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楚凌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小青年,每日奔波在城市的犄角旮旯,怀揣着满腔热忱,却屡屡碰壁,未来像被浓稠迷雾层层包裹,看不到一丝光亮。
    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衫,脚下的皮鞋磨破了边,是他最日常的装扮,生活的窘迫全都写在了这身行头上。
    那时,爱情是他黯淡生活里唯一的光。前女友温柔善良,笑起来眉眼弯弯,总能驱散他满心的疲惫与沮丧。
    两人窝在狭小出租屋里,分享一碗泡面都觉得甜蜜无比;夜晚漫步街头,牵着手畅聊对未来的憧憬,楚凌发誓要给她好日子。
    狭小昏暗的出租屋里,灯光昏黄却暖人。
    楚凌刚下班,满脸疲惫,前脚迈进家门,前女友便像只欢快的小鹿蹦到跟前,双手背在身后,眉眼含笑:“阿凌,猜猜我做啥好吃的了!”
    楚凌还没来得及回应,她就拉着人到桌前,揭开锅盖,腾腾热气氤氲开来,是他念叨许久的红烧肉。
    楚凌眼眶一热,一把揽她入怀,下巴轻抵着她的头顶:“辛苦你了,宝。”两人对坐,你夹一筷肉给我,我盛一勺汤给你,暖意在这一方小天地肆意流淌。
    月色如水,倾洒在宁静的街道上。
    楚凌与前女友十指紧扣,慢悠悠晃着步子,晚风轻拂,撩起她的发丝,痒痒地扫过楚凌脸颊。
    路过一家唱片店,里头传出悠扬民谣,前女友来了兴致,扯着楚凌衣角撒娇:“阿凌,咱进去跳支舞呗。”
    楚凌佯装无奈,眼底却满是宠溺,踏入店中,就在过道空地上,他轻轻揽住她的腰,两人随着旋律微微摆动,目光胶着,周遭一切都成了模糊背景。
    楚凌生了场大病,烧得迷迷糊糊,躺在吱呀作响的旧床上。
    前女友守在床边一刻未离,额头上绑着的降温毛巾换了一条又一条,她眼眶泛红,小声嘟囔:“阿凌,你快好起来呀。”
    困极了,就趴在床边打盹,稍有动静立马惊醒。
    楚凌睁眼,瞧着她疲惫模样,抬手轻抚她的脸,她瞬间回神,紧紧握住楚凌的手,泣不成声:“你吓死我了。”
    这份患难与共的陪伴,满是爱意。
    可现实却冷酷如霜。
    前女友家境优渥,父母得知二人恋情后,眼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初次见面,二老坐在真皮沙发上,目光挑剔地打量楚凌,话里话外尽是讥讽:“就凭你,能给我女儿什么?房?车?安稳生活?别做梦了,趁早分开,别耽误她。”说罢,将一个厚厚的信封甩在桌上,当作“分手费”。
    楚凌攥紧双拳,指甲深陷掌心,屈辱感如藤蔓缠紧他的心。
    他抬眼看向身旁的女友,满心期待她能站在自己这边。
    女友满脸为难,眼眶泛红,嗫嚅着:“阿凌,我爸妈态度坚决,咱们……”后面的话,像重锤砸在楚凌心上。他明白,再多坚持也是徒劳,这段被现实狠狠碾压的感情,终究是走到了尽头。
    暮色沉沉,将桥头染成一片压抑的灰暗。楚凌满心焦急地赶来,发丝被风吹得凌乱,额头上还挂着赶路时沁出的汗珠,瞧见前女友静静伫立在桥栏边,他忙不迭上前,脸上堆起笑意:“宝贝,你找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前女友抬手打断。
    前女友别过头,躲开他的目光,双手下意识绞着衣角,指尖因用力泛白,沉默半晌,才艰难开口:“阿凌,咱们分开吧。”声音轻飘飘的,却像重锤,直直砸向楚凌的心窝。
    楚凌身形一僵,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眼眶骤红,他上前一步,伸手想抓住她的胳膊:“怎么又提这事?咱说好一起扛的!”前女友往后退了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决堤而出:“每次都这么说,可根本扛不过去啊!我爸妈的态度你也清楚,自打知道咱俩的事,天天在家哭闹、数落,说要是我不跟你断,就当没我这个女儿。”
    风刮得更猛了,吹得衣角翻飞、发丝狂舞。楚凌双手握拳,手背青筋暴起,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与不甘:“就因为这个?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就这么轻易放弃?”前女友抬手抹了把泪,惨然一笑:“感情能当饭吃吗?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爸妈被我气出病,阿凌,咱们到此为止吧。”说罢,她把一个早就备好的纸盒塞到楚凌手里,里头装着这些年两人的信物,转身快步离开。
    楚凌呆立原地,目送她远去,身形摇摇欲坠,桥边车辆呼啸而过,他却仿若失聪一般,耳中只剩前女友决绝的话语,心也跟着碎成了无数片,散落一地。
    夜幕低垂,墨色如浓稠的潮水,悄无声息地吞没了整座城市。
    街边的路灯渐次亮起,昏黄光晕连成蜿蜒灯带,竭力驱散着周身黑暗,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繁华都市褪去白日喧嚣,此刻只剩孤寂冷清,车辆呼啸而过,卷起路面落叶,发出簌簌哀鸣。
    写字楼灯火通明,一格格窗子里是加班人的忙碌剪影;酒吧门口,招揽顾客的彩色射灯晃得人眼晕,震耳欲聋的音乐时不时破墙而出;居民区偶有几扇窗户透出暖光,饭菜香气悠悠飘散,透着烟火气,却勾不起楚凌半点食欲。他拖着灌铅般沉重的双腿,衣衫凌乱,满脸颓然,一步步挪向桥头。风在耳畔嘶吼,带着深秋刺骨寒意,吹透单薄衣衫,吹凉滚烫的心,他的身影在路灯下拉得老长,愈发显得落寞。
    此刻的桥头仿若世界尽头,楚凌站定,双眼无神地望着桥下黑沉沉、暗流涌动的江水,掏出手机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声音沙哑颤抖:“我在桥头,最后想见你一面。”前女友在电话那头先是一怔,紧接着拔高声音:“你别乱来!我马上来!”
