此前听长安校事说,长安城内有一女子、乃是昔日李、郭之乱时,从被发掘的前汉冢中出来的。”
    “校事考问其言,此女竟说了许多前汉时宫中的事情。”
    曹睿笑道:“辛卿以为此事是真的吗?此女乃是汉时的女子?”
    辛毗也笑出声来:“汉时宫中的事情,现在的人如何能知道?左右都无从对证罢了。若让臣来看,说不得此女乃是盗墓之人,偶然被人发现,不得已而编造谎言。”
    “和此女类似的,还有一个案例。”
    曹睿抬眉看向辛毗:“还有?”
    辛毗点了点头:“年初太原有人误挖了一个坟冢,其中竟然跑出来一个女子。观冢上树木的年轮,此树足足有三十岁了。”
    “校事称,不知此女是如何在冢中活了三十年的。”
    曹睿又问:“此事辛卿怎么看?”
    辛毗答道:“若以臣看,哪有那么多冢中之人?要么是盗墓者,要么是本地有人藏匿人口、被发觉后假称从冢中出来。”
    “不过是借此神异之事,托辞让人不去深究罢了。”
    “辛侍中说得好!”曹睿拍手笑道:“就按辛侍中之言,以后若大魏再有这种突然冒出来的‘古人’,一律按逃犯处理就好。”
    辛毗拱手道:“臣记下了。”
    曹睿举起酒樽,笑着说道:“今日与诸卿宴饮,听了许多有意思之事。今后诸卿若有这种稀奇解闷之事,不妨都可以与朕说上一说。”
    “来,举白!”
    “举白!”臣子们一同举起酒杯,有的口中高呼‘陛下万年’,有的喊着‘万岁’。
    到了酒宴后半段,局面已经开始有些乱糟糟的了。
    众人饮罢,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夏侯献,借着酒意也说起一事。
    “禀陛下,”夏侯献拱手说道:“臣此前奉命去白水关的时候,曾与偏将军程喜程申伯同行,与其也聊了许多。”
    “陛下或许不知,程申伯极擅相术,尤其擅长相印。”(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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