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尽又是一惊,不禁问道:
    “敢问阁下究竟是何来历,这一身魔功,怎会如此精深?”
    徐行单掌立起,竖在身前,笑意洒脱自在,有如释迦拈。
    “三十二相,即是非相。既然魔能作沙门,佛又如何不能是魔,大和尚,未免着相了。”
    就这一句话的功夫,徐行混身气势已经过了数十次改易。
    或是威严如金刚怒目,或是宏大如法界独尊,或是浩瀚如玄冥北海,或是幽深如六欲阴魔……
    “这……”
    了尽身为净念禅宗本代禅主,对三代金刚传人的“本相”亦有认知,却也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够将“诸相非相”之理,用如此清晰明了的方式展现出来。
    不过,有如此实例在前,了尽就算再震惊,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金刚传人”的确有掌握佛魔变化的手段。
    念及此处,了尽顿了一下,也不在意徐行把他打成重伤的事,而是真心实意的流露出钦佩神情,叹道:
    “大师佛法深湛,贫僧颇为感佩,心服口服。
    净念禅宗与金刚一脉的恩怨,至少在贫僧这一代,就此了断。”
    见了尽如此上道,厉若海却不禁面容古怪。
    她知道徐行分明是在诱导了尽,把自己的一切身份来历,都往“大金刚神力”上推,以求制造一个说得过去的出身。
    这种话不说完,全让你猜的手段,厉若海已经在徐行身上领教过多次,但根据自己的实践经验来看,她也不得不承认,此招的确颇有效果。
    就连一旁的谷凝清、空了亦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自以为明白了徐行的出身。
    但只有厉若海知道,这小子在没有接触“大金刚神力”之前,一身武功就已经堪称是高深莫测,令人难以摸得清底细。
    不过,想到这里,少女看着其余三人脸上的表情,心中忽然涌现出一种莫名的情怀。
    ——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还真是有点……爽啊,怪不得他每天都这么说话……
    徐行点了点头,颇为贴心地提醒道:
    “金刚一脉和净念禅宗的事儿,暂时算是有个了断,但慈航静斋那边,还请代为通传。”
    徐行本想说得明白些,顾忌到身后还站了个“真·大火药桶”,还是颇为委婉。
    对言静庵这个奇女子,徐行实在是很有兴趣见上一见。
    这种兴趣,不只是来源于从这个世界得到的情报,还来源于他前世就知道的信息。
    徐行实在是很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人物,能够令庞斑动心,令烈震北念念不忘数十年。
    其实,除了这些出自《覆雨翻云》的印象外,光是“慈航静斋”这四个字,就足以勾起徐行的好奇心。
    了尽却像是没有察觉到徐行的良苦用心,眨了眨眼,故作不知,恍然道:
    “言斋主无论是武功佛法,还是风度姿色,在佛门乃至天下正道,皆是首屈一指。
    等贫僧回归山门后,定会为大师请得她出山,了结这一段宿怨。”
    听到“风度姿色”四个字,厉若海目光微微一凝,才体会到的“爽”感,顷刻间消失不见,换作一种难以形容的别扭、不快。
    谷凝清亦露出颇感兴趣的神情,徐行察觉到背后传来的寒意,又看向了尽。
    他知道,了尽是看出了厉若海方才心头的不快,才故意挑起这个话题。
    但是见这和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敢耍心机,徐行反倒是没那么多厌恶了,只是摇摇头,挥挥手,叹道:
    “罢了罢了,左右也赏了你一顿好打,这一次,就算是真正两清了。”
    了尽只是一笑,俯身一礼。
    空了则是看向谷凝清,露出苦笑,涩声道:
    “凝清,你……”
    空了话刚出口,便摇头一笑,坦然道:
    “凝清,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双修府’的‘双修公主’。此前之所以援手于你,也是为了借助‘双修大法’,以报师仇。”
    谷凝清修行“双修大法”这门奇功已久,看人已成超脱皮相限制,观察到对方真正的“本色”,她也是因此,才会认定厉若海乃是值得托付之人。
    如今,谷凝清再看空了,自然也能把握住这年轻和尚的真正想法,她亦是利落性子,绝不喜欢拖泥带水,便干脆道:
    “小和尚,你心中既存真情,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空了闻言,如遭雷亟,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一叹,默然不语。
    正如谷凝清所说,他无法否认在自己心中,除了对“双修大法”的追求外,也是真的爱上了这个既热情豪放,又满怀天真的异域女子。
    谷凝清看着空了这副模样,只觉得这位出身名门的武道天才,正像是个受人遗弃的倔强孩子,正需要人照顾。
    她想到此处,目中不由得露出一抹怜惜之意,言语却是越发铿锵有力。
    “你救我一命,这份恩情,凝清不会忘记。日后你若有难,可往双修府求援,凝清纵然搭上这条性命,也将救你于水火。
    但,凝清如今已是心有所属,你这份情意,请恕凝清不能接受!”