    不多时,前女友匆匆赶来,发丝被风扯得纷乱,睡衣外胡乱套了件大衣,脚步踉跄,满脸焦急。见楚凌摇摇欲坠的模样,她眼眶一红,轻手轻脚靠近,哽咽着劝:“阿凌,跟我回去,好吗?”楚凌转过头,满脸泪痕,惨然反问:“你还来做什么?不是要分手吗?”
    前女友泪水决堤,冲上前双手死死拽住他胳膊,带着哭腔大喊:“就算分开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出事。阿凌,生活再难,也有别的路,跳下去就什么都没了。”
    她使出浑身解数,把楚凌拽离桥边,楚凌身子一软,倒进她怀里,压抑许久的悲恸瞬间爆发,号啕大哭。
    相拥二人,往昔甜蜜与当下苦涩杂糅,在这凄寒夜里肆意翻涌。
    那夜,浓稠的黑幕严严实实地裹住世界,万籁俱寂。
    两人默默走进那间熟悉的出租屋,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像是把过往的纷扰和伤痛统统隔绝在外。
    昏黄灯光柔柔洒落,驱散屋内小片黑暗,光晕笼罩着他们,添了几分暖意与静谧。
    前女友轻轻拉着楚凌在床边坐下,抬手捋了捋他凌乱的发丝,目光满是疼惜,仿佛要把他这些日子受的苦一并抹去。
    楚凌眼眶泛红,反手握住她的手,紧紧攥着,似害怕再次失去。两人没有过多言语,只是静静相拥,听着彼此的心跳,感受这久违的温热。
    他们一同窝在被子里,分享一杯热水,水汽氤氲间,往日那些甜蜜的小细节不受控地涌上心头——街头嬉闹、影院依偎、生辰惊喜,桩桩件件,驱散了心头阴霾。窗外寒风依旧呼啸,屋内却仿若春日暖阳轻拂,暖融融的。
    破晓时分,微光悄然钻过窗帘缝隙。
    前女友率先起身,收拾衣物时,眼眶忍不住红了一圈。
    楚凌看得揪心,却也明白离别无法阻拦。
    她走到门口,回头看向楚凌,嘴唇微张,欲言又止,终是狠下心推门离去。
    自那以后,楚凌满心懊悔啃噬着内心,他痛恨自己彼时的脆弱,竟让前女友陷入担忧与困扰。
    望着镜子中颓唐的面容,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暗暗发誓:一定要彻底改变,不再浑浑噩噩、懦弱逃避。
    往后日子,他每日早起读书、健身,钻研业务,积极社交拓展人脉,每一滴汗水、每一次碰壁,都化作蜕变的动力,朝着崭新人生大步迈进。
    前女友决然离去的那一刻,仿佛一道凌厉的光,直直穿透楚凌层层包裹的混沌与逃避,将他过往不愿直面的一切,毫无保留地袒露在眼前。
    此前,楚凌就像漂泊在茫茫海面的一叶扁舟,被生活的浪涛随意拍打着,满心满眼只有和前女友的情爱琐碎,对自身的平庸、事业的毫无起色选择性忽视。父母的数落、旁人的轻视,统统被他当作耳旁风,一头扎进温柔乡,以为爱意能抵御世间所有风雪。
    可当她抽身而去,出租屋里的冷清、银行卡上可怜的余额、毫无前途的工作,这些尖锐的现实如钢针,一根根扎醒了楚凌。他独自坐在凌乱的床边,环视四周,屋内还残留着她的气息,可伊人已远,徒留他在原地。楚凌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火辣的痛感让他瞬间清醒,眼眶也随之泛红。
    他开始剖析自己,深挖性格里的怯懦、懒散与幼稚。求职面试碰壁时,不再抱怨运气不佳,而是反思专业技能的欠缺;和人起争执后,不再一味逞凶斗狠,而是琢磨沟通方式的不足。闲暇时,楚凌不再窝在沙发里打游戏、追剧消磨时光,而是捧起专业书籍研读,或是出门跑上几公里,锻炼受挫就退缩的意志力。
    如今的楚凌,脊背挺直,目光坚毅,与人交谈时自信沉稳,面对困境也能冷静分析、从容应对。前女友的离开固然苦涩,但也成了他人生蜕变的关键契机,让他有勇气打碎过去那个不堪的自己,重塑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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