    谷凝清这一番干净利落的话说出来,只觉得心里痛痛快快,没有丝毫挂碍。
    空了听完,纵然失落,也没有丝毫怨恨之色,只是面容越发苦涩,又问道:
    “凝清,你的心上人,莫非真是……”
    谷凝清含笑点头,桃腮泛起微红,看了厉若海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厉若海虽然感到一阵不适,但也不忍当众拒绝谷凝清,令自己这个妹妹颜面尽失,只能佯作镇定,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
    徐行却是不禁抚掌赞叹:
    “快刀斩乱麻,也好、也好。”
    厉若海正愁眼睛没地方放,避不开谷凝清的视线,就听到徐行这近乎落井下石的话,立即低下头,再次满是羞愤地看了他一眼。
    空了和谷凝清独处的过程中,已经多次听她提到“邪灵”,也敏锐地感受到,谷凝清对厉若海的情感,已经超乎寻常姐妹之情。
    可猜想归猜想,当真从谷凝清那里获得确切答案后,空了还是不禁一阵头晕目眩。
    他实在是很难接受,自己竟然输给了一个女人。
    带着这种震撼,空了又望向厉若海,看了很久后,他实在不得不承认,这位姑娘的确是巾帼不让须眉,足以令天下九成九的男子黯然失色。
    自己虽然是男人,却是一个受了戒的和尚,在男子的豪迈气概这方面,的确是有所不如。
    了尽也在这时,来到空了身边,叹道:
    “痴儿,当舍则舍。”
    了尽虽是净念禅宗出身,对空了这位佛门最出色的后起之秀,亦是不乏关爱。
    他本以为,空了过不去的关隘和劫难,是因师父绝戒大师之死,而生出的强烈复仇执念。
    可了尽却没想到,空了会因这股执念,把主意打到“双修大法”身上,并坠入情网,遭了情劫。
    想到这里,了尽反倒是有些庆幸,好在谷凝清是个足够干脆的人,选择将一切说开,彻底了断。
    空了最后看了谷凝清一眼,谷凝清亦没有躲避他的视线,回望一眼,目光中满是坦然。
    空了没有说话,只是低眉垂首,转头跟在了尽身后,和这位禅主一并远去。
    徐行看着他的落寞背影,砸吧了下嘴,还有些意犹未尽。
    ——这就算是演完啦?
    接着,他又望向谷凝清,朝这爽快的女儿家竖起一根大拇指,由衷道:
    “谷姑娘,当真是女中豪杰。”
    虽然这场算是和平收场的三角恋,没有发展到修罗场的地步,从戏剧性效果来看,不算是特别有趣。
    让徐行来打分,最多只能看在谷凝清的颜值,以及百合元素的加持下,给到接近及格线的五分。
    但是跳脱出这个视角后,谷凝清干脆的言语,实在是颇对徐行的胃口,是以,他对这爽快姑娘也是不吝溢美之词。
    谷凝清也很给面子,眉眼飞扬,豪气地一抱拳,笑吟吟道:
    “多谢徐宗师赏识,好说,好说。”
    说完,她又看向厉若海,柔声道:
    “你若是不愿意,凝清绝不会逼迫你,但是,还望你给凝清一段时间。
    若是七日内,你仍不能同意,那凝清自会回转双修府,不会再纠缠于你。”
    厉若海听到这样的条件,目中精光一闪,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显得极为果断。
    “好!”
    徐行注意到,谷凝清在见厉若海如此作态后,眸中光彩微不可查地黯了一黯,才重新恢复成一惯那种毫无阴霾的明媚。
    他不禁摇了摇头,不愿再看,只在心中暗自感慨。
    ——还好空了走得早,让小和尚看到这一幕,又不知道该有多痛心咯。
    想到这里,徐行不由得摇了摇头,双手枕在脑后,转身朝崖畔去。
    苦情戏份固然有几分别样乐趣,可以作为生活的调剂品,但从本心来讲,徐行还是一个喜欢看大圆满结局,或者说愿意制造大圆满结局的人。
    如若不然,在天龙世界里,他也不会为了乔峰之事,费那么大的功夫,就是为了不留遗憾嘛。
    并且,快乐本就是一种最能感染人的情绪,徐行是真心认为,传播快乐、制造快乐,是一件极有意思,也极有意义的事。
    等徐行站在被自己打得坍塌陷落的山壁边缘,看了好一会儿瞿塘峡的风光后,厉若海和谷凝清才从身后走来。
    或许是因为厉若海此时有了更值得烦心的东西,知道自己这几天反正也清静不下来,反倒是没有了先前那种焦急心态,甚至主动道:
    “走完了三峡,又去哪儿?”
    谷凝清仍是一副百依百顺的模样,显然是做足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心理准备。
    徐行回过头,看着这两个各有风韵的绝色美人并肩而立,露出一种充满包容和鼓励的神情,微笑道:
    “峨眉山吧。”
    其实,从锦官城无论是到青城山还是到峨眉山,都极其方便,走三峡过去,反倒是平白多浪费一段时间。
    若是在平时,厉若海虽然嘴上不说,也不会表露,却会记在心里,自己和自己憋一段时间的气。
    可如今,她却没有露出半分抵触、抗拒,反倒是一副觉悟般的神情。
    谷凝清则是眯眼而笑:
    “凝清早就听说过普贤道场的大名,正想去祭拜一番,多谢徐小弟美意。”
    徐行也学着她方才的模样,潇洒一抱拳,拱手道:
    “好说,好说。”
    谷凝清当然知道徐行是在故意模仿自己,却也不感到生气,只是觉得这位小弟的确是个妙人,眉眼弯弯,与徐行相视而笑,笑声爽朗。
    厉若海看着谷凝清和徐行的合拍模样,心头就有种莫名触动,面色一下子变得极为古怪。
    我都没叫小弟,你还叫上了?
    厉若海并不知道,现在她的表情,和方才的空了,并没有多少本质性的区别。
    就在这临时组成的三人小队,在一种奇怪氛围中,朝峨眉山进发之时,钟仲游也在顽强至极的求生本能驱使下,朝“阴癸派”在附近的驻地而去。
    “阴癸派”为了捉拿谷凝清,着实是费了一番气力。
    这一次,钟仲游虽是亲自出手,且轻装简从没有令任何弟子跟随,但驻地中仍是有一众高手,正在等待这位“邪佛”的调令,随时准备出动。
    是以,当钟仲游的身躯撞击驻地前的空地时,一众高手立时意识到不好,向外冲去。
    他们没想到,自己没有等来调令,反倒是等来了“邪佛”本人。
    并且,这位一向注重仪容,总是展露威严之态的“邪佛”,如今已是状况凄惨,七窍中不断流泻出精粹魔气,浑身肌肤亦是尽成一片浓郁黑紫。
    其人目光涣散,好似神智都已失常,只是口中依旧呢喃着模糊不清的“庞斑”二字。
    听到这两个字,在场的众多高手皆是汗毛炸开,只觉平地起了一阵阴风,吹得自己遍体生寒。
    纵然只是一个名字,就令这些杀人如麻、恶贯满盈的邪派高手,露出如此神态,“魔师”之威,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在“阴癸派”中,这算是颇为正常的现象。
    只因自从正魔两道分别占据中原、塞外以来,“阴癸派”最大的对手,并非是由武当率领的“天下会”,而是庞斑带领的“魔师宫”。
    从庞斑昔日出道的第一战,不先去寻正道宗师,反而是挑上钟仲游这个阴癸派老宗师之事上,便可见一斑。
    庞斑乃是注重实利之人,与阴癸派相争,也不是为了争夺两派六道共主的虚名,而是有更深远的谋划。
    众所周知,两派六道之所以被并称为魔门,就是因为他们的传世武学,皆是出自于“天魔策”。
    只不过后来由于战乱、天灾,以及内部分裂等原因分别散佚,形成了这些武学。
    所以统一魔门的两派六道,集合所有祕藉,使《天魔策》重归于一,一直是魔门有识之士的心愿。
    只不过,数百年来,还没有哪一位魔门大宗师,真正完成了这个宿愿。
    “魔宗”曾经有此机会,也有这个实力,但他却另有机缘,走出了自己的道路,故而没有将之付诸实践。
    他将这个愿望,托付给了自己最看重的徒弟“魔师”庞斑。
    庞斑也不负期待,一出道便击败钟仲游,成为魔门共主,并挟此威势,将其余几派的神功绝学都收入囊中。
    自那以后,“阴癸派”中人迫于庞斑的魔威,也不得不改头换面,由地上转入地下,成为如今的“天命教”,暗中发展势力。
    可以说,庞斑完全是以一己之力,将“阴癸派”这个曾经显赫一时,出过“女帝”武则天这种绝世人物的门派,给彻底从魔门除名。
    只不过碍于这魔师的盖世魔功及庞大势力,阴癸派众人虽是憎恨庞斑,也是发自心底地害怕他,甚至于一听到这个名字,都会恐惧发抖。
    知道钟仲游是被“庞斑”伤到这个地步,众高手自然不敢怠慢。
    他们连夜撤离此处,并且星夜兼程,不辞辛劳,将钟仲游带回了如今“天命教”的总部。
    不多时,接到这个信息的教主符遥红,以及一众护法高手,皆是赶来此处。
    看到钟仲游如今的状态后,饶是以符遥红的坚实心境,亦不由得大为震撼。
    “阴癸派”虽是隐于暗处,不敢现世,可他们的情报,却依旧发达。
    是以符遥红清楚地知道,庞斑近些天来,为了抓捕“邪灵”,惹上了一个不知来路的神秘高手,已是损兵折将。
    似乎,就连避世已久的“抗天手”厉灵都为此现身,阻拦了蒙元皇室第一高手思汉飞。
    并且,身为魔门中人的符遥红也知道,庞斑之所以要抓厉若海,就是为了修炼数百年来,不曾有人功成的“道心种魔大法”。正因为庞斑不曾抓到炉鼎,“道心种魔大法”未成,符遥红才敢率领“天命教”重出江湖,趁机兴风作浪。
    所以,刚听到钟仲游被庞斑所伤,符遥红第一个想法就是不可能。
    付红瑶很了解庞斑,对这位魔师来说,天底下绝没有事物,能够比得上他自己的武学进境。
    “道心种魔大法”毕竟关系甚大,更何况,他也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忍气吞声的人。
    遭受了如此大的打击,他怎么可能不去找那人报复回来,反倒是来寻“天命教”的晦气?
    付红瑶之所以这么清楚,就是因为她的师兄“血手”厉工,亦是这类志在破碎虚空,超凡脱俗的人物。
    但是到了现场,亲眼见证了钟仲游的伤势后,她却毫不迟疑地推翻了自己先前的判断。
    ——若不是庞斑亲自出手,在“魔宗”另辟蹊径的如今,普天之下,谁还能以如此纯正的魔门大法,将钟仲游这位空境第二重天的老宗师,伤至如此地步?
    念及此处,符遥红忽然有了一个恐怖的想法。
    ——莫非,此人已经通过正统修法,炼成了“道心种魔大法”,之所以大张旗鼓地抓炉鼎,正是为了掩饰这件事实?!
    符遥红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头更是冒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气。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符师叔,师侄庞斑,特意前来拜访。”
    这个声音极轻极淡,却仿佛响自符遥红灵魂深处,她更是能够感觉得到,有一种不曾体会过的魔性力量,从屋外传来,将自己整个人团团包裹。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房门已轻轻打开,身躯伟岸,身披紫红绣金华服,外披亮银披风,腰系玉带,好似王侯贵胄的庞斑,龙行虎步地踏了进来。
    这里乃是天命教总部的一间地下密室,纵然是许多天命教中层干部,都不知道此处,符遥红不明白,这位魔师究竟是如何寻来?
    在庞斑身后,那一条长长甬道的灯火悉数熄灭,黑暗仿佛被他的披风卷起,滚动如活物,令他那种妖邪气质越发凸显。
    庞斑显然也没有多解释的意思,只是用那一对闪着慑人光芒的魔眼,缓缓扫视符遥红全身上下,唇角抿出一丝邪异的微笑。
    在他的注视下,符遥红只觉全身都不自在,却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
    “魔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这位“天命教”教主如今已年近百岁,外貌仍是三十许人,面容娇媚,丰满而窈窕的曲线在束身道袍下若隐若现,显得无比优美,满是成熟蜜桃般的迷人韵味。
    一直以来,这样的身段和姿容,都是符遥红引以为傲的利器,可是在庞斑面前,她却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缩起来,藏到地下去。
    这种感觉,立时让符遥红想到了自己的师兄,“血手”厉工。
    庞斑看向躺在石床上的钟仲游,眼中光芒更盛,缓缓道:
    “师叔是否在思考,为何庞某会找到此处?”
    他微微一笑,淡然道:
    “其实很简单,每一个体内被庞某种下魔念之人,庞某都会有所感应。
    不过,钟师叔这些年来,将魔念压制得很好,是以这感应便极其微弱。
    但最近这段时间,师叔体内魔念却极为炽盛,正巧庞某近日来,为了寻人,亦在左近徘徊,便专程赶来,只为一探究竟。”
    庞斑娓娓道来,语气不疾不徐,嗓音充满磁性,满是成熟男儿的沉稳气度,令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可符遥红却是面色更白,只因她已从这句话中,已经完全估量不出来,庞斑的魔功究竟到了一个怎么样的地步,只能涩声道:
    “魔、魔师,莫非已经……踏出了那一步?”
    庞斑摇了摇头,摊开手,坦然道:
    “还差一些,不过,也相去不远矣。”
    见他如此坦诚,符遥红喉头动了动,也不敢再说话,只是脑中念头飞速思考。
    庞斑也不去管符遥红的动向,只是再次看向床上的钟仲游,扬眉道:
    “钟师叔究竟是遇上了什么人,才会落到这般地步?”
    符遥红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尽数和盘托出,不敢有丝毫隐瞒。
    “他也遇上了庞斑?那我又是谁?”
    庞斑面色有些古怪,摇摇头,哑然失笑:
    “罢了,还是钟师叔自己来说吧。”
    他右手微微握拳,钟仲游的身子已不受控制地腾飞而起,悬浮于半空中,周身不断溢散出黑紫相间的魔气,面色狰狞,无比痛苦。
    符遥红看着庞斑,美目一凝,庞斑动手之时,她竟全然没有丝毫感应。
    这明显是一种场域之能,可能够将场域操控到如此大小随心的地步,就证明庞斑的确如他所说,已经到了那个最后的临界点。
    过了一会儿后,钟仲游那紫黑相间的魔气中,又散出来一线如血赤红。
    庞斑微微一怔,右手轻轻弹动,便将这一线血色抽了出来,捻于指尖,喃喃自语:
    “如此浓烈的凶煞杀伐之气,类似红日老鬼的大黑天法相。
    除此之外,也有挑动七情六欲之能,这就又有些像‘道心种魔大法’,这究竟是什么魔功?”
    庞斑这才明白,为何符遥红会说,钟仲游是遇上了自己,那人有一身如此神鬼莫测的魔门功夫,阴癸派这群人自然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念及此处,庞斑眼中骤然爆发出一种带着强烈兴趣与好奇的神光,他右手屈指成爪,猛地扣在钟仲游的天灵处,袖袍无风鼓荡,猎猎作响。
    庞斑如今虽是改修“道心种魔大法”,可他毕竟是“魔宗”传人,自然也精通精神奇功。
    如今他正是要以一身强绝无匹的精神念力,强行从钟仲游脑中,攫取自己想要的情报。
    符遥红等待的,也正是这一刻。
    见庞斑已然运功,这位天命教法后不敢有丝毫迟疑,场域之能全开,好似一条虚无缥缈的鬼魅身影,在黑紫魔气的包裹下,朝地层上方冲去。
    符遥红已经深刻领会到庞斑的魔功,究竟是如何骇人,是以她没有存丝毫对抗的想法,只是想趁此时机,逃出生天。
    可出乎符遥红本人预料的是,这一次逃脱竟然格外顺利,亦没有遭到任何阻力,好似庞斑根本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难道我在你魔师眼中,当真如此不值一提?!
    符遥红心中虽陡然升起此念,却不敢有丝毫停留,不遗余力地朝城外冲去。
    “天命教”的总部设于金陵,金陵乃六朝古都,即便如今已到夜晚时分,亦极为繁华,更有颇多武林人士结伴而行,三五成群,把酒言欢。
    可就在此时,原本月色皎洁、风烟俱净的天幕上,陡然间狂风大作,一抹紫黑虹光横贯长空,将月光遮蔽,好似彗星袭月。
    城中人光是看符遥红的身姿和气势,就知道这是一位极其难得一见的空境宗师,更能感觉得出来,她乃是魔门中人。
    一时惊呼四起,满座轰然。
    “是魔门宗师!”
    有江湖经验丰富的老辈人物,感受着那种气息,满怀忧虑道:
    “如此气势,只怕非是初成宗师之辈,究竟是什么来历?”
    “难道魔门又要打过来了?!”
    “观其形貌,好似……正在逃窜?!”
    等到符遥红冲出金陵足十里,才骤然察觉不对劲,她的真气竟然在一点点的消逝,仿佛融入了某个正存于体内黑洞中。
    符遥红闷哼一声,身形不稳,摔落在宽阔平整的官道上,烟尘四起,泥土翻卷,撞击出一座深陷大坑。
    她勉力支起身子,转过头,看向烟尘之后,嘶声道:
    “庞斑,你当真要赶尽杀绝吗?!你就不怕,等我师兄归来,打上你魔师宫?!”
    只这么一会儿功夫,符红瑶的肌肤已泛起褶皱,娇嫩光滑的面容,亦变得松弛起来。
    这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好似只一刹那便老了十来岁,并且还在以这个速度,继续变老。
    最可怖之处在于,符遥红直到此刻,都回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何时中了庞斑的手段,她更难以理解,庞斑到底如何做到这一切。
    对符遥红这种魔门高手来说,最可怕的不是无可抵挡、沛莫能御的纯粹力量,而是这种让你无论如何,也弄不清原理的神妙手段。
    连原理都不明白,自然更谈不上破解。
    不远处,传来一个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庞斑依然是那副意态闲宁、好整以暇的模样,他双手负后,嘴角一翘,微笑道:
    “‘血手’厉工是何等人物,又岂会当真把你们这群人放在眼中,更何况,他若是不来,庞某才会真正失望。”
    符遥红立时如坠冰窟,她这才明白了庞斑的用意,这位魔师的确如她所想一般,没有将“天命教”放在心中。
    而庞斑此时之所以要赶尽杀绝,只不过是为了引出厉工这位魔门大宗师,好助他踏出这最后一步。
    这也意味着,在庞斑心中,已有无惧厉工这位半步破碎高手的底气。
    明白这一点后,符遥红万念俱灰,只是撑起身子,不甘心地问道:
    “你、你究竟使的什么手段?”
    庞斑见符遥红在坑中蜷曲身躯的模样,目光平淡,就像是正在指点蒙童的教书先生,慢条斯理道:
    “不知师叔可曾听说过‘黑天书’?修行这门奇功之人,可以用真气,为劫奴打通隐脉、窍穴,最终开辟劫海。
    修成劫海后,劫奴便可生出种种神通,只不过,一旦利用劫力过度,就会产生‘黑天劫’,必须要劫主注入真气,才能解脱。”
    符遥红之所以有此一问,也不过是为了暂且麻痹庞斑。
    等庞斑开口,她眉头一皱,如当初的钟仲游一般,自毁场域、真气,再次向前奔逃而去。
    虽然知道,此次已是十死无生,但符遥红仍是不愿放弃挣扎。
    见她远去的身影,庞斑也不去追,只是立于原地,继续道:
    “但庞某认为,这样的法子,还是太过不爽利,便借助你们阴癸派的‘姹女大法’,以及‘道心种魔大法’的种魔法门,开发了一套从劫奴身上,提取劫力,壮大自身的法门。”
    即便人没有追来,这嗓音却如影随形一般,跟在符遥红身旁,令她听得无比清晰。
    可符遥红没有注意到,自己跑得越远,真气就衰减得越多,肌肤也越松弛、干瘪,而庞斑的声音仍在响起:
    “我把它称之为‘劫魔天’,自这神功成就以来,师叔还是第一个,享受此功者。”
    最后三个字出口,符遥红已成了一具干尸,最后一步迈出,枯槁如树枝的腿骨骤然折断,整个人摔在地上,彻底散成一地齑粉。
    庞斑却没有去看符遥红的尸体,而是依旧思考着刚才从钟仲游身上,得来的情报。
    念着那个名字,庞斑嘴角咧开,露出一个再兴奋不过的笑容。
    ——徐、踏、法!
    在过去的这几天中,思汉飞已经回到了魔师宫,将自己的失败以及红日法王的死讯,告知了庞斑。
    当听说那位貌如孩童的“转轮圣王”,竟然拥有这样强悍的实力后,练成“劫魔天”,已经濒临突破的庞斑,才会静极思动,走上这一遭。
    但他没有想到,这个自称徐踏法的神秘高手,不仅有一身密宗大法,竟然对魔门功法,也是如此精通,甚至就连钟仲游,也把此人认成了自己。
    庞斑也是直到此时才明白,自己留在红日法王身上的魔种,为何会被此人如此轻易地辨认出来。
    只不过,若那人真是那位“转轮圣王”,倒也合理,如果没有这种手段,藏地密宗怎么会将击败张老儿的希望,寄托在此人身上?!
    一想到那个老道士,庞斑心中战意就越发沸腾,目光炽盛如火。
    ——那就让我庞斑来看一看,究竟我和你,到底谁才有资格,挑战张老儿,撼动他天下至强的地位!
    念及此处,庞斑心中兴致大起,哈哈一笑,也不去管符遥红的尸骸,拂袖一扫,身形拔地而起,顺着钟仲游的记忆,直往三峡而去。
    等到他走后很久,金陵城中的江湖人士们,才敢涌出来,当他们看到符遥红留下来的痕迹后,更是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除了庞斑之外,还有另外一批人,也在惦记着徐行。
    了尽虽然在徐行手下,三招两式便败下阵来,落得个断臂的下场,但他毕竟还是一位空境第二重天的宗师。
    是以,了尽并不把这纯粹肉体上的伤势当一回事,他先让空了先回少林寺,禀报情况,自己一路从三峡直接赶往慈航静斋的驻地。
    等会见了当代斋主言静庵,了尽便当面交代了此事的详细经过。
    听完了尽的讲述后,言静庵那张清丽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容上,浮现起罕见的讶然。
    “身魂两份,师兄的‘无念禅功’对他亦不能起到作用,这一代的金刚传人,竟然走的也非是‘空境’之道?”
    了尽回想起徐行的所作所为,苦笑道:
    “的确如此,除了张真人外,又有人开辟出了一条全新武途。”
    言静庵微微颔首,忽然又道:
    “前些日子锦官城外,曾经爆发了一场空境宗师间的大战,北藏第一人红日法王当场战死,以及昔年的大元王爷思汉飞,则是重伤逃遁,回了塞外。
    据说出手之人,用的亦是佛门武功。”
    了尽不由得睁大了眼,仔细思考一番后,又苦笑道:
    “现在看来,这位金刚传人对我,的确是手下留情了。”
    想了想,他不禁叹道:
    “金刚一脉,虽然四代传人皆非俗流,正道有此人物,也算暂缓青黄不接之厄。”
    与徐行一战后,了尽自觉理亏,又被这位金刚传人的佛法造诣折服,此时谈起他,也是一副钦佩、欣然之色。
    毕竟,无论如何,金刚一脉亦是佛门传承,更何况这些年来,天下会中还不曾涌现出如庞斑、鹰缘那种绝世天才,现在出了个徐行,总算是填补上了这个空缺。
    言静庵乃智慧通明之士,又不曾与徐行有过接触,反倒是没有那么多感慨,而是想到了更为深远处,忧心道:
    “可他做出这般大事,必然会引出庞斑亦或是鹰缘,如今又逢东岛之变,这……”
    言静庵一说,了尽也反应了过来,面色大变。
    “难道,庞斑会亲自出手?”
    言静庵点了点头,眉宇微皱,宛如锁住了一抹清愁,叹道:
    “‘邪灵’对庞斑来说,本就是势在必得之物,如若不然,他们也不会对上。
    如今就连红日法王、思汉飞都已败了,以庞斑的性子,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他定会赶在东岛之会前,找上这位徐宗师。”
    了尽一听,当机立断:
    “我即刻令人通知了无师兄,咱们先行出发,赶去寻找徐宗师,令他暂且躲避。
    我能够感受得到,他体内如今尚有伤势在身,先前还不知道究竟是谁能伤他,现在才知道,定然是红日法王、思汉飞所留。
    以如此状况,若是对上庞斑,饶是以他的实力,也是凶多吉少,我们定要设法阻止!”
    言静庵点了点头,长袖一拂动,堂前莲池骤然分开,一抹冷光破开水面,跃起足足五丈后,才在空中划出一连串圆环,落到她那只纤纤素手中。
    长剑入手后,半空中犹然滞留着一个又一个凝如实质的圆环,这些“圆环”皆是沛然剑气。
    了尽见到言静庵这等手笔,不由得振奋道:
    “斋主剑术又有精进,此番之事,将再多三成把握。”
    言静庵将古剑负于身后,细带穿过起伏不平处以及莹莹腰肢,更显身材玲珑有致。
    她听到了尽的赞誉,只是幽幽一叹:
    “如此剑术,对上庞斑,仍显不足,只盼你我能及时赶到,不令这魔君得逞。
    以他之能,若是修成‘道心种魔大法’,只怕在张真人抽不出手的现在,正道将永无宁日。”(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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